13 神女廟宇

神女廟宇

直到吃完飯顧争也沒想起那枚石頭究竟像什麽，她郁悶道：“難道是熬夜熬多，記憶力下降了？”

錢嬸家只有兩間卧室，一間卧室的床睡不下四個人，她提出分兩個人去隔壁鄰居家借宿一晚，被顧争婉拒。

“沒事的錢嬸，我們可以打地鋪。”

沒說原因，但她們心知肚明是怕分散後遇到特殊情況。

本來沒想都睡着，已經說好輪流守夜，偏偏四個人莫名其妙一起失去神智，陷入沉沉睡夢。

再次睜眼，顧争眼中映出一片藍天。她把躺在地上的三人一鳥叫醒：“醒醒。”

環顧四周，入目皆是陌生景色，她們躺着的地方是片草地，晨露附着在衣服上，很不清爽。不遠處就是官道，扛着自家種的菜趕路的人、坐着驢車悠悠前進的人、以及一家老小一同趕早集的人混在一起，互相打招呼交談。

注意到腳邊的地上有個木牌，顧争撿起翻過來，上面歪歪扭扭刻着幾個字。

神女鎮，向東五百米抵達。

“昨夜你們有發現什麽嗎？”

俞如許、人同和凝元一個個清醒過來，對于一覺醒來遠在百裏外的情況，三人都一頭霧水。

最先回答的是負責守夜的人同，她搖搖頭：“我本來坐在椅子上通過窗戶看着外面，大約三更時分，我聽到外面有打更聲，然後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俞如許附和道：“我也沒睡着，一直閉着眼直到打更聲響起才失去意識的。”

“我……我早就睡着了，沒聽見什麽打更聲。”在陌生環境還依舊保持着良好睡眠的凝元，提起這個覺得有些羞愧，又想到另一件事，“對了，我做了一個夢。”

前往神女鎮的路上，凝元給三人講述着她的夢境。

“最開始，我是一滴淚。”

可能是受昨天那莫名眼淚影響，凝元睡着後沒多久就進入夢境，她能清楚的感知自己在做夢，也能明白自己現在的狀态。

她是一滴淚。

不知道是誰在河邊哭泣，淚水順着臉頰滑落，在抵抗風的軌跡時，她落進河水中。

水和水很快相融，她感受到無比的自由，她能循着河流方向前進，也能調皮地逆着河水後退。

淚水被魚吃進腹中，魚被人抓上岸，魚惶恐甩尾，她順着魚甩尾的掙紮重新跳進河中。

她就這樣自由、快樂地過了不知道多少年，畢竟一滴淚是不需要在乎年月的，她會消散卻也很快會重聚。

“後來，我在岸邊又看到了她。”

一滴淚會記住自己的創造者嗎？

答案是不會。因為創造者不是真正的創造者，它本生于天地間，只是借着創造者的軀殼重回自然。

偏偏這滴淚記住了。

小女孩已經長成大人，卻依舊在河邊流淚，她朝這片養育她長大的河流訴說着，卻沒注意到有一滴由她而生的淚在悄悄聽着。

一滴淚終于知道她是從何而來，小女孩時的她見到母親生了妹妹，妹妹卻被送人，她懵懂不知事世，卻也會為從此再也見不到的妹妹哭泣。

是同情妹妹，還是害怕自己也會被送走？

小女孩還太年幼，分不清這兩種情緒。

她長大了哭，是為了自己即将被送走的女兒。

她不想讓女兒和妹妹一樣，可是窮人家養不起這麽多孩子，她們家還要留着錢等待那個不知什麽時候來的兒子。

她決定好好為自己的女兒挑選一番，一定要送到個好人家，讓女兒不再受她受過的苦。

河流不會說話，只會安靜聆聽。

一滴淚聽不懂人類這些複雜的感情，只期待地瞧着她的臉頰，祈禱再劃下一滴淚來和她作伴。

兩滴淚可以一起玩，可以徹底交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她們有同一個創造者，她們本是一體。

“然後呢？”

故事戛然而止，顧争追問。

凝元聳聳肩：“然後我就醒了。”

顧争評價道：“真是奇幻又現實的夢。”

奇幻在于一滴淚擁有了自己的思維，現實在于小女孩幼時和長大後的遭遇。

人同有別的看法，她眉頭緊鎖像是在思考什麽重要大事般，不解道：“她會因為自己的妹妹被送走而感到難過，可為什麽還是會送走自己的女兒？說要給她找個好人家，為什麽不幹脆自己好好養？”

“這件事就跟我之前跟你提到過的報恩一樣，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等你見過的人多了，你就會明白了。”

人同雖然出來已經四五年，但旅途大部分時候都埋頭苦走，鮮少跟人交流。由于她的模樣和普通女子不同，也沒有人會傻到去惹她，人同自然不會理解這些自古以來的“常理”。

顧争看她像看見一塊未經打磨過的頑石，和這世間常見的玉石截然不同。

俞如許則注意到另一件事，她用一種驚奇的眼光注視着凝元，開口：“或許那并不是一場夢。”

“诶？”

凝元呆愣。

“還記得我之前說過的土靈嗎？土靈是由衆多靈氣形成，本質是一坨巨大的靈氣團。身負靈氣的人在某種情況下會與靈氣團産生共鳴，能夠得知那片土地上曾經發生的事。”

俞如許解釋道：“你一定是那種很容易與靈氣産生共鳴的人，才會誤入那段過去，錯把它當成夢境。”

“我師婦曾經提過，這樣的人如果在她生活的地方，只要用心修煉不荒廢天賦，都能成為一方大姥。”

俞如許的師婦就是那位在故事裏斬河妖，救世人的仙人。

被誇獎有天賦的凝元臉一紅，不自覺笑起來，她小小聲驕傲道：“那當然，畢竟我可是凝元仙草呀！”

交談間神女鎮也近在咫尺，任何一個人到這裏，最先注意到的都會是豎在正中間那三人來高的石碑，碑上神女鎮三個大字被重重刻下。

顧争仰頭，注視着走近後看不清全貌的石碑，不僅感慨：“好大的氣派，安平縣的牌子都沒這矚目。”

凝元問道：“神女鎮為什麽要叫這個名字？難道真的有神女來過嗎？”

“對。”俞如許目光沉沉，凝視着石碑猶如看到當年那道風姿卓越的身影，語氣中有千萬種情緒：“神女鎮的神女就是我師婦。”

“诶？”略知一二的顧争反應過來，瞬間以一種新眼光看向面前的鎮子，“難道這兒就是當初那個……”

“被河妖禍害的村莊。”接過她的話，俞如許繼續往下說：“由于這裏曾有仙人降臨，惹得周圍居民都紛紛搬遷而來，想着能沾到哪怕是半分仙人福運。久而久之就從一個本該廢棄的村子擴大成鎮。為了紀念我師婦，他們将鎮名改為神女鎮，還立了神女廟日日朝拜。”

“人們對仙人果然向往，說來我一直很好奇，你師婦怎麽不把你帶走？”

“師婦走得突然，我也不知道緣由。”

俞如許已經度過的這十幾年時光分為三個階段，一是身為幼童無能為力，被随意獻祭，二是被師婦救出照料悉心教導，三是師婦離開後一人降妖，并對抗那些暗中惡意。

她一直不離開安平縣範圍，只是心裏暗暗有所期待，想着有一天或許師婦會如離開時突然出現，驚異看着她感慨她都已經這麽大了。

可惜師婦沒等到，只等到個顧争，還被迫和她逃出安平縣。

“接下來我們去哪兒？到客棧開房間住，還是去租個院子？”

兩種住宿一種是短住，一種是半長住。

俞如許思索片刻，回答：“去客棧吧，休息一天明天再去買馬車，正好可以趁着今天去買些吃的穿的。”

神女鎮并沒有久待的必要，只是單純的補給點。

“好耶！”

聽到這個決定最開心的是凝元，她認識顧争後才發現這人世間最重要的不是報恩，而是人們用巧手奇思制造出來的美食玩具。

凝元心想，狐娘當年一定是和人同一樣囊中羞澀，所以才只知道報恩。

“吶，這是你的一份。”

既然決定要買東西，顧争自覺的掏出足夠的銀兩分給每個人，凝元一份、人同一份，當然她也不忘給俞如許一份。

“不用，我身上有。”

俞如許沒有接受，雖說出逃匆匆，但她早已習慣随身帶着銀票，不需要顧争支援。

“好，那你沒錢了再跟我說。”

顧争也不強求，提醒一句後便收回銀兩。

四個人都有自保能力，如今又是在鎮上，輕易不會有危險，想到每個人想買的不一定順路，幹脆沒再紮堆，而是分開行動。

顧争有戚家在手，只去買了些日常食物、有用補給，在此期間她還發現随身背包的妙用，雖然戚家占了一個格子，但買來的東西朝戚家老宅裏放，依舊也算那個格子裏的東西。

這一發現就意味着顧争的随身背包能變得無限大，戚家老宅、鋪子空間都很大，随便她怎麽放也是放不滿的，其它格子便等于可以永遠空下來。

顧争不禁感嘆：“要是有機會，真得當面感謝戚莺才是。”

不知不覺間她晃悠到俞如許口中的神女廟，神女已經離開多年，廟中香火依舊鼎盛，顧争好奇進去想看看神女到底長什麽樣，便跟着人流進了廟。

真看到後又覺得失望，泥塑的像看不出真容，只能抓住一絲神韻，和其它廟中的女神像并無不同。

由于大家都對神女不熟悉，于是報了極大的幻想，來這兒的人有求姻緣、求子嗣、求兒子上進，顧争甚至還聽到一個人小聲祈禱，希望神女能讓家中生病的老牛早些好起來。

泥塑的神女像慈眉善目，顧争卻莫名覺得她要是活過來聽到這些願望，怕是會覺得麻煩，搬着自己的底座連忙逃走。

心中這樣想着，顧争也随大流去取了支香，什麽也沒許，點燃後直接插在爐中。做完此事她滿意離開，又在廟門與俞如許不期而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