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4章

“對對對，已經抓到了。”

白河一把揪下腦袋的假發，岔開腿坐下，大口喘氣，“那邊查獲假藥沒？”

手機另一端，“嗯，行動圓滿結束，你可以回家了。”

葉衾年安安靜靜地坐在花壇的另一邊，雙腿并攏，手搭在膝蓋，側臉落下路燈的光影，鼻尖像光精靈跳躍。

白河舒展肩膀，翹着二郎腿，“估計還不行，我要帶只動物辦手續。”

“随你。”

白河笑嘻嘻，“想我了？”

“……愛回不回。”對面直接把電話挂斷。

白河摸摸鼻子，也不尴尬，美滋滋地把手機揣兜裏。

他看到葉衾年，“走吧，小貓咪。”

葉衾年擡眼，慢慢說道：“要去哪裏？”

白河挑眉，“辦手續啊，你不是說要當人類生活嗎？身份證、住處登記這些，你沒有就是黑戶了。”

“哦。”葉衾年點點頭，“但這麽晚了……要多久？”

“你很着急？”白河說，“別擔心，管理局有夜班，二十四小時開着呢。”

“我……”葉衾年垂下眼睑，“我要去打工。”

Advertisement

白河一愣，失笑，“哎，你很缺錢嗎？放心，管理局會給所有化人形的動物一筆安家費。”

葉衾年搖頭，“不是缺錢，是我答應一個人類要去打工。”

白河好奇，“其實我們局裏有合适的崗位可以……當然，你自己找的也可以，你去哪裏打工？”

“……”葉衾年不吭聲，一直看店面。

白河聳聳肩，“好吧，每個人都小秘密。對了，剛才那個人類你認識？”

葉衾年“嗯”了一聲。

“……行，你注意點，人類社會有壞人和好人的，就像壞貓和好貓，你自己要學會辨別。”

“他是個好人。”葉衾年認真地說。

白河笑了，“好吧，他是個好人。”

-

貓咖

“早！老板！”悅悅一進門，元氣滿滿地打招呼。

戚栎心不在焉，颔首應了。

“哇！老板，你昨晚去做賊了？”悅悅走近，被戚栎的黑眼圈驚到了。

“……什麽意思？”

悅悅指了指自己眼睛，“你看鏡子，好黑啊。”

戚栎：“……”

“嗯，失眠了。”

悅悅思索了一下，表達出憂慮，“最近貓咖盈利不好？”

戚栎：“……放心，倒不了。”

悅悅頓時咯咯笑，“那就好那就好。”

小溪從二樓下來，聽到他們說話，插了一嘴，“老板，你老實說，你不會是昨晚被吓到了吧？”

悅悅眼睛一亮，八卦地問：“什麽什麽？”

小溪便湊過去，和她誇張地描述昨天的場景，還不忘把戚栎誇出花來，什麽有勇有謀、man到爆了之類的。

悅悅豎起大拇指，還追着他要細節，小溪昨晚離得遠，自然也好奇他們說什麽了。

戚栎：“……”

他揉了揉眉心，實在遭不住兩個姑娘的窮追猛打，趕緊躲角落讨清靜。

小溪笑得更厲害，她招手說：“老板，不要忘記招聘啊。”

戚栎坐在搖搖椅上，閉上眼，“我知道。”

“好嘞，老板，您就是天底下最英俊帥氣的男人！”

戚栎：“……”

最近的天氣轉好，微風習習，潮濕的回南天不再有，天晴如藍，雲卷雲舒，連帶着空氣也舒服不少。

昨晚戚栎确實沒怎麽睡，始終記挂着那個少年——

看着臉嫩，一舉一動也青澀，就算不小心入了歧途，估計還沒來得及有發展。

不知道警局那邊什麽時候回複……上傳的鏈接也沒處理……

想到鏈接，戚栎打開手機，點進浏覽器歷史記錄。

那條鏈接和昨天一樣，顯示沒有權限訪問，無法進入。

這玩意兒不會還有VIP吧？

唔……有可能。

算了，專業的事交給專業的人，那邊應該有自己的手段進到網站，有什麽違法的東西應該能查到。

戚栎想着想着，思維漸漸渙散，暖洋洋的陽光落在頭頂，整個人昏昏欲睡。

不知道過了多久，戚栎覺得胸口發悶，呼吸不過來，甚至隐隐作痛。

睜眼，和一雙圓溜溜的眼睛對上。

下一秒，奶牛貓“嗖”地跳回地面，周圍探頭踮腳的貓咪一哄而散。

戚栎：“……”

他按了按胸口，懷疑那裏被二瓦踩淤青了。

好不容易緩過來，耳邊飄來豔羨的聲音。

“為什麽他睡覺都有貓親近？我開罐頭它都不來。”

戚栎眉心一跳，緊接着，萍水活潑的聲音響起。

“哎呀，這是我們老板。其實貓咖的貓平時也不親他，剛才就是看他躺着還有沒有呼吸！”

客人遲疑，“真的嗎？”

“真的真的。”萍水把逃走的布偶抓回來，“丫丫性格比較高冷，慢慢接觸就好，熟了很好撸的。或者我給你介紹一只黏人點的貓咪？”

客人搖頭，說只喜歡這個，萍水就幫她怎麽和小貓親近。

客人是第一次進貓咖，撸貓還不熟練，有點僵硬，看得萍水很着急，三百六十度指導。

“來，我們先撸個最簡單的。”她把貓咖李最熱情的芬達抱過來。

芬達最愛這種能開罐頭的好差事，當即身子一扭，把肚皮敞開。

客人依葫蘆畫瓢，成功上手。

萍水欣慰點頭，兩個姑娘對視，頓時笑出聲，關系變得親親熱熱了。

戚栎在原地看了一會兒，悄悄回了後門小房間。

剛醒過來，頭還是抽抽的悶，眼睛有點澀。

他順手滑開手機屏幕，發現有彈窗消息。

【答複3245訊息，機關工作人員暫時沒有發現異常，感謝市民朋友的監督檢舉，祝您生活愉快！】

戚栎皺眉，手指在通話記錄滑動，猶豫要不要再撥一次110，問下昨晚的情況。

畢竟……萬一呢？對吧。

動物管理局

“你昨晚做任務和杜三金聯絡的時候，有遇到什麽特別情況？人類辦事處那邊收到機關報警，說你和一個男孩違法賣·淫。”

白河眯着打哈欠，沒聽清，“什麽？”

周濤重複了一遍。

白河差點被口水嗆到，“賣 ·淫？”

周濤“嗯”了聲。

白河擺手，把昨晚的事情解釋一遍，“沒有的事，你聽我說哈……”

他啰嗦了半天，口睡都幹了才說完。

周濤面色不變，“行，知道了。那我們這邊和人類辦事處聯系，把你們的痕跡都消掉。”

白河站起來伸懶腰，“那我回去睡覺了？”貓頭鷹晝伏夜出，現在急需睡眠。

周濤揮揮手，示意對方趕緊走。

-

過了幾天，戚栎收到警局那邊的回函，非常官方，大意是暫時沒有發現異常，但已經重點關注這片區域了。

戚栎撥弄手機在手心轉，莫名覺得被敷衍了。

換句話來說，這事兒可能是真有什麽，也只能沒有什麽。

他越想氣越不順，那晚少年拘謹、沉默的模樣再次映入腦海。

嘶，鬧心。

“老板，時間到了，喂貓了！抓貓了！”悅悅敲門。

“馬上來。”戚栎不再亂想，打開門，“貓食準備好了？”

他們隔三岔五會去小區喂流浪貓，那處偏僻，是個沒什麽居民走的地方。

那還有他們弄的一個野貓房子，幫它們過冬的，不過等到夏天，裏面就沒什麽貓待着。

“備好了。”悅悅連包也挎好了，看着馬上就能出門。

“好。”戚栎不廢話，把最重的幾樣東西提着，五六個人就一起出去了。

小區裏的流浪貓不少，大部分都認識。有些見到戚栎怕，有些見到就不怕。

戚栎環視一周，沒發現要抓回去絕育的公貓。

“我去找找。”他對小溪說。

“老板，一起吧。”小溪起身，“我懷疑它們認得你的臉，知道你會抓貓噶蛋，就躲着你了。”

戚栎揚眉，“我也沒來幾次。”

小溪說：“可能是流浪貓的情報網，你已經出名了。”

戚栎：“……”聽起來太扯了。

抓野貓不容易。

戚栎狼狽地趴在地上，腦袋挂着幾根雜草，還差一只抓不回去——

臉上橫着一道疤的貍花貓高高昂頭，輕蔑地轉過身，幾個瞬息，消失在石頭後。

“老板，要不今天就算了。”小溪要笑不笑，想扶他又怕自己憋不住。

戚栎閉眼，自己起來了，嘴角狠抽幾下，咬牙說：“好，回去，下次來。”

小溪趕緊點頭，然後往前走幾步，瘋狂大笑。

戚栎：“……”

萍水見他們回來，興奮地問：“抓完了？”

小溪笑出眼淚，“還差一只，下次抓。”

“哦哦，很難抓是吧。”萍水點頭，“沒事，下次再抓。”

戚栎：“……喂完沒？”

“還剩一點。”萍水把袋子舉起來，苦惱地說，“不知道為什麽，今天的流浪貓好像少了一半。”

戚栎心裏一動，“剩下的給我吧。”

“嗯？老板，你要去其他地方喂嗎？”

“三路亭那邊的舊巷子，之前挺多流浪貓的。”

“噢，那裏啊。”萍水想了想，“以前挺多流浪貓的，現在好像少了，都來小區這邊了。”

“我去看看。”

“行，這是剩下的。”萍水遞來袋子。

戚栎把籠子裏的幾只貓給她們，“送到隔壁醫院檢查吧，看看哪天能做手術。”

“好的，老板。”

-

“對對對，在這邊。”大胖跳過井蓋，橘色的毛在空中飛揚，“快點快點，到了。”

“慢點，我還不太習慣跑。”葉衾年蹙眉，跟在後面，兩條腿有點僵硬。

大胖感慨：“果然，人類比不上我們靈敏。”

葉衾年“嗯”了聲，“慢慢練習就好了。”

巷子末端越來越狹窄，堪堪容納一人，裏面有個三角形的積灰貓窩。

大胖輕而易舉地進去，葉衾年只能矮下腰，小心地進去，因為面積小，走反而不方便，幹脆坐下來，一點點往裏面挪。

“這個！你幫我帶走！”大胖用爪子撥開堆積的落葉，扯掉蛛絲，裏面有一個生鏽的鐵盒子。

對一只貓來說，它大，還有點重，推也比較艱難。

但對葉衾年來說，人形狀态，輕而易舉地就能拿在手裏。

“誰在這裏？”忽然，傳來一道聲音。

葉衾年轉過頭，是管理局的人。

白建抓了抓頭發，“是你啊，小貓咪。”他手裏拿着一個綠色屏幕的東西，有紅光閃爍。

他笑了笑，“我說這邊有磁場波動，還以為又有能化形沒登記的。”

葉衾年眨了眨眼，“哦，是我。”

“行，沒事了。”白建敏捷地從貓窩出來，單手一撐就站起身。

他胸膛起伏，呼吸稍稍急促，因為剛才是跑過來的，“再見，你和朋友慢慢玩。”

說完，他快步出巷子，還有其他事情等他。

不速之客沒有影響兩只貓。

“這是什麽？”葉衾年問。

大胖支支吾吾，“就、就一個盒子。”

葉衾年歪頭，沒有追究到底，“哦，好的。”

大胖跳到葉衾年膝蓋，躺着張口念叨。

“啊——好累啊，今天噶蛋狂魔又去抓貓了，好險我跑得快。”

“……算了，你不懂，你現在不用怕他了。”

“那個人類真煩，總管我們交不交·配！”

葉衾年默默地聽着，偶爾會應一聲。比如：“哦”、“嗯”、“好”。

這裏面的空氣不流通，他的額頭慢慢布滿汗水。

大胖也覺得熱，身子一滾，貼到地面。

他們都沒走，大概是因為這裏作為曾經的流浪窩點，對貓來說，有種奇異的安全感。

至少葉衾年還挺喜歡的。

這些天他都在努力學習人類知識，試着和外面的人類用他們的方式打交道。

說實話，很累。

他有時候聽不懂一些人類說話的意思，也害怕自己的舉動會奇怪，引起端倪。

他神經一直緊繃着，現在和大胖講話，反而能慢慢放松下來。

大胖扒拉盒子，讓葉衾年打開。

很快，一堆土倒了出來。

葉衾年疑惑，但大胖沒說話，用爪子刨土，找到一個球形的、透明的東西。

大胖呆呆地看着，爪子有一搭沒一搭地敲着。葉衾年也沒吭聲，默默坐在一旁。

忽然，葉衾年覺得後背有點癢，忍不住用手去撓。

大胖注意到了，問他怎麽了。

“癢。”葉衾年小聲說，“可能是被蚊子咬了。”有好幾個地方癢。

大胖蹿過去，“我看看。”

它還伸爪子幫他撓。

葉衾年縮了縮，躲開，“別，你有指甲，疼，還有泥。”

大胖撇嘴，“那你自己撓。”

因為空間逼仄，葉衾年有點夠不到。

大胖說：“要不你後背貼着地面摩擦一下？”

葉衾年垂下眼睛，“會弄髒衣服……”

人類好像很注意自己的皮毛？髒了就換，不然會被笑話。

“你不也坐着嗎？”大胖不理解。

葉衾年說：“褲子是黑色的，看不出來，我衣服是白色的。”

大胖不懂對方的思路，“好吧。那你只能忍一忍了，或者現在出去。”

葉衾年看大胖的盒子，大胖滿不在乎，“你先出去，我把土重新放進去。”

葉衾年搖頭，“我幫你吧。”

大胖：“那你手也髒了。”

葉衾年：“沒事。”

越來越熱。

葉衾年鼻尖滴下一滴汗水。

恰好落在大胖頭頂。

“你要不要把外面這層毛脫了？”大胖說，“我看人類能把身上的毛脫了，好像就能變涼爽。”

葉衾年覺得有道理，他就把白色的長袖脫了。

狹小的空間燥熱，葉衾年幫大胖把土重新放進鐵盒子。

期間，他抽空打死幾只蚊子，百發百中，其他蚊子也學聰明了，會繞到後面。

“要不用你的尾巴驅趕？”大胖也跳起來幫他打蚊子。

葉衾年想了想，還真的把尾巴放出來，左右晃動。

蓬松、柔軟，毛絨絨的，像蒲公英一樣。

幾分鐘後，鐵盒子裝完了。

大胖誇贊：“當人真好，我以前要花好長時間。”

“嗯。”葉衾年看了看自己的手，默默拿出人類的紙巾，準備擦手，穿上衣服。

穿得有點艱難。

葉衾年想着，要不出去再穿？

他往外挪，眼睛接觸到外面的陽光，有些刺眼。

因為不想用手大面積挨到衣服，葉衾年努力曲起手腕。

大胖見狀，大聲助威，“加油加油！”

葉衾年皺眉，頭擠出衣領，努力伸出手臂。

……

戚栎提着貓食來到巷子，他特意在巷口駐足，試圖回憶那晚的吊詭奇事。

啧，那兩個人怎麽立刻不見的？

簡直像突然隐身了一樣。

戚栎想不通，慢慢走進巷子。

他和一個人行色匆匆的人擦肩而過。

沒忍住，他回頭看了一眼。

這個人……看起來很累的樣子，像着急什麽事情。

戚栎心髒莫名跳快幾下，像某種不好的預兆。

他加快腳步，快到盡頭時，聽見“喵喵”叫。

還有流浪貓在這邊住啊。

戚栎心一松，走得更快了。他眯着眼看過去，準備招呼貓咪——

“咪……”

“嗒！”袋子掉落在地上。

葉衾年抖了抖，尾巴瞬間縮了回去。

戚栎死死瞪住對方肚子的位置。

很瘦，肋骨微微凸出。

很白，盡管腰間那一小塊露出的皮膚，衣擺落下去後就看不見了，但細膩的光澤一閃而過，白得晃眼。

他慢慢擡頭，視線落在顫巍巍地說：“你剛才在……”穿衣服？？？

所以剛才脫了衣服？

那為什麽脫了衣服？

還是給誰脫了衣服？

葉衾年指尖顫抖，他勉強穩住心神，猶豫地問：“你……你看到了我的……”尾巴？

他不确定自己的尾巴是不是遮在後面。

看到什麽？看到裸 ‘體？這是戚栎的第一反應。

冤，比窦娥還冤！

他特麽什麽也沒看到！！

他就看到肚臍眼而已！！！

“我什麽也沒看到！”戚栎斬釘截鐵地說。

不要污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