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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江令月今日外出，路過姜浈屋外時恰巧見着裴瑤紅着雙眼走出來，又看冬青神情嚴肅，她便知裴瑤同姜浈應當是鬧矛盾了，而且這矛盾還不小。

她進了屋，只見姜浈正坐在床上發呆。

“這是和阿瑤鬧矛盾了麽？”江令月關切問道。

姜浈見她進屋方回過神來，招呼了句：“令月今日如何來了？”卻避而不談她方才提出的問題。

江令月嘆了聲：“阿浈，你向來喜歡心中藏着事。”

姜浈看她，眼眶有些濕潤：“令月，最近發生了太多事，你讓我靜下來好好想想。”

雖沒有得到回答，江令月心中也猜着幾分。夾在姜浈裴瑤中間的可不就只有那位裴将軍了麽。更何況，她雖深居簡出，但也聽聞了姜浈父親锒铛入獄之事，便只當姜浈因此緣故而傷心。她親歷過家庭變故，所以較常人更能理解她的心情，遂安慰了她幾句。

“家中一朝出了變故，我當年何嘗不曾經歷過，只不過我們兄妹倆相依為命，如今也都過來了。”

姜浈不欲同她糾正自己與姜家的關系，反倒是經她提醒想起了她兄長，關切問了句：“江侍講近來如何了？”

江令月神情一肅：“我兄長身體并無大礙，只是受過刺激，情緒仍有些不穩定。如今在嘉福寺住着。”

“嘉福寺環境艱苦，不将他接出來養身體麽？”姜浈問她。

江令月搖頭：“程姨之前也征求過我的意見，我婉拒了她的好意。嘉福寺至少環境清幽，又遇不見舊人。他經歷了這些變故，早就有了脫離俗世的想法，我無法幹預他的選擇，嘉福寺是他最好的去處。”

姜浈了然，颔首道：“你之後若有需要我幫忙之處，盡管同我說。”

江令月由衷感激，道了聲謝，她坐在姜浈床榻前的椅子上，握住她的手：“阿浈，我有一事想要問你，你之後打算一直留在京城嗎？”

姜浈未經猶豫，輕搖了頭：“京城麽，天子腳下，風波中心，不自由，也不太平，我從小便不喜歡這兒。自我母親去世後，我便想着未來有一日離開這兒。至于去何處，還待考慮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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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令月并不意外，她感嘆道：“我一向知曉你是個不甘拘束的。外表是恭良賢淑得很，若真是折了你的翅膀，将你關在侯門深院中，你怕是會與他們魚死網破，便是一輩子待在京城，也多少是不自在的。”

姜浈不料她如此說，微挑了眉：“是嗎？”

江令月笑笑：“我雖同你認識不久，但自認還算是了解你，”她心下思索了番緣由，“許是我們有些相像的緣故。”

姜浈雙目有了些神采，擡頭看她：“那你有想過離開京城嗎？”

江令月一愣，而後如實回答：“未曾想過。我一向活在仇恨之中，早便厭煩了這樣的生活。只是仍有一事我不放心，便是我兄長的病情。因為他的緣故，我不敢輕易離開這兒，因此未曾想過。”

姜浈颔首，自嘲說道：“是有這麽一層顧忌。我便不同了，我如今是赤條條來去無牽挂了。”

江令月上前抱住她：“別這麽說，我一直在你身邊。”

姜浈緊緊回抱住了她。

……

在此之後，姜浈的日子十分平靜。好似裴瑀回了西北，裴瑤厲聲質問她的事情都沒有存在過。這與姜浈近來忙碌至極的客觀因素不無關系。

她大多時候都在幫着程姨進貨算賬，打點繡鋪。程芸如在京城中開的繡鋪不止一家，如意坊只是她名下繡鋪中生意最好的一家繡鋪。而姜浈管理着京城中所有繡鋪的大額進貨，成日便坐上馬車往外跑，同其他商家打交道，忙得腳不沾地。這樣的日子雖忙碌但充實，讓她完全沒有胡思亂想的時間。不知不覺間，兩個月的時間便過去了。

讓姜浈意識到時間過去得如此之快的是姜顯仁的死訊。彼時，她正坐在程芸如身旁圈畫賬本，只聽見程芸如語氣平靜地說了句姜顯仁死了。

聞言，姜浈拿着筆的手一頓，而後低眉道了句：“多行不義必自斃。”

程芸如手微微發抖：“他屍骨無存。”

姜浈稍擡眼，不辨情緒地說了句：“他……拖了兩個月才死在牢獄裏麽？”

“是，我才得到的消息。”

姜浈眉頭微蹙，她知曉姜顯仁的死不合常理，但她并未将心中疑惑表露出來，也不過問具體緣由。每個人都有自己不可言說的過往，也有不願同外人提及的痛苦，她不欲去揭他人的傷疤。

程芸如喃喃道：“都過去了。”

姜浈也感慨頗多：“母親過世之後，我便想離開京城，回江南的外祖家。他攔着我，禁了我的足，又匆匆為我尋了這門婚事。他應當從我一出生時便是恨着我的吧。造化弄人啊，冤冤相報何時了。”

程芸如閉眼，微擡臉頰，稍側了身，不願讓姜浈看見她的面部表情。

良久，她深呼吸，平複了情緒：“浈姐兒，你方才說你想回你外祖家，正好我最近想在京城之外開一家繡鋪，如今有了這個契機，你去嗎？”

姜浈有些意外，猶豫片刻還是搖搖頭道：“我那時年齡小，想過回外祖家，但現在我不這麽想了。若不是因為他們的自私自利，我母親也不會嫁入姜家。母親在他們眼裏同棄子無異。”

程芸如肅了神情：“浈姐兒，我尊重你的選擇，那咱們便不去江南，你今後若有什麽想法便盡管同程姨說。”

“程姨，”出乎意料的是，姜浈未作絲毫猶豫，接過她的話道，“我已經有了想法，我想将繡鋪開到西北去。”

姜浈向來不會沖動行事，她的每一個抉擇都是深思熟慮後的結果。她其實一直有着去西北發展繡品貿易的想法，和離之後尤盛。她做出這個決定有兩個原因，其一是那次她去春風樓赴約，裴瑀同她說的一席話确實極有道理，令她心動；其二，則出于私心。

思及裴瑀，姜浈突然發覺他已是記憶中有些久遠的人物了。他應當早已回了西北，而自己也與裴瑤許久沒見面了。

但程芸如仍有些費解她的選擇，她錯愕道：“浈姐兒，我尊重你的選擇，但你也要知道西北可是不毛之地。加之你從京城出發，路途遙遠，一年半載也難得回來。你可要思慮周全。”

姜浈點點頭：“程姨，我已經考慮很久了。我之前在母親那見過一塊特殊染料染制的繡布，之後便再也未曾見過，這也成為了我的遺憾。更何況當今聖上支持互市貿易，若我現在便去了西北，豈不是捷足先登？”

程芸如嘆了聲，她知曉姜浈一旦作出決定便不會輕易改變，但她忍不住擔心，眉目間皆是憂色：“好，我支持你，你這幾日着手好好準備，屆時我幫你安排好随侍與車馬。”

“多謝程姨。”

……

這之後的幾日，姜浈一直在收拾自己的行囊，程芸如得了空閑時也會過來幫忙看着。今日亦是如此，只這時江令月進了屋。

“姜浈，你如此大的決定也不同我說一聲？”

姜浈被她突然出聲唬了一跳，她嗔道：“令月，你怎麽突然出聲，将我吓了一跳！”

江令月笑道：“看來便是你心中有鬼！”

姜浈不耐她捉弄自己，雙手叉腰：“您可別再捉弄我了。說吧，今日所為何事？”

江令月收起笑容，神情嚴肅起來：“我要跟你商讨一件大事。”

姜浈拿手帕輕輕擦汗，笑道：“好，我洗耳恭聽。”

方才她一直在收拾行囊，面上也出了層薄汗。眼下白皙的面上帶着自然的紅暈，正是一張生動芙蓉面。江令月暗下感嘆，難怪這裴将軍對她念念不忘呢。這世上美人本就不多，有腦子有手段的美人便更少了，如姜浈這般性子張弛有度的美人可不就把裴将軍這種正人君子吃得死死的麽？

思及自己此行任務，江令月果斷開口:“我想跟你一起去西北。”

姜浈心中生出古怪來，她不是前幾日還說自己從未考慮離開京城的麽，怎麽這麽快就改變主意了？

“江侍講在嘉福寺，你放心嗎？”

江令月面上閃過一抹不自在之色，旋即又轉瞬即逝。她上前幫着姜浈收拾行囊：“他正是在嘉福寺求清淨，更何況，我怕擾了寺院清淨，便不好常去。”

姜浈倒了一杯熱茶遞給她：“令月，你考慮清楚，我不幹涉你，”她一頓，又古怪問她：“你是如何得知我要去西北的？”

“此事何難？你這幾日動靜大得跟招兵秣馬似的，想讓人不知道都難。”

姜浈看着她，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程芸如站在她們身後看着她們鬥嘴争吵，有來有回，終是看不下去，笑道：“你二人可就別在我面前耍嘴皮子，既要動身，便抓緊時間收拾。浈姐兒，有一事還需你拿個章程，此行路途遙遠，應輕裝簡行。随從方面，那便安排兩名馬車夫，兩名掌櫃，還有丫鬟小厮各六名。你看可好？”

姜浈對此感到頗為頭疼：“程姨，我不想帶着這麽多人出發。我本就聽說從京城到西北的路上有土匪頻頻出沒，我們一行若如此顯眼，豈不是将自己明晃晃地暴露在危險之中。”

程芸如心中也清楚這個道理，但轉念一想，依舊擔心她到了那等艱苦環境之下短了人照顧，仍不放心她。最終在二人各退一步，互相妥協的前提之下，姜浈的随行人數終于還是減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