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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屋內靜默了許久。

到底還是裴瑀先打破了室內這番靜谧詭異的氣氛。

“你……們這三月且在将軍府好好待着休養。”

他看着那雙清冽的眸子，無端亂了神，先錯開了眼。

姜浈本欲婉拒他的好意，思忖片刻，到了嘴邊的話語打了個旋變成一個好字。

裴瑀微訝她答應得如此幹脆，接着神色如常囑咐了幾句：“将軍府一應事務皆由管家打理，你若有事便尋管家，找薛端亦可。府上出入自由，你若要用馬車，便尋門房通傳一聲，直接用便好。你屋中是否還需丫鬟婆子？”

姜浈道謝，委婉表示有雲珠一人随侍左右便足矣。

裴瑀沉默良久，鬼使神差地補了句：“我大多時候都在軍營，在将軍府的時候并不多，你在府上自在些便好。”

姜浈擡頭看了他一眼，又問道：“裴将軍，你在京城時，我為你做了兩件衣裳，你可收到了？”

“早便收到了，合身舒适，做得極好。”裴瑀毫不吝啬對姜浈繡藝的肯定。

但他沒有同姜浈說，自己自收到這兩件衣裳那日起，大多時候都穿着它們。

姜浈颔首，又想起裴瑀贈與自己的巨額酬金。她知裴瑀在某些事情上态度強硬，即便自己此時提出歸還錢財也會遭他拒絕。更何況此時并非合宜的時機。姜浈向來不是個扭捏人，不欲做無意義的抗争，遂不再提及此事，心下想着将來從其他方面表達謝意。

姜浈道了謝：“既然如此，我便不打擾将軍，先行回屋了。”

裴瑀道好，沒再說什麽，看着她的背影遠去，直至在轉角徹底不見了身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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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許久一段時間，姜浈未曾在府中見過裴瑀。偶然一次聽雲珠提起，她才知裴瑀近來極為忙碌。一個月過後，聖上巡幸西北，在此地會見如今的柔然王妃，也就是他的阿姐。聖上巡幸不是小事，出不得纰漏。裴瑀近期正是忙着籌備此事，他大多時候都待在軍營中處理軍務，即便回将軍府，大多時候也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自然同姜浈碰不着面。

姜浈近來也不清閑。這段時間，她每日都坐着馬車往外跑。一是尋找一處二進的宅子，只待冬青痊愈過後便一同搬過去；二是籌辦繡鋪之事。為了方便，姜浈尋的宅子與鋪面距離不遠，同将軍府也極近。除此之外，她白日一得了空閑便去偏院看望冬青，向大夫過問她的病情，同她說話聊天消磨時間。姜浈每日日程皆排得滿滿當當，日子忙碌又充實。

這日，姜浈起得早了些。她前幾日看中了一處鋪面，環境極好，位置極佳，租金也已談妥了。今日便只待走完程序，同東家簽訂書契。

匆匆用過早膳後，姜浈便帶着雲珠出了屋子，恰好遇着方練完武的裴瑀。

二人迎面撞上，皆是一愣。

裴瑀因是方練了武的緣故，額上仍浮着一層細汗。薄薄的衣褲緊緊貼着他的身子，勾勒出寬肩勁腰，健碩胸膛的身體輪廓。

姜浈見着，兩邊臉頰莫名泛起紅暈。

裴瑀在她面前停下步子，接過薛端遞來的手帕擦拭手心，問道：“聽說你最近一直在尋找宅子鋪面，可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

“我已同東家談妥了，多謝将軍關心。”姜浈抛去心中紛擾想法，神色如常答道。

裴瑀近日雖忙碌，但他并非對姜浈每日行徑一無所知，他知曉姜浈成日外出忙碌。又見她方才走來時步履匆匆，料想她此時外出許是匆忙，遂不再說什麽，稍側了身，為她讓道。

姜浈颔首，從裴瑀身側走過。她步履匆匆，帶過了一陣風。裴瑀又聞見那股極淡的幽蘭香味，清冽幹淨，淡而不冷，在空氣中飄散開來。

……

姜浈看中的鋪面距離将軍府不遠，馬車稍行駛了會兒便到達了目的地。

雲珠扶着姜浈下了馬車，東家已在屋內等候着了。

姜浈已來這個鋪面看過幾次了，平日都是一名年輕女子接待着她。但今日不同，鋪面內坐着一個素未謀面的中年女子，她衣着華貴，保養得宜，身形略顯富态，身旁還跟着一名丫鬟。

姜浈見這陣仗，直覺不妙，但還是擡腳進了屋。

“尹姑娘在嗎？”姜浈輕聲問了句。

那婦人冷冷開口：“你就是姜姑娘吧？不必再找她了。我是她母親，這鋪子決定權在我們夫妻倆手上。有人要以更高的價格直接買下這個鋪面，我們準備賣給他了，姜姑娘另尋東家吧。”

姜浈微訝，不由蹙了眉頭：“尹姑娘前幾日已與我說好了，價錢都已談妥了。我沒記錯的話，當時夫人可是一口同意下來的，如今為何出爾反爾？”

婦人有些不耐煩了，滿臉不悅：“我們沒簽書契之前，我想賣給誰就賣給誰，你管得着嗎？”

姜浈未曾同這婦人打過交道，但今日這一來一回間，她也看出這婦人是個蠻不講理的人物。與此人說理無異于對牛彈琴。姜浈不欲同她糾纏，徒勞耗費時間，轉身準備帶着雲珠離開。她身後的雲珠脾性卻不如她這般好，早已是心裏窩火，狠狠瞪着對方。

那婦人身後的丫鬟見雲珠這幅模樣，厲聲呵斥：“這沒禮數的丫頭，沖着咱們夫人瞪眼睛作甚！當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雲珠跟着姜浈走出屋子的腳步一頓，她徐徐轉過身。這幾日，她皆是跟着姜浈東奔西走，她心中清楚姜浈在此事上傾注了不少精力與心血。眼下，他們一家卻說不賣便不賣了，白白浪費了她們的時間不說，還擺出一副如此盛氣淩人，蠻不講理的模樣。

她向來是個急性子，血氣快速上湧，氣不打一處來，叉腰手指着對方怼了回去：“是你們反悔在先，無理在先，憑什麽對我們指三道四？你們主仆才都是一個德性，出言不遜，蠻不講理！”

聞言，那婦人太陽穴凸凸地跳，幾步沖上前。啪的一聲，雲珠臉上猝不及防挨了個巴掌。那婦人揚手時還狠狠啐了口：“都是沒娘養的東西！”

同無賴之人講道理，比他更不講道理方是真理，這是姜浈一直信奉的準則。

她幾步沖上去，趁那婦人尚未反應過來，擡手狠狠扇了個巴掌。那婦人捂着左側臉頰，尤不可置信地看着姜浈。

看着柔柔弱弱的一個女子，力氣怎如此之大！

她不知道的是自己觸碰了姜浈的逆鱗，姜浈真的氣極，方使出了十分的力氣下手。待她還未反應過來，她右側臉頰又挨了一記狠手。姜浈沒有停手，一聲又一聲，每一下都比那婦人方才打在雲珠臉上的聲音更清脆，更響亮。

那婦人身旁的丫鬟起初愣在一旁，過了會兒才反應過來，嘴上一邊驚呼着“夫人”，一邊喊着姜浈停手。她本欲将姜浈直接推搡開來，但方才親眼見着姜浈那副兇猛模樣，她眼下哪敢近前，更別提攔着姜浈了。那婦人也回過神來，擡手往姜浈身上亂呼。姜浈見好就收，狠狠往她身上踹了一腳便收了手。

婦人嘴上邊喊着“反了反了”邊尋着身旁的木椅坐了下來，手上已無一點動手的力氣，只在旁不停哎呦着。

那邊廂，雲珠已緩過神來，同那丫鬟扭打了起來。整間屋子已是四處狼藉，一團亂象。

雲珠是裴瑀撥給姜浈的丫鬟。他事事皆考慮周全，同姜浈有關的事情更極其上心，而他之所以放心姜浈四處走動，同雲珠的能力不無關系。雲珠是将軍府培養出來的奴婢，其各方面能力不消多說，包括武力。

姜浈錯愕見着雲珠極迅速地将那意圖動手的丫鬟制服在地上，她回過神來，從旁處尋了繩子先将那婦人反綁在椅腳上，又遞了根繩子給雲珠，雲珠接過，将那丫鬟也綁在地上。

那婦人見此情景便要大喊大叫，姜浈眼疾手快，扯過手帕分別塞在她倆嘴裏。兩人只得嗚嗚咽咽地喊着。

雲珠見她二人如此慘狀，後撤一步，後知後覺問道：“姑娘，咱們是不是做得過了些？”

姜浈冷冷觑着地上兩人，沉聲道：“那是她們自作自受。”

“那她們可如何是好？”

姜浈平靜回答：“她家裏人見她久久不歸，自會來尋。”

雲珠轉身跟着姜浈離開。她咽了下喉嚨，把到了嘴角的話吞了進去。她從未想過姜姑娘還有今日這副狠厲的模樣，但她不得不說姜姑娘方才揚手的模樣……很帥。

……

二人走至巷子裏才上了馬車，啓程回府。

一同回府進了屋，姜浈讓雲珠坐下，蹙眉看着她紅腫的臉頰，給她拿了消腫的藥膏，幫她上了一次藥，又讓她回房多塗幾次。雲珠應下，出了屋子，恰巧遇見薛端。

薛端見這丫頭捂着一邊臉低頭走路，神色頗不自然。遂伸手攔住她，往她臉上一瞥，卻見一大團藥膏敷在她臉上，藥膏之下，是一大片紅腫。

薛端急忙問道：“你這是如何了？”

雲珠不願多說，支支吾吾道：“被人打了。”

薛端皺眉追問：“誰？”

“東家。”雲珠的回答簡明扼要。

薛端有些雲裏霧裏，但他直覺是同那姜姑娘相關的要緊之事，他不敢馬虎：“你快去同咱将軍說吧，他正在書房。”

雲珠進了書房，将今日發生之事一五一十同裴瑀說了。包括那婦人是如何口出狂言，姜姑娘是如何果斷飒爽，那婦人挨打之态又是如何落魄狼狽。雲珠皆說得繪聲繪色，義憤填膺。

聽完雲珠所言，裴瑀心情五味雜陳，有擔憂，有憤怒，有震驚。但更多的，他是在想姜浈的手疼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