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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賀蘭桀看向臂彎之中可愛的女兒, 她已經困得趴在他肩頭打起了瞌睡,賀蘭桀便将她放下來,安置在躺椅上,拉上小被子, 初月在毛絨絨的軟毯裏蹭了蹭自己的小臉蛋, 很快便陷入了夢鄉。

賀蘭桀彎腰在她身旁, 搖着躺椅, 直至哄她睡着,才起身,緩慢地回答太後的問題:“有過一回, 母後不知。”

太後怔了怔。當年她給崔莺眠遞避子湯,被賀蘭桀發現以後大發雷霆, 他甚至出口說, 如果崔氏不能生育,他便會絕後, 這話抛出來, 太後還何能繼續殘害崔莺眠的肚子?所以之後,她再不給倚梧殿送避子湯那種虎狼之藥。

但她同時也認為,自己的兒子不是不知道輕重之人,當時那種情況下,崔莺眠帶着罪女的枷鎖,并不合适為他孕育子嗣, 一旦令先帝有所發覺,會教他失望,于自身的地位不利, 所以即便是為大局,他應當也會有所克制, 不會與崔莺眠不知節制地肆意妄為。當然太後并不反對,等事情塵埃落定之後,由崔莺眠給他生孩兒,她也盼着能早日有含饴弄孫之樂。

不過,太後依然堅持:“當年崔氏對你的态度如何,我想你心知肚明,她既已逃出宮闱,會願意生下你的孩子麽?”

這句話正是賀蘭桀的痛點所在。

眠眠不願意。所以她用各種,哪怕是傷害自己身體為代價的辦法,不惜一切地要打掉初月。她用肚子撞牆,心狠至此,不是因為初月的存在,而是因為他這個玷辱于她的惡棍。

可見她對他恨之深,責之切。

只是這件事卻不能令太後知曉,賀蘭桀抿唇,默然略過此節不提。

太後深蹙蛾眉:“存恤,這件事你好好想想清楚,你是不願傷害了崔氏的信任,但這畢竟是關于皇室血統的大事,如何求證,自在你心。既然初月已經回來,三日之後就下诏吧,讓王襄回宮。”

賀蘭桀稱是,“朕心裏明白,母後切勿再為朕擔憂。”

賀蘭桀即刻安排太後離去,太後出太極殿北去之後,沒有多久,李全便墊着腳尖急匆匆進來:“聖人,崔美人來了,要見小公主。”

話音未落賀蘭桀霍然轉眸:“讓她進來。”

“諾。”李全急忙去傳召。

俄頃崔莺眠急匆匆步入宮闱,着急張望:“初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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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到躺椅上沉睡的小小的人兒,即刻就奔向她,焦急地呼她名字,賀蘭桀過來從身後扣住她腰肢,低聲道:“眠眠!眠眠,初月睡着了,別吵醒她。”

崔莺眠冷靜下來,她不再發出聲音,一步一步走向躺椅,嬌小的初月安靜地睡在躺椅上,阖着眼簾,一動不動,濃密纖長的漆黑睫羽微微上翹,小扇般精致。崔莺眠也是第一次看到初月,滿心柔軟,她對賀蘭桀小聲道:“我抱抱她,帶她回承清宮。”

“就在這兒吧。”賀蘭桀低頭,親了親她的額角,“你在這看着她,等醒了再回,朕也有些事要處理。”

崔莺眠的眼睛裏都是激動之色:“賀蘭桀,你真的将她帶回來了!”

賀蘭桀微笑撫她的手:“當然,我承諾眠眠的,一樣一樣都會為你做到。”

可有件事,你卻沒做到。崔莺眠難以忘懷當年他對于自己的承諾,而事後卻輕易打破,心頭掠過一絲冷嘲。

不過,轉念消散,她不再去想。

崔莺眠溫馴地颔首,“我就在這兒,你去吧。”

賀蘭桀複将她的嘴唇親了一下,低低應着,從胸腔裏發出沉悶的震動。他走向案後入座,處理起積壓的政務。

崔莺眠看了幾眼,便收回目光,一心一意地撲在初月身上。

賀蘭桀現在也不知道答應了海昏侯什麽條件,按理來說他應當是處于極其被動的狀态。

但看他此刻的神情,有條不紊地批複奏折,崔莺眠迷惑了。但相信,用不了多久,一切都會浮出水面。那都不是她應該關心的事。

太極殿中,錾銀的滴漏聲音輕細,也不知到了什麽時辰,初月已經醒了過來,她好奇地睜開眼睛,望向四周,這裏金碧輝煌,漆繪盤虬金龍的藻井,高懸的琉璃挂畫,直立雲母寶裝屏風,還有在這殿中,仿佛與周圍一切輝煌燦爛的景物融為一體的男人。初月看不懂自己是到了哪裏,但她分明地能感受到,面前的一男一女對自己沒有一點惡意。

尤其是這個女人。初月膽大地盯着她。

崔莺眠有點兒驚喜,喚女兒的名:“初月。”

初月對自己的名字已經谙熟,不論誰叫她都會給出反應,面前的崔莺眠也不例外。

賀蘭桀停了筆,側目望向正在互動的母女二人,專注而無聲。

初月聽到崔莺眠喚自己,還沒回答,她就又哄她道:“我是娘親。”

初月卻想起海昏侯叔叔曾經說過的,這世上每個人都只有一個娘親,就像他的娘親是王太後,獨一無二。所以,娘親不可随便亂認,雖然被诳了幾次喊“父皇”,“娘親”兩個字卻沒有順從地吐出口。

崔莺眠察覺到身後兩道視線盯着自己,不自在地垂了眸光,遺憾地道:“初月,你出生時起我就沒見過你,你肯定已經忘了娘親了,不過沒有關系。”

她握住了初月的兩只小手,将她從躺椅上抱起,親了親初月粉嫩嫩的小臉蛋,“從今以後,你就跟着我,我們再也不分開。”

她抱初月到賀蘭桀面前,屈膝行禮,“聖人,太極殿我們不便久待,初月醒了,我帶她回去了。”

賀蘭桀一瞬不瞬,那目光,似打量,又似端詳深思,崔莺眠愈發不敢久待,少頃後賀蘭桀緩緩點頭,“嗯。”

崔莺眠只想快點兒走,臨了卻停了一停,道:“聖人,初月之名只是乳名,将來她的大名,還望你定奪,她已經三歲了,我想早點兒為她定下來。”

賀蘭桀笑了下:“你決定就好,不必問過我。”

崔莺眠聽不懂他話裏深意,男人不是最在意這個麽?還是說,其實他心裏已經在懷疑?

她沒多想,将一切的情緒都掩蓋深藏得好好的,不動聲色地從太極殿中退出,抱初月回承清宮。

回承清宮不過短短一段路,中途崔莺眠就有點兒抱不動了,畢竟這是她第一次抱小孩兒,初月雖然還小,但已經有點兒沉了,抱一會兒尚可,走了這麽久,還望不到宮門,崔莺眠不免洩氣,暫将初月交到瀉玉手裏,由瀉玉抱着,主仆一行幾人邁入了承清宮,衣影消失不見。

從折角,太後與剪春凝然目睹着這一切,剪春知曉太後心頭懷疑,便問:“太後可要立刻上前将崔美人拿來審問?”

太後聲音愠怒:“崔氏已恢複記憶,自知是崔莺眠,将來得回明懿皇後的封號是遲早的事,哀家還沒有那麽權力,對她正面下手。”

緩了一下,她的心情恢複平靜,拂了拂手,嘆道:“聖人的這檔子事,哀家管了太多,已經不想再管了。何況要驗皇後的身,只能将她的裳服扒開,有辱國體,更失尊嚴,昔年她還是東宮一個小小的侍婢,哀家便動她不得,遑論今日了。”

“剪春,哀家不願再抵觸存恤了。”

剪春聽到太後的嘆氣之聲,心頭明了,太後這時妥協,是顧慮到母子情分。

畢竟……

崔莺眠帶初月回承清宮,才算松了一口氣,“初月,我給你準備了很多好看的衣裳,你過來看看,喜歡哪一件咱們就穿哪一件,先泡個澡,把身上征塵洗淨,洗得白白香香的,咱們就穿好看的小裙子好嗎?”

初月還有點怕生,但是當崔莺眠拿出漂亮的衣裙時,初月看得眼睛都不眨,在她問完最後一句話之後,初月重重點頭:“嗯!”

說完就朝崔莺眠伸出了手,一副要抱抱的樣子,崔莺眠心軟無比,上前将她抱起,帶她入淨室沐浴更衣。

初月的乳娘将她照顧得很好,身上沒有一點兒傷痕,剝開來猶如蛻皮的雞蛋,又白又光,崔莺眠給她打上幽香撲鼻的澡豆,搓勻了抹在她的身上,初月很喜歡聞,低頭不住地嗅,随身伺候的沁芳半邊身子卡在屏風旁,見狀忍不住掩唇暗笑。

“美人,初月小公主長得真像咱們陛下。”

崔莺眠無心回:“是麽。”

但她很快也注意到了這一點,燈光下,初月的五官瞧得分明,暖光盡數打在她玲珑俏麗的臉蛋上,沒有一絲陰翳,瞧得是分明。初月的眉梢兩道彎,長而濃密,眼是漂亮的瑞鳳眼,長而不狹,只是太小了看不出情韻,卻不難令人想到她長大之後的風姿,定是雙眸清炯,開合有光,勾魂奪魄,就像賀蘭桀一樣。

可是……怎麽會這麽像?

沁芳還在喋喋不休地繼續道:“像陛下,再有幾分像美人,将來長大了,肯定是個大美人,咱們大晔的長公主殿下,定是鳳儀無雙。”

崔莺眠不敢茍同,不過,小初月卻聽得出這是一句誇獎,開心得直咯咯笑。

崔莺眠被她笑聲所感染,勾起春,低頭将濕漉漉的小家夥擦幹,把準備好的一套衣裙為她換上,衣裙上的繡花平整,面料輕薄舒适,适宜春天穿,外邊套上海棠色的兔絨小比甲,便似一個活潑可愛的年畫娃娃。

她走在地上,邁着兩條小短腿搖搖擺擺地來回跑,一會兒跑到崔莺眠的跟前來,将裙子上的藕色絲縧抓住一牽,像在展示給崔莺眠看,她新換上的衣裙穿着有多麽美。衆人大笑。

賀蘭桀也來了,聽到笑聲,沒有驚動屋內的人,只是停在殿外專心地看初月表演,嘴角壓不住一直上翹。

崔莺眠注意到了她,臉上笑意一凝,連忙上前,“聖人已經處理完政事了麽?”

“嗯。”

崔莺眠脫掉他罩在外間的鶴氅,遞給一旁的沁芳,道:“我這裏有新泡好的丹藿茶,清心明目,入口淡香,很是不錯,聖人陪初月玩一會兒,我去煮來。”

她要往外去,賀蘭桀卻握住了她的柔荑,将她拉住扣入懷裏,“怎麽朕一來,你就要走了?”

崔莺眠垂眸不語,賀蘭桀吩咐宮人全部退去,屋中只剩下他們一家三口,賀蘭桀上前彎腰,笑着将撲過來的初月抱在懷中,掂了掂,對崔莺眠笑道:“女兒的大名,得仔細想想,眠眠,你說定個什麽字好?”

崔莺眠回過神來,“哦”了一聲,低頭揉了揉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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