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番外

第82章 番外

崔莺眠有過懷孕的經驗, 幾乎是開始産生孕期反應時，就察覺到自己有了，但她沒有立刻下判斷，而是請了太醫來為自己切脈, 脈象坐實了她這是懷孕了, 因此産生了害喜的征兆。

得知這一消息時, 阖宮上下無人不喜。

只是崔莺眠這胎懷了已有兩月有餘, 胎相還有些不穩，需要靜養為宜，等胎坐穩了, 才可以逐漸活動。崔莺眠聽從醫囑，回頭又叫伺候的女官取了自己的一年的例銀, 給宮人均封了紅封, 包了喜糖。

确定懷胎之後沒有幾日，崔莺眠在靜養看書之際, 忽聽到一聲激動的“眠眠”, 她手裏的書啪地掉落在身旁，擡眸，只見他人出現在面前，逆着天光雲影，滿身風露，鬓角更深, 唇邊蓄了一圈清灰色的淺淺胡茬，人瞧着都靡廢了不少，不若出京前精神了。崔莺眠倏然紅了眼眶, 只等他奔了過來，坐在她身旁, 伸臂緊緊摟住了自己。

賀蘭桀的臉埋在她頸後如雲的青絲間，哪裏烏發擾擾，香噴噴的，賀蘭桀滾熱的氣息一縷縷噴灑在上面。

“眠眠，我回來了。”

“四天四夜沒休息，一路跑回來的。”

崔莺眠驚訝，再也顧不得眼眶的紅熱，着緊看他，發根又冒出來了簇簇遮不住的白發，崔莺眠幾乎立刻就要上頭油，賀蘭桀握住她的柔荑說不用，崔莺眠推了推他的胸口：“你不要命了！快給我去睡覺！”

賀蘭桀笑得胸膛直震：“我聽說你有孕了，我高興得厲害，眠眠，你先掐掐我，看疼不疼。”

崔莺眠搖頭，不高興地道：“有什麽稀奇的，你不是有初月了麽。”

“不。”賀蘭桀立刻反駁，“這次不一樣。”

崔莺眠瞪大眼睛：“有什麽不一樣？難道你肯定這個是個兒子？”她往肚子指了指。

賀蘭桀義正詞嚴：“你懷初月的時候我不在你身旁，既不曾經歷過得知喜訊的高興，也不曾感受過親手接生女兒的驕傲，她是長到三歲了，才出現在我面前的。這是我第一次，有為人父的真實體驗，眠眠，你就讓我高興一會兒。”

他是真的很高興，崔莺眠也不忍心潑他冷水。

賀蘭桀将滾燙的手掌放在她的小腹上，灼熱的感覺一瞬間侵襲而來，崔莺眠的眼眶又更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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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早答應了他的事，因為中間又發生了些別的，到現在才實現，他居然真的這麽開懷。而這種開懷，她知道，有一大半的原因在于和他共同孕育生命的人是自己，這個男人，仿佛總是在做着一些癡傻的事，每日所念，也都是一些癡傻的念頭。

“眠眠，它好像變大了。”

賀蘭桀驚奇地說。

她破涕為笑，紅着眼哽咽提醒他：“不可能的，才兩個月，不可能顯懷。”

“可是……”賀蘭桀待要争辯，突然生生頓住，隔了半晌，他小心翼翼地道，“難道是眠眠長胖了？”

“……”

崔莺眠抓狂，要擰他臉肉。

賀蘭桀連忙求饒，“我錯了我錯了！”

聖人趕緊高挂免戰牌，得以一夕安寝。

皇後嫌他身上髒，催他去沐浴，不然不許近自己的身。

等賀蘭桀沐浴完，先去看了一眼初月的功課，父女倆說了一會子話，等到天黑了他才回來，崔莺眠還沒睡，盤腿坐在床邊，把手招他：“過來。”

賀蘭桀聽話地走過去，順從她的意坐上了床榻，崔莺眠不知從何處尋出一把剃須的刀，刀片很小，也很薄，由她握在手中，刀映着燭火閃過一道鋒芒，莫名令賀蘭桀想起選秀的那一夜她拿刀要刺死自己的場景，已恍如隔世，趁他發呆之際，崔莺眠握住了他的肩膀，命令：“靠過來。”

他知道她要做什麽，馴服地将下巴湊近。

崔莺眠一手擡起他的下巴，開始替他刮須。

崔莺眠先用潤滑的香皂給他那一圈胡茬塗抹了一遍，才提起他下巴，仔細地傾斜剃刀，一點點地刮。

從這個角度，賀蘭桀只能垂下眸光看她。

崔莺眠臉上的神情很慎重，一絲不茍，像是很怕刮傷了他的皮肉。

他忍不住嘴角一咧：“沒事的，眠眠，随便刮，刮壞了也是你的。”

好賴都是她的，不怕醜得不能見人。

崔莺眠聽他一股無賴的口氣，好氣又好笑地掐住他下巴穩定住他的頭，“別動，莫等真刮壞了，你也就這一副好皮囊了。”

“……眠眠。”他有點不高興，嘟囔道。

崔莺眠忍俊不禁，替他刮着須，違心地誇贊道：“是，聖人不僅皮囊好，武功也好，還勤政。”

“還很懼內呢。”他幽幽道。這也是優點啊。

崔莺眠真個要笑到肚子痛，“你別鬧！”

“嗯。”

眠眠要他做什麽他就做什麽的，眠眠讓他不要動他就不會動。

賀蘭桀立馬乖乖坐好。

崔莺眠耐心地替他将胡須刮了，用濕毛巾替他擦了臉，又看向他已經根部發白的頭發，“要不我再替你擦一下頭油？”

賀蘭桀卻搖頭：“不用了。”

他握住她的手，“你莫勞累，歇了吧。”

崔莺眠自己不妨，現階段她整天除了吃就是睡，一點也不覺累，倒是他跑了四天四夜該休息了，她順從地點頭，将地方給他騰出來，自己挪到裏邊去睡。

等她躺下，身後的男人便也随之躺下來，從身後摟住了她的腰。

夜風靜谧，屋內熏着的點點百合宮香，芬芳勻淡。

男人的聲音從後傳來，令她這個夜晚，再一次睡不着了。

“眠眠，要是五年前東宮失火的那個夜晚，打死我也想不到我賀蘭桀能有今日……”

“妻子兒女我都有了，我還是覺得，你會喜歡我，是我做夢都不敢想的事情。”

崔莺眠聽得意外，沒有轉過身，背抵在他的胸口，壓抑着心酸，低聲問道：“為什麽不敢想。”

賀蘭桀笑了笑，道：“你以前覺得我很差勁對不對？後來，你覺得我很好對不對？其實，我固然沒有你想的那麽差勁，但是，也遠遠沒有你現在想的那麽好。我自私，自大，搶你進東宮的時候，除了是憤怒蕭子初對你棄之不理，更是因為我想那麽做，我私心裏存了一個很可怕的念頭，我想把你藏起來，誰都找不到，你只能看到我，這樣你就會愛上我的。”

那時候，他還根本不會喜歡一個人，也用錯了方式。

崔莺眠不予置評，等他說。

“後來東宮失火，母後用焦屍诓騙我，我以為永遠失去你了，我才明白，當初的自己錯得有多離譜，你不喜歡我，當然是對的，甚至，你就該恨我，讨厭我。”

崔莺眠也要誠實地告訴他：“的确讨厭過，也恨過。”

她看不到的地方，他的臉上露出一種“我就早知如此”的失落神情。

崔莺眠卻突然問道：“那後來呢，我聽說，你抱着那具屍體哭了一晚上？有這事嗎？”

這是她道聽途說的，忘了從哪聽來的了，這個念頭就一直根深蒂固，她也深信不疑，因為這很像是賀蘭桀能做出來的事。

賀蘭桀俊容微赧，難得局促不安起來，解釋道：“我那不是不知道屍體不是你嘛。”

其實屍體是誰，現在已經不問而明。

當初蕭子初将假明釵送到她身邊的時候，或許就做好了令明釵替死的準備，無論是用假傳瘟疫的辦法，還是趙王賀蘭堯縱火。

黑夜裏呼吸靜谧，崔莺眠突然在他懷裏轉過身，臂膀纏住了賀蘭桀的腰，向他，如飛蛾向火般撲上去，撞得賀蘭桀一時睖睜之際，崔莺眠私語聲綿密如雨地撒了下來，涓涓春流灌入他的耳朵：“你很好。不要妄自菲薄。”

賀蘭桀當然不會了，只是深夜，見她拿起剪刀為自己剃須，忽然覺得今時不同往日，有感而發。

他的嘴角翹了起來，沒等張開嘴，懷中的女子又這樣告訴他：“或許我也應該向你坦白。在我還在讨厭你的時候，我就為你動心了。我常常厭惡自己，是因為我沒有守住自己的心，因為這樣，矛盾地怪到你身上，導致更讨厭你。”

“什麽什麽？”賀蘭桀一頭霧水。

眠眠的意思是，五年前，東宮的時候，她就……心動了嗎？

這個認知令他震驚。

崔莺眠将臉埋進他頸窩，點頭，賀蘭桀聽着她柔軟動人的嗓音，猶如天籁般響着，萦繞耳朵：“只有你，會讓我這樣讨厭又情不自禁地喜歡，我的夫君，舊君山回來邁入太極殿的那一刻，我再也離不開你了。”

他帶給她生命的大起大落，也帶給她悠悠年華的細水長流，他曾令她愛恨交織，此刻也令她神魂皈依。

她得承認。

比起他的情有獨鐘，她也早已對他生貪嗔癡念，幾乎着魔。

次年八月，萬衆矚目之下，皇後生下了一對龍鳳胎，母子平安，天子恩加四海，澤被八方。

史書有載，晔元帝享年六十九，為帝二十一載，興利除弊，滅六朝餘孽，拔蛀蠹隳紅衣，一生功績斐然。唯椒房專寵後嗣不昌這點廣受诟病。明懿皇後出身名門，音貌皆華美，賢德雅淑，秉性慈柔，史書裏卻留有死而後生的神秘往事，如鬼如仙，引人欲往野史一探究竟。

自元帝下诏退位，穆帝繼位，元帝為太上皇，崔氏皇後為太後，次年，二人消失于玉京，不知所蹤，于多年之後歸來。有傳言說二人歸來時皆鶴發童顏樣貌如昔，或往仙山瀛洲，尋得長生不老之術，羽化而登仙界。

至此，傳聞更多謎團，撲朔迷離難斷真假。

民間供奉信仰元帝與明懿皇後的人，倒是越發多了。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