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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懷安在八歲之後就沒有再去過學校,趙民亮本來是想着送他繼續完成學業,但是由于他當時的精神狀态實在不适合參與進一個陌生的集體,先後找到的小學都表示為難,并且建議趙民亮将孩子送去特殊學校。

“送什麽特殊學校?!這孩子腦子又沒毛病,他只是暫時生病了,暫時,懂嗎!”趙民亮跟招生辦吼完,卻最終還是将季懷安帶回了家。

趙民亮的老婆李惠在一所大學教授文學課,大學老師的時間相對于中小學老師更輕松一些,季懷安的讀書寫字,就是李惠抽空在家教出來的。好在季懷安的智力并沒有受到任何影響,可以說,他是一個很好學的孩子。

他不喜歡說話,但是他喜歡看書,各種各樣的書,只要是文字,他都有興趣自己讀一讀,一來二去,甚至學會了不少方面的知識。

這跟趙家自己的孩子完全不一樣,對,趙民亮夫妻還有一個親兒子,趙奕帆。趙奕帆只比季懷安小幾個月,倆人還都是在趙家同一個環境長大,可性格卻是千差萬別。

季懷安不太喜歡他,也知道他也不太待見自己。

趙奕帆喜歡惹事,他惹事兒的時候,季懷安一般都躲在自己的屋子裏,假裝自己沒看到、沒聽見、不知道。

但有的時候也躲不過……

“季懷安,季懷安,你給我開門!”

房間的門被踹得咚咚響,季懷安放下手裏的書,小心翼翼地把門拉開了一條縫:“趙奕帆,你,小點聲。”

趙奕帆才不管他,用力扒開`房門,嘴裏面叼着根沒點燃的香煙,單手插着兜走進季懷安的房間裏。季懷安皺了皺眉,今天趙民亮和李惠都不在家,趙奕帆才敢在家裏叼着煙做出這種嚣張的舉動,要叫平時早讓趙民亮一頓揍了。

“唷,不愧是我們安安的房間,這麽幹淨啊,趕明兒把我的房間也給我收拾了多好。”趙奕帆陰陽怪氣地說道,見季懷安不打算回答他,又趾高氣昂道,“你今晚,和我一起出去,帶上你的身份證。”

季懷安不知道他要幹嘛,但是隐隐覺得沒有好事,他下意識摸上了手邊的一個抽屜,“不去。”

趙奕帆眼前一亮,快走兩步,推搡了季懷安一把,想把抽屜拽開。

“別動,這是我的東西!”季懷安生氣了,一邊跟趙奕帆較勁,一邊瞪他。殊不知他這一雙大眼睛瞪人一點威懾力都沒有,反而讓趙奕帆手底下一用力就打開了抽屜。

趙奕帆“呿”了一聲,迅速抽出了裏面季懷安的身份證,沖着他晃了晃:“看到沒,你現在身份證在我手裏,你要是不想讓我拿着它幹壞事去,就老老實實跟我們出去。”

說完又補充道:“其實也沒什麽大事,就是我們幾個哥們兒想去‘善惡樹’聚一聚,好巧不巧,開卡座需要成人的身份證。”

“善惡樹”是山北市CBD一家規模很大的會所,地上幾層是對外開放的酒吧,地下是會員制俱樂部。不過季懷安哪裏知道這個,他聽着趙奕帆說話,腦子裏什麽都沒進去,就知道趙奕帆要拿自己身份證辦壞事了,這哪行?

趙奕帆攤了攤手:“再開學就高三下了,那會老師家長都管得嚴着呢,我們就只能這會狂歡了,這忙你得幫啊,是吧,哥哥?”最後兩個字的尾音趙奕帆恨不得轉十八個彎,他當然是不屑于管這個便宜呆子叫哥哥,但是偶爾打趣起來也是很有意思。

到最後季懷安還是被拉了過去,他沒去過這種地方,一進去就被震耳欲聾的音樂吓得後退了一步。

“不行……我不進去。”季懷安推脫道。

趙奕帆眼看見跟他一起的男男女女跟門口服務生就要開好位置過來,怕季懷安這副樣子給自己丢人,就想一把把他推進去,哪知道力氣用大了,引得季懷安向前趔趄了一下,更引起了少年少女們的注意。

“趙奕帆,這就是你那哥哥?”有人笑着揶揄。

趙奕帆撇了撇嘴:“別理他,就是個呆子。”

季懷安看出來了,這群人裏面領頭的是一個染了一頭紅發的女孩,耳朵上大大小小的耳釘耳環就戴了不下四個,一身黑色的連衣短裙包裹着少女剛成熟的身體,那樣子看着倒不像是個高三生。

後面一群人小聲談着,說這次全是這個女孩請客,主要目的其實是為了帶一個男孩出來長長見識。

“……姓林的答應了嗎?”

“哎誰知道,你管那麽多幹嘛,反正又不花你的錢。”

林……

季懷安用手掩了掩紅紅綠綠的鐳射光,偷偷打量着他們八卦的對象。實際上,這個姓林的男孩幾乎不用怎麽分辨就可以認出來,他戴了副細框的金屬眼鏡,劉海挺長一直到眼睛上方,身材瘦高,仔細看五官屬于挺精致那種,但是莫名給人一種陰郁的感覺。

他看上去并不太習慣這種場合,這點和季懷安不謀而合,黑暗中季懷安感覺到他的目光看過來,帶着探究,讓季懷安感覺有些不安。他不喜歡被陌生人盯着看,于是扭過頭去,找了卡座最邊緣的角落坐下。

“善惡樹”,季懷安在一本關于宗教的書裏看到過,根據《聖經》中所說,這就是那棵長着禁果的樹了,亞當和夏娃沒能禁得住誘惑,偷食了上面的禁果,從而導致了一系列懲罰。

當你将它起做一個俱樂部的名字,會是什麽意思?

時間到了,季懷安看着中心那塊本來看上去很普通的舞臺,突然像魔方一樣分成了五顏六色的格子,舞女衣着暴露邁着妖嬈的步子走上臺去,電子樂的聲音突然增大,他好像知道了點什麽。

但是季懷安又不太明白——他讀過很多各種專業領域的書,卻幾乎沒有踏出過趙民亮的保護圈,對此,他僅是了解卻并沒有深入。

唯一可以确定的,這絕不是一群還未成年的孩子們應該做的事情。

季懷安背過身去,把自己蜷成一團。太吵了,而且很難聞,空氣中彌漫着各種味道,酒精、煙草、香水、汗液……它們像扔進鍋裏的亂炖,熬煮成一種惡心的醬綠色,極為粘稠地糊住他的口鼻。

他們點了一堆的果盤和小食,明明應該是飯點兒,季懷安卻只感覺到反胃,他還沒能完全适應人多的場合,顯然這種嘈雜混亂的地方只能讓他感到更加不安。

少男少女光顧着吵鬧,沒有人會理會一個被自己弟弟說成是“呆子”的人。

“他的腦袋。”喝了酒的趙奕帆醉醺醺地樂道,用食指在太陽穴旁邊晃了晃,“有問題……所以,嗝,我爸才收養了他。”

季懷安想說,沒有的,他只是病了。病了就都能好,你看,已經在慢慢好起來了。

話在嘴邊卻張不開口,他真怕自己一旦開口就會忍不住吐出來。

“去,把那邊那個小姐給我叫過來!”趙奕帆顯然是喝大發了,他視野裏的男女都已經有了雙層描邊,映着燈光,跟畫兒一樣。他瞅見那個吧臺邊上的女孩,穿着一個蕾絲小吊帶,露着圓潤可愛的肩膀,纖纖手指拿着那細高腳杯,喝一口,杯沿上就沾了點口紅印兒,真他媽的勾人!

穿得這麽騷,肯定是出來賣的!趙奕帆沖着服務生招了招手。

服務生沖那邊一看,只覺得頭大,又一個跟醉鬼解釋不清楚的。秉承着職業道德,老老實實答道:“不好意思,先生,這位女士不是我們這兒的公主。”

趙奕帆如果腦子清楚,想一想也就明白了。可這是他第一次來這種地兒,又借酒壯膽撒瘋:“什麽公主不公主,我去你媽的!把她喊過來!”

“這……”服務生犯了難。

不等他再多說,趙奕帆“噌”的一下自己站起來,搖搖晃晃就沖着吧臺過去了。

還沒等同桌的人反應過來,趙奕帆已經一把攬着那女的,跟個登徒子一樣作勢就要親。女人反應很快,一巴掌甩在趙奕帆臉上,把本來就醉酒了的趙奕帆扇得差點沒保持住平衡。

趙奕帆捂着自己的臉,腦子裏面的酒精稍微散去點,卻又被怒火燒紅了眼睛:“媽的賤人,還敢打老子!”

趙奕帆這邊的同學看到趙奕帆挨打,哪還坐得住!一群十七八半大的孩子就圍了過去,學着電影和小說裏的樣子,罵罵咧咧地擠兌那個女人。

愣是誰也沒想到,人家姑娘有個五大三粗的男朋友,這會就是去上了個衛生間哪知道回來就看見這麽個情景,那男的也不多說廢話,掄圓了胳膊,上來就是一個酒瓶子對着趙奕帆的門面砸過去。

一時間場面亂了套,酒保還沒來得及過來。

怎麽了?

季懷安強撐着不适,穿過人群,擠到趙奕帆那邊——再怎麽說,這都是趙民亮的兒子,他名義上的弟弟。

趙奕帆看見他過來,下意識往他這邊竄,那邊本來沖着趙奕帆丢的一個杯子剛好砸在了季懷安的門面上。季懷安吃痛捂住了被砸到的額角,緩過神來看趙奕帆,趙奕帆被開了瓢,頂着滿臉的血看着他,一雙眼睛浸在暗紅色的血裏,季懷安愣住了。

一股寒意自四肢蔓延到軀幹上,他松開了捂住額角的手掌,一滴一滴,有什麽液體順着他的臉頰留下來,是血……

這是季懷安在暈倒之前唯一的意識,然後眼前的猩紅就變成了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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