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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安,給你介紹一下,這是尉遲天,人稱尉少。”封哲叫人重新收拾了包間,領着兩人見面。
“我他媽姓尉遲……”尉遲天表示強烈抗議,大丈夫行事,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封哲這張跑火車的嘴,從小給他稀裏糊塗說到大,最後周圍不熟的人真的弄不清他到底姓什麽。
尉遲天在二代圈很有名,一是因為玩得開,另外一個重要原因就要說到他的學歷,在一個普遍混文憑繼承家業的二代圈裏,能夠靠自己考上大學的就很少,更不用提一下申請到國外名校的offer,一讀還讀到了碩士。
玩得好還學得好,傳說中別人家的孩子。
不過,尉遲天并不是其他二代父母跟自己家孩子耳提面命的對象,這點封哲和他是一個待遇——沒有哪家公司的老板希望自己孩子出去學一些跟家業沒有半點關系的東西,比如刑偵,比如臨床心理。
季懷安睜着一雙還有些泛紅的雙眼左右為難,封哲這個人怎麽回事,那他到底叫人家什麽啊。
尉遲天裝模作樣嘆了口氣:“算了,沒事,安安直接喊哥就行。”
“不許!”封哲反應迅速,這個便宜哥哥季懷安可不能要,“喊尉遲哥就行。”
季懷安從善如流:“尉遲哥。”
尉遲天砸吧砸吧嘴,心裏想着,封哲這可不夠意思,自己讓人家奶裏奶氣的喊哥哥,卻只讓人家喊個尉遲哥,這一合計,跟什麽王哥李哥有什麽區別!算了算了,好歹是叫對了自己的姓。
尉遲天就着燈光仔細打量了一下季懷安的五官,剛剛閉着眼的時候只覺得精致,現在一睜開那雙清澈得跟水晶似的眼睛,還有點天然的少年氣,很容易讓人想起年輕的時候。
唉,果然是老了。
尉遲天眯着眼睛笑得像個狐貍,沖着季懷安伸出手:“你好,安安。”
季懷安把目光從他的臉上移開,用手輕輕碰了一下尉遲天伸出的手掌,然後又縮了回來:“……你好。”
怕生。
尉遲天偷偷在心裏記上一筆,不過在這種環境下并沒有主動抵觸社交,這種情況已經脫離了人格障礙,只是一種缺陷,問題是這種缺陷可以通過什麽來補償呢?尉遲天大腦轉得飛快。
接下來的時間裏尉遲天充分發揮了自己的專業特長,跟季懷安看似随便地聊着有的沒的,其實大部分時候是尉遲天在說,季懷安簡短地回應兩句。起初季懷安的眼神經常到處亂飄,或者落在封哲那裏有點尋求幫助的意思,他不太明白為什麽尉遲天明明是封哲的朋友卻一直在跟自己聊天。
封哲的意思是先不要讓季懷安知道尉遲天治療的目的,而是讓尉遲天先和季懷安熟一些再說。所以即使他感覺到了季懷安的目光,也假裝看不懂的樣子,閉着嘴巴,保持微笑。
季懷安有點生悶氣,封哲他明明知道自己并不擅長和別人說話,卻把自己晾在這裏……季懷安覺得有點沒由來的委屈,他總覺得哪裏不對,難道人們社交的時候都是讓兩個陌生人相互聊天,然後熟人站在一邊假裝雕塑嗎?
不過這樣的局面并沒有持續多久,封哲惦記着季懷安額角上的傷口,還是想帶他去醫院處理一下。
尉遲天今天的局當然不只是邀請了封哲一個人,只不過趕巧封哲最早到了,于是趁着其他人還沒有來,封哲拽着季懷安出了“善惡樹”。
山北市的冬天,夜晚到來的格外早,出來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路燈混着高樓大廈裏其它的燈火,一起浸在沉默的夜晚裏。季懷安盯着自己呼出來的白氣,跟在封哲後面。他不知道自己這算不算闖禍,去了那種地方還惹出了事。如果今天封哲沒有在,他會怎麽樣呢?
這樣想了一下,心中的委屈感減退了一些,他拽了拽封哲的衣角,小聲道:“謝謝。”
“嗯。”封哲心思不在這兒,他當然知道以季懷安的性格不可能自己拿這種主意,“趙奕帆拽的你?”
“我的身份證……他拿了。”季懷安聽上去有點失落。
早先說過趙民亮拿季懷安就當是自己兒子,在家裏也當做是趙奕帆的哥哥,趙奕帆太混,趙民亮總拿季懷安跟他面前樹榜樣。
“你看看安安。”“你學學人家季懷安。”
然而趙奕帆從來沒拿季懷安當過哥哥,這點就連封哲都看得出來,但是俗話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趙民亮卻總覺得孩子都有叛逆期,過了就好了。
實際上哪裏有什麽理所應當的叛逆期?犯了錯誤從來不應該因為年幼而受到庇護。
封哲揉了一把季懷安的頭:“沒事,他這次可闖大禍了。”
其實在酒吧裏鬧事并不算少見,小事情一般就私了,鬧大了才報警——總歸人家生意還要做,誰沒事願意警察摻和上這些事。但封哲這次就偏要給趙奕帆這小子一個教訓,趙民亮工作忙不太管他,李惠又是個過于溫柔的母親,眼瞅着就是臨近高考,竟然還這樣胡鬧!
從醫院出來,季懷安重新頂着腦門上一塊白花花的紗布上了封哲的車,他安靜地盯着窗戶裏呼嘯而過的城市發呆,忽然覺得哪裏不對。
“封哲哥哥,回家,不是這條路。”他小心翼翼地開口,聲音裏透着一絲警惕。
“嗯,我這正打算把你買去深山老林裏呢。”封哲故意吓唬他。
季懷安聽出來封哲是開玩笑的,認認真真地回答道:“別,別鬧。要出去的話,我要先跟趙叔叔說的。”
“這是去見你趙叔叔,你以為今天趙隊還能在家?兒子都進派出所了。”前頭紅燈堵了一大溜的車,封哲伸手打開車載廣播,裏頭正唱着什麽粵語老歌,封哲戳了幾下屏幕換了個頻道,這回是交通廣播了,一項一項播報着哪裏到哪裏是擁堵路段,建議繞行。
“我跟趙隊發過短信了,說你在我這,讓他不用着急。”封哲在下一個路口出了主路,一打方向盤想着又他媽得繞行,本來想國罵兩句,餘光瞄見季懷安白白淨淨的臉,又把到嘴的話咽了回去。
到了派出所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多。
街道派出所裏白熾燈明晃晃地亮着,大廳裏面彌漫着一股刺鼻的泡面和塑料盒的味道,季懷安揉了揉鼻子。往裏頭瞧,一共七八個人蹲在地上,其中幾個高中小子顯得不安和焦躁,小幅度地挪動着步子,時不時拿出手機看兩眼。
封哲掃了一眼,差點被他們身上那幾件五顏六色的迷彩bape亮瞎。心裏一合計,果然都是些家境稍微富裕的孩子湊到一起鬧事,心态還沒成熟呢,就又跟這假裝閱歷豐富的樣子,講什麽所謂“兄弟義氣”“年少輕狂”。
剛想擡腿邁過去,就看見趙奕帆蹲在地上直直地看着他,目光裏仍舊帶着些不可一世。封哲從上俯瞰着他那副桀骜樣,手上關節直癢癢——真想揍他一頓啊,算了算了,毆打未成年人犯大罪了,咱不能知法犯法。
“你小子他媽看我也沒用,我跟你說,趙隊已經知道這事兒了,等着回去讓你爹收拾你。”封哲撂下一句話,就拉着季懷安到大廳另一邊的椅子上讓他坐好等會,自己轉身去跟那邊民警了解情況去。
這種打架鬥毆派出所裏一天處理好幾回,民警們都挺習以為常,何況也沒有什麽重傷,走個程序,登完記就挨個通知讓領走。對方那幾個成年人處理起來倒是挺快,這邊幾個學生還要等監護人,地上蹲着那幾個估計就是家長還沒來的。
為首的女學生倒是情緒挺激動,跟民警那塊掰扯:“……這事跟林樂航沒關系,他沒參與,我跟你怎麽就說不通呢?”
小民警吸溜着泡面,頭也沒擡:“讓監護人領走就行,有沒讓他交保證金。”咕咚咕咚灌下幾口湯,一抹嘴巴,才擡頭看着前面的女孩,嬉笑道:“怎麽着,你男朋友啊,舍不得?”
“我□□媽!”女生罵了一句,走到一邊去又擺弄上手機了。
小民警摸了摸鼻子,嘀咕道:“姑娘家家的,咋這麽兇呢。”
封哲在人群中很快就認出了那個叫林樂航的男生,他正坐在離人群最遠的牆角,低着頭,額頭前的劉海垂在眼睛前面,手裏沒有手機,就直愣愣地坐在那裏,不知道在想什麽。林樂航身上一件襯衫外搭一件灰色的針織衫,手裏團了一件基礎款的羽絨服,腳上踩了一雙匡威的帆布鞋——假的。封哲學生時代也喜歡收集這些板鞋,掃了一眼就發現那些走線和正版完全不一樣,甚至稱不上是一雙高仿,就像是從地攤上随便買到的,也不知道買鞋的人知不知道買到了假鞋。
有意思。
這樣一個孩子和周圍那些身上衣着動不動就好幾千的孩子竟然混在一起。
封哲走過去蹲在他旁邊,感受到身邊突然有人過來,林樂航擡起頭,不解地看向封哲。
“你叫林樂航?”
“嗯。”林樂航不鹹不淡地回答了一句,“你是什麽人,問這個做什麽?”
“哎,随便聊聊,反正看你跟着等着也挺無聊。”
林樂航瞥了封哲一眼,終于從兜裏掏出了一個手機,玩起了上面唯一一個游戲——層疊消融。手機看上去用了有一陣子時間,邊角已經磨損。層疊消融,封哲之前玩過,就是将一些基礎圖形疊在一起,層數為偶數的部分消失,層數為奇數部分顯現,玩家通過對于基礎圖形的疊加達到關卡所需的複雜圖形。
“喜歡玩這個?”封哲心裏更加疑惑,這種益智類游戲對于玩家的空間感要求很高,引申一點說,這是一個通常被學霸們喜愛的游戲。
林樂航終于煩了,他放下手機,推了推眼鏡,一本正經地沖着封哲道:“我跟你不認識,也沒什麽可聊的。”
封哲聽明白了,這句話用一個字闡述就是“滾”。于是慢悠悠地站起來,活動了兩下關節,留下一句話:“你這名字起得挺好,樂航,你父母這是希望你能快樂的航行啊。”
“所以少交些沒必要的朋友,走好你自己的路。”封哲眯着眼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轉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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