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章

第 2 章

好不容易等南北交通一開，程綿就帶着琪琪回北平了。

到處都是離亂景象，到處都是日本人。程綿和琪琪雇了一輛黃包車回東皇城根的住所。三進四合院的門關着，程綿上去敲

門，裏面出來嘉比，她看見丈夫就撲上來哭，說着法文。琪琪聽見她說的是七七事變後的亂象，心裏也不好過。嘉比生的混

血女兒芳芳拉住他的手，讓他和自己玩。

琪琪問：“姐姐呢？”他知道程綿前妻生的大女兒已經大學畢業，而且有了未婚夫。芳芳說着中法混合的北京話，原來姐姐

和未婚夫正準備到西南去。

琪琪和舅舅說了一聲，就到東皇城根北街的文學院去。這裏倒沒有挂太陽旗，讓他高興。同學們告訴他，學校因為有法國這

個頭銜，堅持愛國立場，不屈從日寇，不接納日本輔導官，也不開日語課。琪琪才上大一，他着急的是什麽時候開學。

他的幾個表兄弟還在打籃球，他和他們打了一場，沒興趣地坐下來。

大表哥坐到他身邊說：“上海好玩嗎？”

琪琪用草在地上畫着線說：“上海的表嬸他們都對我很好，可我沒排上戲，只看上了戲。《放下你的鞭子》是舅舅執導的，

演得可好啦！”

大表哥說：“聽說郊外的國立大學在戰前也排練了這部戲，好幾個學校在香山看呢！”

這時芳芳飛快地跑過來，投入琪琪懷中，先親了他一下，然後說：“爸爸在接電話，是熊伯伯的，然後他們吵起來了。”

“哦？一起吃羊霜腸的熊伯伯？他們不是新華飯店的老客嗎，怎麽會吵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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琪琪站起來，把衣服搭在肩上，芳芳拉着他的手，他們出了東皇城根程家老宅大門，往程綿家的四合院走。

“熊伯伯讓我走。”程綿躺在沙發上，用虛攥起來的拳頭瞧着前額，嘆口長氣，“可我走到哪裏去？我的根就在北平。還有

好幾個戲沒排，學校的課也得有人上。”

琪琪聽着，覺得在日本人統治下的北平，如果日本人不來管自己，不用挂太陽旗，依舊在這有影壁的陰涼的四合院裏住着，

白天去旁邊的學校上法文課，晚上去看戲，似乎也還是可以的。

“我又不是什麽熊佛西那樣的名人，可我比他愛戲！離了北平，離了戲，我活不了。”程綿嘆口氣，“學校的課還照開，咱

們是中法大學，日本人還不會拿咱們怎麽樣。琪琪，下一個戲，我想讓你演男主角。”

舅舅一談到戲，就像談到了命，逸興遄飛。老媽子拿來洗臉水，他拭一把臉，嘉比把四杯冰激淩端進來，程綿吃着冰激淩，

看着新糊了綠冷布的窗外的綠蔭和鮮豔的月季，籲了口長氣。“這才是北平。”

芳芳把一勺冰激淩硬往琪琪嘴裏送。琪琪說：“我還有呢！”芳芳不肯，非叫他吃不可。嘉比笑道：“芳芳就是喜歡琪

琪。”琪琪吃了一大口，覺得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