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章

第 21 章

抗戰勝利那天，琪琪是在上海的姑媽家度過的。

姑媽一家并沒有太多興奮，只是顧慮琪琪的一個表姐在日據時期在所謂中日合拍的愛情電影中演出過角色，會被逮去。琪琪也擔心着舅舅。他去找袁先生，按了門鈴，那個仆人開了門洞看一眼，讓他進去了，對他說：“袁先生被提前回上海的國軍捉去了。不過不要緊，他其實既為日本人做所謂文化工作，也是軍統、中統人員，還是地下黨。很快他就會被放回來的。”

琪琪又給北平打電話，舅媽嘉比在電話裏說，那若杉已剖腹自盡，他的仇終于報了。不過舅舅程綿也被國軍抓去了。

琪琪回到北平，芳芳已經長成一個漂亮的混血女子。嘉比是外國人，顯得很老。琪琪去監獄探望了舅舅。據說舅舅可能會被判兩三年徒刑。舅舅倒是很鎮定，說還有轉圜的希望。琪琪也見到了舅舅的大女兒。她戰前就和未婚夫去了大後方，丈夫在資源委員會工作，不幸在考察礦藏時犧牲。舅舅的大女兒鎮定地說：“我們結婚時說過了，他什麽時候死，我就什麽時候死。但是那時我已經有了孩子，所以我沒有死。”現在舅舅的大女兒在中學教書。

琪琪沒有了組織的消息，在破敗的程家花園過了一年。

一年後。老方來找他了。還是那句接頭暗語“落花時節又逢君”——琪琪終于見到了老方的真面目。他告訴琪琪，上級準備讓他重返香港，協助黨內一位姓鐘的重要女同志辦理一份對外出版的刊物，反映內戰的真面目和解放區的情況。他又告訴琪琪，付翔在珍珠港事變發生後就被日本人逮捕殺害了。這個消息，令琪琪呆坐了很久。

老方說：“歷史在前進，我們不會忘記那些為了和平犧牲性命的人！無論他屬于哪個黨派。”

琪琪來到香港後，聽說舅舅已被放出，心裏舒了一口氣。他專心辦刊物。一天那鴿子籠般的辦公室來了一位不速之客，竟是趙豐。趙豐坐在報社的會客室中說：“不錯，你們即将勝利了。但天地運作自有常态，好比你攪動了一盆水，讓有些物質浮上來，有些飄在上面的再沉下去。——試問歷朝歷代的泥腿子坐了天下後，其後輩哪一個不為貴胄，世居高位呢？林鶴立，你的未來是什麽呢？”

琪琪沉默了片刻，回答：“我的未來是做好一個‘人’。”

趙豐譏嘲地笑了笑，走了，從此再沒露面。

到1950年，雜志社的任務結束，琪琪北上回到新中國的首都。

這時舅舅賦閑在家，舅媽嘉比和他們的女兒芳芳已回了法國。黃碧雲在上海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