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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鄉帶他繞了點路,找到另外一家花店。
按原計劃,童鄉買到一朵白玫瑰。
然後,童鄉把他帶去墓地。
“要去祭拜什麽人嗎?”
路過一排排石碑,他盯着童鄉手裏的白玫瑰。
“嗯。”童鄉捏着白玫瑰的花梗,轉起花朵,“我的一個朋友。”
他微微愣了愣,說不清自己莫名的心情,不,他沒有心,哪來真正的心情。
只是......他表達不了,也無法從活人的情緒裏摘出一個合适的詞來虛僞形容。
他忍不住發問:“你的這位朋友,很喜歡白玫瑰?”
“對。”童鄉笑起來,“他親口對我說的,如果要買花,他只喜歡白玫瑰。”
他默默數着,他們又往前走了三十一步,童鄉停了下來:“到了。”
童鄉站在一個墓碑前,這墓碑上沒有照片,只刻了名字——李思白。
童鄉蹲下身,将白玫瑰放到地上,又随手撿起一塊小石子,在地上寫字。
他有點好奇,或者是別的什麽不能表達也無法形容的東西作祟,總之他也蹲下來,蹲在童鄉身邊。
他看到童鄉秀麗的字,是一句詩:“相思黃葉落,白露濕青苔。”(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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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在夢裏夢到他,夢到他死的時候。我難過得哭了起來,哭醒了。”童鄉的聲音很溫柔,完全不像在回憶一個噩夢,“醒來以後我就不敢再睡了,我找書看,偶然看到這句詩。”
“看過一次就忘不掉了。”童鄉說,“因為這句詩就是他的名字。”
童鄉輕淺地吸了口氣:“李思白。”
“李思白......”他喃喃嘟念着,伸手抓那地上的土,手卻穿進地下。
已經死掉的人,徹底離開人世,連一粒沙土都攥不得,這真的很公平。
他纏着繃帶的指尖微微發抖,感覺自己那空蕩的胸口裏似乎有什麽東西,在虛弱地攢動。就像關了只将死的蝴蝶,掙紮着,緩慢翕動翅膀。
。
回家的路上,他一直跟在童鄉身後,童鄉沒有阻止,也沒有發問,他們沒有對話。
臨家門口,童鄉從兜裏掏出鑰匙。
家裏沒亮燈。童鄉轉身對他說:“媽媽今晚去小姨家,要晚點才能回來。”
“嗯。”他應了聲。
童鄉開門進屋,又轉過身對他說:“進來吧。”
他頓了頓,頭次一沒有穿過木石水泥,而是從門檻跨進去。
“你去過我的屋子吧?”關上門,童鄉突然問。
“你察覺到了?”
“嗯。”童鄉想了想,說,“你在我身邊多久了?我感覺上......大概半個月?”
“十七天。”他說。
“差不多。”童鄉把他往自己屋裏帶,“一開始的幾天感覺不是很明顯,後來越來越懷疑,懷疑我身邊有只鬼。”
“你是真的不害怕。”他笑了。
“我說過我不怕的。”童鄉飛快吐了下舌尖,“比起鬼,人才可怕呢。”
童鄉:“你笑了。”
童鄉:“你笑起來真好看。”
“我臉上纏滿繃帶,連嘴都看不到,你怎麽會看見我笑。”他嘆口氣,“胡說。”
“但你真的笑了不是麽。”童鄉擡手指他的眼睛,“眼睛彎了。”
她又重複一遍:“真的很好看。”
他沒再接話,走進童鄉屋裏。
童鄉沒有開屋頂的大燈,而是拉好窗簾,點起窗簾上的星星燈。
她靠在窗邊,不一會兒又禿溜去地面坐下。
“地上涼。”他說。
“夏天熱。”童鄉說。
童鄉仰着臉朝他笑:“我想跟你講白玫瑰的故事,你願意聽嗎?”
童鄉的手掌拍拍地面:“坐到我對面來好嗎?”
他看了童鄉一會兒,聽話地坐過去。他沒有答應要聽童鄉講,也沒有拒絕說不聽,他只是沉默着。
在這沉默中,童鄉從牆角摸來一只香蠟,用打火機點燃。
淡淡的煙香,搖曳脆弱的火光。
在這樣的氣氛裏,童鄉慢慢講起了白玫瑰的故事——
——————
“我是春天生的,但是去年春天,是我出生以來最讨厭的季節。”
“媽媽因為舊疾複發住院了,禍不單行,我爸爸也因為被罪犯報複,躺在ICU裏。對了,我爸爸是律師,所以才會被報複。”
“那些天,我睜開眼睛是醫院,閉上眼睛也是醫院。我不敢去學校,不敢回家,不敢從醫院走出去。我真的好恨醫院。那地方太殘忍了。”
“消毒水的味道很冷漠,每天都有人生,有人死,有人哭,這些明明都是大事,在醫院卻渺小得随處可見。”
“醫生護士、病人、家屬,全忙得不可開交,沒有人願意停下來好好說話,而真正停下來的人,已經不能好好說話了。”
“直到我見到他。”
“我是在醫院後院看到他的,他十七歲,比我大兩歲,叫李思白。”
“李思白挺高的,比我高一個頭,和你差不多......嗯。”
“我覺得他應該長得很帥。哦,他的臉毀了。他毀容了。我聽人說,是被他媽媽毀掉的。”
“他媽媽是自殺,去世前好像也要殺掉他,但沒成功。他在醫院住了一個月,除了醫護人員跟警察,沒幾個人敢靠近他,他們都說他精神有問題,害怕他。但我不這樣覺得,因為他笑起來很好看,眼睛彎彎的。”
“我們只是聊天。我們從來沒有約定過,但卻很有默契,總會在下午陽光最好的時候去後院小花壇,碰上陰天下雨,就不去。”
“很奇怪吧,那時候和他聊天是唯一讓我感覺輕松的事,但現在回憶,我卻不記得我們聊過什麽。大概都是些沒有用的話吧,不然又怎麽會忘掉呢。”
“後來有一天,醫生過來跟我說,爸爸很快就要死了,應該熬不過幾天了。”
“我跑到花壇邊大哭,李思白一直站在我身後。我哭到幾乎看不清東西。然後李思白突然問我,要不要出去玩。”
“你能想象嗎?我一定是瘋了。我媽媽還在病床上,我爸爸就要死了,我竟然答應他出去玩!這太不孝了,我就是個混蛋女兒。一個只想着逃避,只顧着自己的混蛋女兒。”
“我和他一起逃出了醫院,他帶我走出醫院大門的時候,我雙腿發軟,差點跪到地上。”
“我們沿着河邊走,看到了青蛙,看到了鳥,看到了花,還有蝴蝶,還有漂亮的亭子,以及很多人。”
“我們路過一家花店,我盯着花店看,他問我是不是想要一朵,我說想要,他說他沒帶錢,我說那我帶了,我去給你買一朵。”
“我問他喜歡什麽花,百合好不好,他說不好,如果要買花,他只喜歡白玫瑰。”
“于是我去買了一朵白玫瑰,可我從花店出來的時候,他不見了。”
“天黑了,我到處找他,走進一條胡同裏。”
“我找啊找,邊找邊喊他的名字,急得滿頭是汗。突然有人在背後打了我一下,我感覺後腦勺很疼,一下子暈了過去。”
“再醒過來,我在一間倉庫裏。我要送給他的白玫瑰弄丢了。”
“我的頭又脹又疼,我的衣服被脫掉,一個叔叔壓在我身上,我看不清他的臉。我喘不過氣來,不能動彈,也喊不出聲音。”
“但我的意識還算清楚,我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我以為我完了,我要比爸爸先死了。就在我絕望的時候,李思白終于又出現了。”
“我不知道他是怎麽找到我的,他從窗戶跳進來,手裏拿着一塊磚頭,砸那叔叔的頭。”
“那叔叔一開始還會喊,但他很快不喊了,也不動了。可李思白還在砸他,我去拉住李思白,李思白推開我,瞪紅了眼,發瘋一樣地繼續砸,叔叔的頭被他砸爛了。他殺人了。”
“一開始是為了救我,後來,他殺人了。”
“我每次想起來都後悔。我怎麽那樣沒出息?”
“我當時怕極了,我站不起來,只能傻在那兒,我眼睜睜看着李思白崩潰地大吼,看着他渾身是血,從窗戶跳出去。”
“等我找回力氣,勉強穿好衣服追上他......他已經死了。”
“他在馬路上瘋跑,被車撞了。車輪碾過他的身體,他的臉......他和那個叔叔一樣......血淋淋的......”
童鄉一口氣說下來,這樣萬般驚悚的回憶,她卻用那般柔軟,甚至偶有輕俏的語氣講述,聽過耳,不免有些懸浮。
在旁人耳中,童鄉大抵像在胡扯吧。
可他坐在對面,靜靜地看着童鄉,眼睛一眨不眨——那眼光裏有種恍惚的溫和,仿佛勝過一切輕言細語。
童鄉說完以後就不出聲了,過了一會兒,童鄉的身體突然縮成一團,好像才遲鈍地反應過什麽。
看她這樣子,就像有生以來頭一遭學會害怕,還怕得生疏又笨拙——她抱緊自己,發起抖,呆呆巴望面前弱小的火光。
——傷口沒有能力愈合,時間只會用醜陋的疤痕掩飾它們,殊不知它們已經潰爛了,潰爛到骨血深處。
他感到喉間一陣難耐的幹渴,這是種近乎飲血的欲望。
不由自主地,他張開嘴,沒有任何預兆,每一個字都令他始料不及,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有個少年,他十三歲那年,爸爸欠債跑了。”
他居然接着童鄉講故事!沒頭沒尾地開始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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