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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就這樣,他有了名字——阿白。
他有了名字以後才發現,童鄉竟然是個無比聒噪的女孩,因為童鄉總在他耳邊吵吵——“阿白”,“阿白”,“阿白”……
吵吵得特別煩。
但他從沒不耐煩過,也沒有離開童鄉。
還有一點,童鄉已經主動和他講過白玫瑰的故事了,但他卻始終沒有開口問——“李思白死後,你在他屍體旁大哭,最後對他說了什麽?”
這是他回人間的目的,現在他可以問出來。他相信,童鄉一定記得,如果他問了,童鄉也一定會告訴他。
可他沒有。他不清楚是什麽原因,他就是沒辦法開口。
就這樣,接下來一周他們仍然在一起,甚至過得很愉快。
用“愉快”這個詞來形容可能有點詭異,但就是那麽回事。
他每天都陪童鄉一起去咖啡館打工,童鄉在店裏忙碌,他就站在角落裏等着。
童鄉從沒想過,還會有他這樣乖巧聽話的鬼——他就獨自待在牆角等,半步不挪開,一直到童鄉下班。
童鄉說讓他不要太拘束,比起傻傻地幹等着,不如去外頭逛一逛。
而他不這麽認為,他微微低着頭,甕聲甕氣地說:“我是鬼,不好在人間多走。”
童鄉不喜歡他這樣說,聽着就來脾氣,便皺起眉頭反駁他:“可你就在人間啊!我們在一起呢!”
童鄉的一句話,他突然就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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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懂了,他到底為什麽問不出口,為什麽不願意解決自己來人間的目的——原來是不舍得。
如果知道了死時童鄉對他說的話,那他的目标達成,是不是就會找回心髒?惡魔就會将他帶回地獄了?
他不舍得——并非不舍得人間,而是不舍得童鄉,不舍得“阿白”這個名字罷了。
瞧瞧鬼這東西吧,就是會有這樣龌龊卑劣的思想,這仿佛是種得天獨厚的能力。
總之,他只要想到他是鬼——鬼向來可以卑鄙——這套邏輯便天衣無縫,令他心安理得,就這樣賴在童鄉身邊。
。
天氣越來越熱了,這幾天氣溫有四十多度,媽媽的身體狀況愈發不好,童鄉跟咖啡館請了假,在家照看媽媽。
經過童鄉三天的照料,媽媽好轉不少。這天是童鄉最後一天假期,明天就要重新上班了,而且再過一周,她就要開學了。
今兒個媽媽的狀況不錯,午飯也多吃了半碗。童鄉收拾好餐桌以後,又去多看了媽媽一眼。
媽媽已經睡着了。
童鄉将毛巾被搭在媽媽肚子上,又将風扇轉個位置,往牆上吹,然後從媽媽屋裏出去,跑進自己屋內。
童鄉剛關好門,就急沖沖地喊:“阿白,阿白!”
聲音不大,甚至有些小,她先是對着窗戶喊,後來又對着右手邊的牆喊。
“阿白,阿白!”童鄉又喊過兩聲。
終于,從窗外穿進來一只虛淡的鬼影:“你叫我?”
童鄉趕緊走過去,下意識拉上一半窗簾:“雖然你不怕陽光,但每次看你在陽光下面,都好像要消失了一樣。”
“不過鬼怎麽會不怕陽光呢?小說劇本裏的鬼都怕陽光的。”童鄉又嘟囔道。
拉了窗簾,擋住陽光,他站在陰影裏,于童鄉眼中,他的身體更真實了幾分。
“你也說了,那是小說劇本裏的鬼,不是真的鬼......”他說到這兒,突然頓了下。
“怎麽?”童鄉觀察他,“想到什麽了?”
“就是突然想到點矯情的東西。”他說。
“矯情的東西?”
“嗯。”
他擡頭,透過窗戶往外看:“都說太陽是世間最溫暖的存在,看來應該是真的。”
“怎麽講?”
“你看,人死後成了鬼,回到人間,什麽都碰不到。水、土、木頭、石子,更不要說人,全都碰不到。”
“但鬼還可以照到太陽光。”他彎下眼睛,“這麽看來,太陽是不是最慈悲、最溫暖的東西?”
他說:“太陽太寬容了。”
“也不一定吧。”童鄉想了想,“或許太陽不僅僅屬于人間呢?它或許也能照到地獄裏。”
他沒說話,看了會兒童鄉。
——太陽照不到地獄裏,那麽慈悲寬容的太陽,也不願意照進地獄裏。
地獄是黢黑絕望的,地獄裏住着惡魔。他去過。他是被惡魔送來人間的。為了找童鄉問話。
這些,他該說出來。總有很好的時機允許他說出來,比如現在。
“阿白?”童鄉湊近他些,一雙靈活的眼睛直視他,關心地問,“你怎麽了?”
——比如現在,童鄉距離他這樣近,他卻又一次選擇了沉默。
“沒什麽。”他說,“你叫我進來做什麽?你媽媽呢?”
“啊,對了!”童鄉馬上開心地笑起來,“媽媽睡了,她今天的身體狀态還不錯,所以,我們出去玩吧!”
“什麽?”
“出去玩呀!”童鄉說,“按我的日程算,今天如果再不出去,這個暑假就沒有時間玩了!”
童鄉幾乎是蹦到桌邊的,她從桌上拿起自己的錢包,朝他俏皮地晃一晃:“阿白,走!”
他站着沒動。
“走嘛。”童鄉蹦回他跟前,“陪我吧。”
“你要一只鬼陪你?”他聲音沉沉的。
童鄉認真地,甚至有些執拗地說:“我要阿白陪我。”
他錯開眼睛,不再看童鄉,半晌嘆了口氣:“好。”
童鄉的計劃表很飽滿。她帶他去了公園、水族館、游樂場。
童鄉不僅帶了錢包,還帶了爸爸去世前買的手機。
手機的型號稍老舊,但看得出童鄉一直有珍惜爸爸這件遺物,将它保存的很好。
童鄉拉着他,用手機拍照。
手機照不到他,只有童鄉——童鄉,和童鄉旁邊的空位。
在外人看來,童鄉絕對是個瘋丫頭,她獨自一個人歡天喜地,玩得渾身是汗,還總對着身邊的空氣有說有笑,一路上已經不知道多少人對童鄉指指點點了。
他看不下去了,忍不住提醒童鄉:“你注意點,別人都看不到我,你總和我說話,會顯得很奇怪。”
“那又怎麽樣?”童鄉毫不在意地說,“別人看不見你,那是別人,我既然能看到你,為什麽要管那麽多?”
童鄉:“難道我要因為別人的眼光,而對你冷淡嗎?”
“我不願意。”童鄉伸手抓他的胳膊——當然抓空了,“阿白,你來到我身邊,我真的很開心。”
童鄉盯着自己抓空的手看,笑起來:“你沒辦法想象,我有多開心。真的。”
“我多希望......”童鄉的笑容變淡,“如果我能碰到你,那就好了。”
“嗯......”童鄉攤開手,“我先是感覺到你,後來聽到你,又看到你。反正......我多少是抱了點希望的,如果可以碰到你的話......”
他沉默了片刻,發現童鄉身後有一家花店:“童鄉。”
這是他變成鬼回到人間後,第一次叫童鄉的名字。
他說:“童鄉,給我買朵花吧。”
童鄉愣了愣,轉過頭,看到花店。她盯着花店不撒眼:“要什麽花?”
“白玫瑰。”她聽見他在身後說。
“好。”童鄉沒回頭,徑直走進花店。
等她買完一朵白玫瑰出來,阿白還站在原地等着她。
李思白走了,但阿白還在。
童鄉走到他跟前,将白玫瑰遞給他。可他沒有伸手去接——畢竟接不到。
童鄉擎了一會兒,然後将白玫瑰抱進自己懷裏。
李思白走了,但阿白還在。
可不論是李思白還是阿白,她的白玫瑰始終沒有送出去。
一股酸氣直沖鼻子,童鄉趕忙深吸一口氣。
“就是哭包。”頭頂落下阿白的話......不,這是李思白的話。
李思白說話的時候,尾音常常上挑,帶着點滿不在乎的意味。而阿白的語氣卻很沉穩,很低調。
這一句尾音上挑,不是阿白,是李思白。
童鄉猛地擡起頭,瞪向對面的人,不,又錯了,是瞪向對面的鬼——瞪向那雙含笑的眼睛。
瞪了一會兒,童鄉轉身就走,越走越快。
饒是她走得再快,哪怕跑起來,阿白都能輕松追上她。
他跟在她身後,保持一步的距離:“你生氣了?”
語氣又沉下來——這是阿白。
“沒有。”童鄉低低地說。
童鄉頓住腳。她沒有讓眼淚落下來,她努力憋回去了。
童鄉轉身,看着阿白。看了幾秒,突然問:“阿白,你會走嗎?你會離開我嗎?”
他愣住了。
許久,他搖搖頭:“我也不知道。”
他又倉促地補充道:“也許我會離開吧,畢竟我是鬼。”
“可鬼也能在人間照到陽光!”童鄉快速說,“你能不能......”
童鄉沒有說下去。
“如果可以的話。”他綁着繃帶的手指微微蜷縮——如果不蜷起來,他一定會伸出手,摸摸童鄉的臉——擺出那種裝模做樣的可笑姿勢。
“如果可以的話。”他垂下眼睛,不看童鄉,“我答應你,如果可以,我一定留在人間曬太陽。”
“好。”童鄉立馬笑起來,“說定了,阿白。”
少女的心情很像夏日的雲,片刻間已經飄來蕩去,童鄉很快變了表情。
她臉上不見憂愁,笑得和最開始一樣快樂:“還有時間,我們最後去趟海邊吧!”
“海邊?你想游泳?還是想撿貝殼?”
“都不是。”童鄉嘿嘿兩聲,湊到他跟前,幾乎貼着他的耳朵說悄悄話,“我想......”
童鄉忽然後退一步,在他耳邊大喊:“我想蹦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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