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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很快買了秋梨和一些菜回府。趁着時辰尚早,羅媽媽要清洗買回來的菜,司清然請她幫忙在一邊的小竈裏生了火,取出一個秋梨洗淨,又問她要來羅漢果和一大朵雪耳洗好晾在一邊,開始頗有耐性地熬制秋梨膏。

從前她每回咳嗽,母親都是這樣做的。想着母親,司清然忍不住雙眼有些漲,倔強地沒有掉下一滴眼淚。往後的路,只有她一個人走了,她不能讓父親和母親失望。

她要為父親洗雪沉冤。

只不過在她一心想着這事的時候,并沒發現夥房的兩處小窗戶邊兒已爬了幾個人頭出來,正好奇地盯着她看。

“司姑娘好可憐。”一人頗為司清然打抱不平,“殿下也太不懂得憐香惜玉了。怎麽能讓她這樣的千金大小姐做這些粗重活呢?你看,都委屈得快哭出來了。”

“去去去,你什麽時候見過殿下有情?咱家殿下心中只有義。”另一人深有同感,很是同情司清然眼下的遭遇,她要是個男子該多好?指不定殿下就能多看她兩眼了。

司清然回過神,聽見窗邊兒的動靜,微微轉頭,噗一聲掩嘴笑了出來,姣好的小臉瞬間像剛剛綻放的桃花一般嬌豔動人,她柔柔地問:“幾位大哥肚子餓了嗎?羅媽媽還沒開始做飯呢!不過早上蒸的饅頭和包子還剩了一些,要不清然給你們熱熱?”

趴在窗邊兒的幾位仁兄同時愣了一愣,回過神立馬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後腦勺,集體搖頭,又趕緊點了點頭,好像事先約好的一樣。能吃上司姑娘那雙小手做出來的東西,哪怕只是熱,他們也覺得甘之如饴。

“還不趕緊去做自己的事?都跟這兒瞎折騰什麽?司姑娘是你們能使喚的?”沒等司清然動手,正在洗菜的羅媽媽便将這群小子打發走了,“司姑娘不用理會他們。他們只不過是過來看你。”

在府裏呆了好些年,羅媽媽怎會不知道這群野小子的肚子?早上吃得飽飽的,這個時辰哪裏會餓?

司清然不在意地笑了笑,模樣看上去很可人,“沒什麽。羅媽媽,一點小事,費不了什麽功夫。”

不過見他們已經離開,唯有坐下繼續做着手裏的事。

“喲!司姑娘這是在熬什麽呢?真香!”

司清然專心做事的時候,冷不丁康定南轉了進來,慫着鼻子嗅了嗅,轉眼見到司清然的眼睛不覺一愣。江玦的飲食起居都由他一手照料,來膳房是常事,卻從未見過司清然這樣的表情。一雙明媚的杏眼好似有些紅。

“是秋梨膏。”羅媽媽笑着替司清然解釋,“司姑娘這是心裏惦着殿下的病呢!”

康定南唔了一聲,沒接話,好似在想着什麽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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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清然小聲問:“殿下今兒可好些?”

“不太好。幾副藥下去還是老樣子,咳得比之前還厲害,不知是不是路上又感染了風寒。看來得找人來看看。”康定南像以往一樣皺起了眉頭,十分憂心。

“秋梨膏就快熬好了,從前每回清然咳嗽的時候,母親便會給清然熬制秋梨膏。療效挺好的。統領大人等會兒幫我給殿下送去可好?希望能稍稍緩解。”司清然溫婉地說着,一雙水汪汪、秋水般的眸子裏滿是期待,令人難以拒絕。

康定南點點頭,又皺起了眉,“司姑娘為什麽不自己送進去?”

司清然微微笑了笑,低下頭沒解釋。

康定南看着她的笑顏愣了一瞬,回過神說:“其實司姑娘大可不必做這些。殿下一早吩咐下來,讓我替您找個丫頭伺候着。只是最近太忙,一直沒找到合适的人。”

司清然低着頭,小聲回應:“請統領大人回禀殿下,清然乃是戴罪之身,不敢奢望這些。只要能活下去,有口飯吃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康定南看看她,沒做聲,這樣的她任誰見了都會心生憐憫,不忍拒絕。

等秋梨膏熬好,司清然特地找來一個精致的陶瓷小盅裝上一盅濃稠的秋梨膏,讓康定南送進內府。

康定南盯着手裏剛剛接過的小盅,不覺又愣了一愣。他清晰記得府裏并沒有準備這樣的器皿。随即想起羅媽媽前兩日私底下告訴他的一件事--司姑娘陪她出門買菜時,特地選購了幾件較為精致的陶瓷制品。

他之前送了其中的一套茶具進內府,似乎甚和殿下心意。看來這個陶瓷小盅也是她特地為殿下準備的。

有了這素雅的小盅作為器皿,原本普普通通的一盅秋梨膏竟讓人覺得如此賞心悅目,芬芳馥郁。想必殿下也會有他同樣的感覺。

當即二話不說,徑直去了內府,以免秋梨膏涼了,浪費司姑娘一片心意。

随後司清然又幫着羅媽媽洗菜,在旁邊細心地看着她做飯,一點兒沒在意膳房內彌漫的油煙。

這頓飯花了二人近一個時辰的功夫才準備好。羅媽媽想着替江玦補身子,特地煲了一吊子瘦肉湯,一個人端不了這許多,便請司清然幫忙。

司清然端着盛滿幾盤精致小炒的托盤随羅媽媽一道進內府。

最近江玦身子不太好,時常都呆在他的卧房裏,就連吃飯也很少出來,今天也不例外。

二人進去的時候,他正裹着厚實的錦緞鬥篷,斜靠在窗下的太師椅上随手翻着什麽東西,神情肅然,總讓人有種疏離的感覺。手邊放着之前康定南送進來的精致小盅,看上去似乎已經空了。

暖暖的秋日透過窗棂灑在他眉目如畫的俊朗臉頰上,勾勒出雕刻一般的曲線。只是這張好看的臉總是異常蒼白,像無花的白瓷一樣。輕輕抿着的雙唇僅比面色紅潤少許。他有一雙深邃又充滿睿智的眼睛,雖然近似無情,但這幾天也只有那裏才能看出少許神采。

在這微涼的秋日時節,他總是裹着一身厚厚的鬥篷,脖子四周已圈上了一圈質地相當好的紫色貂毛,和他身上的醬紫色鬥篷渾然一體,透着精致而高不可攀的貴氣。

興許是聽見腳步聲,抑或聞到飯菜香,江玦堵着嘴輕咳兩聲緩緩擡起眉眼,目光卻沒停留在今兒的飯菜上。越過羅媽媽發福的身子,見到那個連日來對他總是低眉順目的女子。

她似乎不再像那晚一樣怕他了,嬌小而娉婷的身姿中淡淡地透出一抹仙氣。比之前看上去養眼。

“殿下,請用膳。”

聽到羅媽媽的提醒,江玦掃了一眼二人手中的飯菜,嫌棄地皺眉,語氣頗為不快,“酒。還有,最近的飯菜太素,且淡而無味,定南昨晚沒交代?”

羅媽媽笑了笑,回答說:“殿下。司姑娘說殿下最近不宜飲酒,飯菜也最好清淡些。忍過這個秋,等殿下舊疾稍稍好些再送來。”

江玦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微微挪動,閃過一絲異樣,再次将目光投向羅媽媽身後那抹清瘦娉婷的身影,看不出喜怒。

“放下。她留下。”

二人将飯菜放在屋內的茶桌上一一擺好,司清然更是參照從前家裏的飯桌稍稍調整了一下擺放的位置,讓這些菜品看起來更誘人。随後羅媽媽才福了福身子,退下。

屋裏再沒有別人,江玦随手放下手裏的東西握起拳頭掩嘴輕咳,冷漠而疏離地看着一直低頭不語的人,緩緩問:“聽說秋梨膏是你親手做的?”

司清然低着頭,點了點,有點兒忐忑不安,不知道他聽了羅媽媽的話會不會覺得她自作主張。他是不是想罵她?

羅媽媽之前說要她一起擔待,但顯然是讓她一個人擔待了。司清然沒有怨怼,卻有些擔心惹惱江玦。

良久沒聽到他再出聲,小心翼翼擡起頭偷偷瞄上一眼。見他眉頭緊鎖,趕緊又将頭低下,就好似兔子見了豺狼猛虎似的,“殿下不喜歡?”

“不夠甜。”江玦說完若有所思,仿佛回味一陣卻又說:“口感不錯,也很精致。下次多加些蜂蜜。”

“殿下最近有幾聲咳,而且依稀有痰,不宜太甜,羅漢果的味道應該剛剛好。”司清然說話的聲音猶如風中的銀鈴,清脆動人,卻帶着一絲惶恐。擔心自己這樣回答會令他不高興。

江玦随意地坐到茶桌邊,司清然趕緊替他遞上準備好的筷子。他伸出蒼白卻很好看的手接過,随便吃了一口菜,好似想起什麽,擡頭問:“你識字麽?”

司清然趕緊點點頭,“在家的時候,父親請過先生。”

“嗯。午後休息一陣子來書房,我有事讓你做。”江玦說完又是一陣輕咳。

司清然想起自己的打算有些猶豫,“午後?”

“嗯。你有事?”江玦似乎聽出什麽,濃密的遠山眉再次輕輕皺了皺。

司清然見他似乎不高興,臉上的表情特別清冷,趕緊解釋說:“回殿下,清然午後确實有點兒事,可以晚些麽?”

江玦眉頭一舒,唇角勾起一抹淡到極致的微笑,“好!”

“殿下請用膳。這天涼得快,吃了對身子不好。”司清然貼心的提醒有了這把天生銀鈴般的聲音,更顯溫婉動人。

江玦回頭又吃了幾口菜,遂又想起什麽,轉頭看着她問:“你吃了麽?”

司清然這會兒肚子咕咕叫,卻搖搖頭,低聲說:“回殿下,羅媽媽留了菜。”

“好,你先去。不用在這兒等着。我吃完會讓定南将碗收過去。”

司清然感覺他用膳時似乎不太喜歡有人看着,這才福了福,緩緩退下轉身離開。

江玦待她轉身後輕輕放下筷子,雙手交疊着将手肘擱在桌沿上,支起精雕一般的下巴,偏頭望向剛剛離去的那抹背影,若有所思。有着卷翹睫毛的深邃眼眸裏閃過一瞬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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