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從渡口回到別院已是申時。

聽見府門口傳來動靜,康定南從府裏迎了出來,看得出他一定是為兩人操碎了心,見到他們安然無事才明顯松了口氣,正想施禮卻見到江玦和司清然身後還有位姑娘,立馬蹙眉改口:“公子,姑娘。”

顯然是不确定對方是否知道二人的真實身份,不敢暴露。

江玦微微對他點了下頭,回頭對跟着二人下馬車的柳胧煙道:“你往後留在外府。”

說完轉身吩咐康定南:“帶她去見羅媽媽。先讓她在清然的院子住下。多多照顧。她是柳主簿的女兒。另外,讓徐飛來見我。”

康定南自然聽得懂江玦的言下之意,雖然不明白為什麽兩人出去卻是三人回來,也沒多問,只管走到柳胧煙跟前拱手一禮:“柳姑娘請。”

江玦沒等他說完已伸手拖了司清然進府,一個動作就已說明一切。邁進府門沒走幾步,遠遠見到江胤倚在一棵樹旁似笑非笑。

越過兩人中間的縫隙他顯然也見到了柳胧煙,等着弟弟走近才調侃道:“你這兒快成避難之地了?看不出我十弟竟然還有這等善心。”

一路上江玦除了逗司清然沒說過別的話,直到這會兒才陰着臉緩緩回應:“你也是來避難的?看來王嫂還真是……游河也能撿到這麽标致的女子,真巧!九哥覺得這是十弟的幸,還是不幸?”

江胤依舊一臉嬉笑,好似再不計較他的奚落,反而在看好戲一般。

司清然聽了這話卻大吃一驚。之前被同情心所惑,加上江玦一番戲弄,她沒作他想。但被他這一提醒,才發現自己或許做了件壞事。可他怎麽那時候不提醒,或是幹脆拒絕?

原本進來的一路上,她還在暗暗掙脫他的掣肘,這一驚之後卻不再掙紮。心中歉意滿滿,低着頭,小聲道:“殿下,我……”

“晚上,栓好門,我會讓徐飛留心。這事與你無關,不必自責。”江玦只是雲淡風輕地微微一笑。原本他早就覺得蹊跷,也沒打算讓這丫頭知道,但思來想去擔心她太過善良,被人利用卻不知道,這才當着她的面點明。只不過是希望她留個心,畢竟這也只是他的猜測,是與不是還說不好。如果是,正好。

但這麽好的機會……

“如果真想彌補的話,知道怎麽做了?”

司清然一瞬怔愣,回過神紅着小臉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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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胤很好奇兩人這番暗語是什麽意思,要知道昨晚他是“損兵折将”才将一向酒量驚人的弟弟“放倒”。正打算刨根問底,江玦已松開了司清然的小手,直接将手臂搭在他肩上,迫使他往內府走,還一臉陰沉的警告,路上兄弟倆開始低聲說着什麽。

司清然猜想他們應該是在商議對策,很識趣地落下了一段距離。

江玦說着說着才發現身邊空落落的,回頭一瞥,卻見那丫頭只是低着頭在後面遠遠跟着,不覺抿開嘴角一笑。

江胤見他神色,也是一陣好笑,“怕丢了?若是真怕,昨晚……”

單看兩人神色就知道弟弟是心軟了。這可不像他。對不起他鐵石心腸的“威名”啊!

江玦眉目如畫的俊臉更加陰沉,江胤即刻閉嘴,又走了一段距離,才嬉皮笑臉地開口道:“她倒是知進退,難怪同樣的際遇,你選擇信她。”

“這是自然。她也信我。”江玦頗有點兒炫耀,微微揚起頭,神情倨傲。

二人進了書房,司清然則去房裏拎了紫砂壺出去找熱水沏茶。剛走到門邊就見到徐飛提了一壺滾水進來,幫她将水倒進紫砂壺,他才去了書房。

有了上次的經驗,司清然知道這位九殿下也喜歡飲果茶,因此泡了兩盞。想到他們或許有什麽正事在商議,特地等了一小會兒才送過去。

剛到門邊,卻聽見江胤一聲驚呼:“你是說壯士斷臂?”

“嗯。”江玦似乎平靜地應着。

司清然一松手的功夫,兩盞剛泡的茶頓時跌在了地上,落地開花。

屋裏的人聽到動靜瞬間沖了出來,江玦見到她腳邊的茶盞碎片緊張到甚至都忘了這是深秋。她身上的衣衫并不單薄,捉住她的小手便問:“燙到哪兒了?”

司清然看着他蹙眉又焦急的樣子,沒忍住,眼圈一紅,滴下一滴淚來。

這下子江玦更着急了,二話不說直接将人抱了起來,急匆匆就往旁邊房裏走。一邊走,還一邊對身後跟出來的徐飛說着:“拿藥。不,趕緊去請鄭大夫。”

司清然被他這一弄卻忍不住笑了,只是臉上挂着淚珠,又哭又笑的模樣甚是好笑,好似一個剛被人哄得破涕的孩子,“殿下,我……我沒燙着。”

江玦被這丫頭弄糊塗了,沒燙着她哭什麽呀?低眉細想一瞬,明白了,不覺緩緩擡眉,懶得理會書房門邊呆滞着的兩個人,直接将她抱進了旁邊的房間。放下她後,随手關了門,“你誤會了。”

司清然眨眨眼,巴巴地望着他。

江玦輕笑,唇邊一抹玩味,“九哥說的是別人。我們只是在猜測那人這樣做的目的。”

柳胧煙如果真是那人派來的,只怕那人心裏沒有比除掉他更重要的事了。這些年他可沒少擋那人的路。那人用邊城做餌,誘他前來,正是一個局。一切只怕都已經準備好了。

可他江玦又怎會坐以待斃?

原來他真的明白她在想什麽。司清然杏眼睜得大大的。沒錯,方才聽見九殿下說壯士斷臂,她還以為是她做錯事連累了他們。可他立馬跑出來,她就知道他并沒怪她,還擔心她。所以經不住感動了一下,遂又想起自己的事,沒忍住才流了淚。這種時候他居然還擔心她……

原來是她誤會了?心裏頓時一松,可這一放松下來又突然窘迫了。他……他是不是都猜到了?

司清然轉過身,不想讓他見到她恨不得挖地縫的表情。

江玦在她身後抿着嘴輕笑,伸手環過她不盈一握的楊柳腰,探頭在她耳邊低啞着聲音,問:“擔心我?”

司清然別扭地掙了兩下,卻不似以往那麽用力,自然也掙脫不了,只好低着頭,小聲懇求:“殿下,我……我還要重新斟茶。你出去好不好?”

當然不好。小丫頭臉紅噗噗的,江玦壞心一動,故意磨蹭了兩下。嗯!暖暖柔柔的,和他想的一樣,剛剛好。不禁一抹邪笑占滿微涼的唇角,“我幫你,好不好?”

司清然一開始覺得江玦臉頰頗涼,還想提醒他加件鬥篷,可被他這樣摟着,卻發現這會兒他身上燙得吓人。不覺呼吸一滞,又開始擔心他是不是在船上受了涼,“殿下,你……你是不是着涼了?要不要請鄭大夫過來瞧瞧?”

江玦最近喝了鄭庭開的藥,身子好多了,不知道小丫頭為什麽會覺得他是受了涼,微微愣神,即刻會意。頓時幾分尴尬,他雖從未與別的女子這樣親近,但自己的本能卻很清楚。這是正常反應,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只要和她親近就會這樣,以前從未試過。這丫頭還真是瞎操心,“我沒事。”

司清然轉臉仰頭,卻見到他一向深邃的眸子裏竟有一絲慌亂,随即抿嘴一笑,眼神卻異常清明,“殿下,諱疾忌醫可不好。鄭大夫雖然人古怪了點兒,說話也不讨您歡喜,但他很盡責。您不應該……”

諱疾忌醫?

江玦有些好笑,知道她誤會了,卻又不知該如何解釋。原本就壓抑地十分辛苦,這丫頭還老提醒他的“不适”,可他又不想在她面前表現得“猴急”。故意板臉,冷冰冰地抽回手,“我還有事和九哥商議。”

沒想自己也有落荒而逃的時候。

“殿下!”司清然長這麽大還是頭一回見到這麽怕見大夫的。真是愁死了。

重新泡了兩盞茶,端到書房時門邊的碎片已經打掃過了。

江玦和江胤坐在茶桌邊說着話,司清然進去将茶盞放下,盯着左邊疊起雙腿、慵懶坐着的人看了好一會兒。

江玦已經平靜了,可被這丫頭這樣看着還真是不自在,緩緩伸出手握住她的,挑着眉角笑了笑,“你看。我沒事,真不用麻煩鄭大夫走一趟。”

司清然感覺到他手掌的溫熱,不似之前滾燙,暗暗松了口氣。卻一下想起旁邊還有別人,趕緊将手抽了回來,“那……清然告退。”

江胤戲還沒看夠,哪那麽容易放人走?這丫頭明明對十弟有情有義,偏偏膽怯,他看得着急,故意端起茶盞抿上一口,佯作失聲贊道:“司姑娘這果茶味道可真是好。簡直比母妃宮中制的那些還要可口。”

有人稱贊自己,總不能這個時候轉身離開,出于禮節,司清然福了福回話:“多謝九殿下,清然的茶怎能與賢妃娘娘的相提并論?清然惶恐。”

“我可不是胡亂評說的。不信你問十弟。”江胤意味深長地笑着。

言下之意他有人證,她即使不信他,也該信對面那位吧?絕對不是诳語。

司清然眼巴巴望着江玦,一雙杏眼盈盈生波,希望他能替她說句話,也好讓她脫身。

江玦可不敢看這丫頭的眼睛,緩緩沖着對面挑眉,一時也猜不透九哥究竟想做什麽。不過心裏的确有點小得意,“嗯。九哥說得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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