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章

第 44 章

鈞澤回到學堂, 除了腰間挂了把刀鞘式樣樸質的短刀，便是他那只燙傷的左手。

他原本要去學堂的醫館，走到半路, 想到什麽, 摸出傳文牌, 發傳文給月筱筱：姐姐, 我的手受傷了。

是的，鈞澤如今叫月筱筱姐姐。

陸語桐他們都這麽叫。

月筱筱：你可真是我祖宗。

鈞澤彎了彎唇角, 能想得出月筱筱此時頭疼的表情。

月筱筱：嚴重嗎？

鈞澤看都沒看被燙得皮肉分離的左手：還行。

月筱筱：還行就等我晚上過去找你。

鈞澤：好。

鈞澤轉身回教室，腰間系挂的短刀随着他轉身的動作輕輕晃了晃。

傍晚，落金野的小木屋，看見鈞澤的左手，月筱筱的眉頭都擰了起來：“這叫‘還好’？”

月筱筱瞪眼問：“你把手伸油鍋了炸了！？”

鈞澤神情間含了點淡笑。

月筱筱噴他：“你倒還能笑得出來？！”

Advertisement

說着摸芥子掏傷藥。

托着手輕輕擦着傷藥，月筱筱的神情看起來十分認真。

鈞澤則看看被擦着傷藥的手，再擡眸看看眼前的女孩兒, 神情間的笑意略有蕩開的趨勢。

玉娘戳破：“他這傷怕是故意受給你看的。”

“這孩子沒救了, 他被你救成習慣了，好好的人現在就愛看你救他幫他。”

月筱筱面上擦着傷藥, 再時不時輕輕吹一吹，心裏站了鈞澤，回玉娘：幹嘛這麽說他，他還能真的自己把手故意往油鍋伸麽，圖什麽。

玉娘：“圖你的關心愛護啊。”

月筱筱：你這話怪變态的。

被說變态的玉娘估計是被氣到了, 不再開口。

月筱筱這時擡擡眼，問鈞澤：“怎麽傷到的？不會是在學堂和哪個同窗打架打得吧。”

鈞澤沒瞞着：“是被岩漿燙的。”

岩漿？

月筱筱又看了眼鈞澤, 問：“你沒事兒把手伸岩漿裏幹嘛。”

整個手變成這樣，只能是把手伸進去被燙的。

鈞澤：“撈劍。”

劍？

月筱筱：“什麽劍？”

鈞澤示意自己腰間。

月筱筱看過去, 這才留神到鈞澤腰間挂了把短刀。

“這是劍？”她問。

鈞澤：“是劍，它被熔漿燙傷了，暫時化做刀養着，我進出學堂，配劍也不方便，短刀比較合适。”

月筱筱手上忙着，點點頭：“也是。”

她反應很快地猜到了前後因果：“所以是憐頌氣到用岩漿融劍，你救了那把劍，現在劍與你結契認你做主人了？”

鈞澤點點頭。

月筱筱沒說別的，只道：“既然如此，那就要麽瞞着，別讓憐頌知道，要麽被他知道了，他也不能拿你如何。”

擡眼瞥瞥男生，問：“懂我的意思嗎？”

鈞澤：“懂。”

這是叫他要麽別惹事，要麽惹了自己能夠擺平。

此時，月筱筱胳膊上纏的小黃蛇與鈞澤腰間的短刀無聲地交流了幾個來回。

短刀：你也出來了。

小黃蛇：是啊。

小黃蛇：你現在好短。

短刀：你也是，好小一只。

短刀：我現在叫‘一往’，你現在叫什麽？

小黃蛇：六六大順。

短刀：……

夜裏，鈞澤獨自于木屋的木床上盤腿修煉。

他如今筋脈通暢、靈根圓滿，于修煉上格外順利，雖沒到一日千裏的程度，卻也能做到一步抵別人十步……

*

月筱筱覺得近些日子十分順遂：

她存了數目不小的一筆紫晶，送鈞澤去了學堂，接的活兒做的都很順利、酬勞都還不錯，時不時還有鈞澤幫忙分擔。

且自從與陸語桐他們熟識後，三家的府裏若是有什麽酬勞不錯的活兒，陸語桐他們都會介紹給她。

除此之外，修煉上，月筱筱也有些進展——自她自報霸王竹的家門，同時展露可以控木的實力後，玉娘不再只提她去獨荟湖。

玉娘不知哪兒找的地方，總之那是一片綠蓋如蔭的空無人跡的樹林。

月筱筱的神魂被提過來，玉娘便要她想辦法抽調整片林中的木靈，也就是木系靈元。

月筱筱擡手，手張開，撫上樹幹，閉眼嘗試感受大樹內部的精氣靈元。

不多久，被月筱筱嘗試調控的靈元從一個個分叉的樹幹樹枝樹葉上游走彙聚，再以月筱筱的掌心為起點，重新分散這些木系的靈元，靈元重新游走向樹幹樹枝，令整棵樹有了全新的活力，震顫着往上生長。

當身前這棵大樹長高了數十米的時候，月筱筱睜開眼睛，擡首搖望。

玉娘：“因你霸王竹木系血脈的關系，你對木的控制比對水要自如。”

月筱筱擡手，手指在樹幹上輕輕一點，被點的地方便鑽出一根樹枝，樹枝生長伸展，很快抽條，變成了一截綠油油的布滿分叉樹枝與樹葉的樹幹。

玉娘：“你可以試着将水與木的力量相融。”

月筱筱于是擡手，手向地面施法，她眼中，兩股顏色不同的靈元相互糾纏着落向地面，跟着，地上冒芽長出一棵小草，小草長大長大，生長出葉子與花苞，花苞綻放，開出一朵粉色的小花。

月筱筱挑了挑眉峰。

玉娘：“這就是五行所說的‘相生’。”

“你控水的能力已經足夠，控木則需要在血脈加持的基礎上繼續練習。”

“同時你還要嘗試着将兩種力量融合。”

“這不是件容易的事，需要不斷反複的練習和施控，還需要你在這方面有天資和足夠的領悟力。”

月筱筱不知有沒有聽到，像是在玩兒一樣，手指向着地面，隔空在空中點來點去。

于是地上冒芽抽條長葉地開出了一朵又一朵的小花，布滿了月筱筱腳邊。

剛說完需要有天資和領悟力的玉娘：“……”

好的，那是句廢話。

玉娘：“來練吧。”

話音剛落，地下鑽出人粗的樹根，朝着月筱筱襲來。

月筱筱單膝跪地，手掌蓄法拍地，又一個個頭不小的樹根從地底鑽了出來……

*

月筱筱不是又花錢買了些丹麽，她生怕過段時間再被鈞澤找機會炫嘴裏，忙不疊地跟府中告假，預備揣上丹丸與伴手禮，回竹護山一趟。

走前她在九都城與應事府長街逛了好幾回，吃的喝的用的買了一堆，不怕買得多，只怕東西沒帶夠。

玉娘感慨：“平日不見你給自己花錢買什麽，這時候倒是大方。”

言下之意，說她是個孝順女兒。

月筱筱開口回：“你擡舉我了，我呢，不過是該花花該攢攢罷了。”

“如今賺錢不易，攢錢第一位，自然能省則省。”

“等日後有錢了，手裏寬裕了，我可不會在自己身上少花。”

揣好芥子與手臂上纏的小黃蛇，弼雲司叫上落金，月筱筱騰雲回家。

路上，收到鈞澤的傳文，月筱筱便和鈞澤提了一嘴自己回家的事。

鈞澤問：要回去很久？

月筱筱：我就跟府裏告假了三日。

鈞澤：好。

月筱筱想到什麽：小祖宗，就三天，保證這三天別出事別受傷，可？

鈞澤：可。

月筱筱笑了笑：等我回來給你帶好吃的。

鈞澤：好。

玉娘又來了：“何親何故喲，還真拿他當弟弟了。”

月筱筱：“我樂意，你管我呢。”

玉娘：“他一個什麽都沒有的小破孩兒，你看重他什麽？”

月筱筱幽幽道：“我幫人不看他有什麽，只憑我自己樂不樂意。”

玉娘：“所以你不給我買我喜歡的玉，是因為你不樂意？”

月筱筱咳了聲：“這不是樂不樂意的事兒，這是錢的問題。”

玉娘冷哼。

落金速度很快，沒多久便離開天界。

從雲上往下望去，可以看見下面連綿起伏的山脈。

月筱筱欣賞地看着，玉娘安靜。

過了會兒，玉娘道：“巍巍山河，蒼生天下。”

月筱筱嘆：“你這立意是不是忒高了些。”

玉娘：“山河與蒼生，都不是與你個人無關的事。”

“懂。”

月筱筱懶懶道：“書上寫了麽，家國家國，有大國才有小家。”

跟着道：“不過‘國事’還真與我一個小小的女娘無甚關系。”

玉娘：“我若說有呢。”

月筱筱：“誰準你替我吹牛了。”

損道：“你若有空動這個嘴皮子，還不如學學鈞澤，替我跑腿幹點活兒。”

玉娘耍賴道：“可惜我沒手也沒腳。”

月筱筱：“你倒是沒忘記長嘴。”

飛了大半日，待終于眺望到下面熟悉的仙山的時候，月筱筱心底歡喜：“快到了。”

等視野裏出現竹護山，月筱筱唇邊的笑直接挂了起來，示意落金：“快下去。”【看小說公衆號：藏進月亮海】

雲頭落下，入目皆是從小便熟悉的樹木山峰，月筱筱別提多來精神了。

待在迎仙坪停下，跳下雲，月筱筱走路邁步的腳都開始蹦蹦跳跳。

玉娘：“能騰雲還用什麽腿。”

月筱筱雀躍：“我的腳就愛踩在這片我從小長到大的土地上。”

“你沒腳你不懂。”

玉娘這次沒說什麽。

于是月筱筱一路雀躍小跑地帶着跟在身邊的落金和肩膀上的小黃蛇往家去。

遇到第一個鄉親的時候，對方還愣了下，錯愕地眨巴眨巴眼，說：“這不是筱筱麽，你回來了？”

月筱筱沖對方揮揮手，跑過對方身邊的時候又打招呼道：“忙着呢，姜花嬸兒。”

對方是一只姜花精。

“我先去見我娘。”

姜花嬸兒朝月筱筱跑開的方向喊道：“我看你娘剛剛在黑麻雀家呢。”

“知道啦。”

月筱筱沖姜花嬸兒揮手。

一路陸續又遇到不少鄉親，大家都挺意外的：“筱筱回來了？”

“小月月？”

“這不是離家有段日子的月筱筱麽。”

……

“嬸兒。”

“叔。”

“牛伯。”

月筱筱邊跑邊一路打招呼。

待跑到自家洞口，望着熟悉的門洞木門和門口擺的那些花花草草，月筱筱停下，喘了口氣，上前，推門進去。

月筱筱還以為家裏沒人，回來準備先舀口水喝，不想一進院子就看見了正在院子裏曬被子的小魚。

小魚錯愕睜大眼睛，看見月筱筱，還以為自己眼花了，用力閉閉眼睛睜開，欣喜：“筱筱！”

月筱筱展臂上前，一把将小魚抱進懷裏：“小丫頭長高了麽。”

小魚高興道：“你怎麽回來了！不是說進了應事府不能随便回來的麽。”

月筱筱揉她的頭：“我告假了呀，特意回來看你們的。”

“太好了！”

小魚回抱月筱筱。

“我娘呢？”

兩人不久後手牽手地一起往洞外走。

小魚：“在黑麻雀家，他們家不久前剛生了小麻雀，可好玩兒了，你娘最近就總是過去。”

黑麻雀家。

樂嫦與麻雀嬸兒一起圍坐床邊，看床上圓草窩裏的毛都沒長出來的小麻雀閉着眼睛張大嘴巴地叽叽叫個不停。

麻雀嬸兒和樂嫦都特別喜歡，兩人邊看着小麻雀邊聊天話家常。

樂嫦：“可惜我家筱筱生出來的時候不是根竹子，要是根竹子啊……”

“娘！”

突然聽到月筱筱的聲音，樂嫦一頓，循聲向門口看去。

看見月筱筱，樂嫦還轉眸看向麻雀嬸兒道：“我這是念閨女念出幻覺了麽。”

“娘！”

月筱筱走進門。

麻雀嬸兒“哎呦”一聲，起身，又看看樂嫦，拉她胳膊：“什麽幻覺，不就是筱筱麽。”

樂嫦還愣愣的，反應不過來的樣子。

直到月筱筱走到跟前，牽住她的手，那手是暖的，眼前的笑意與面孔也是真實的，她才一下醒神，錯愕中立馬起身：“筱筱！？”

上下打量，不可思議的神色，“你怎麽回來了？”

月筱筱好笑：“我當然是回來看你了！”

樂嫦這才又要笑又要哭的神情，擡手摸月筱筱的臉，又不停上下打量，一臉動容地說：“真回來了，真的回來了？”

不停念叨道：“怎麽瘦了這麽多？還黑了？”

“在府裏沒吃好睡好麽。”

換月筱筱哭笑不得：“娘！”

瘦什麽，她前幾日剛稱過。

“明明還重了一些。”

樂嫦趕緊去抱月筱筱：“回來了就好回來就好。”

一臉欣喜喜悅并觸動動容，“天天念你，總算将你念回來了。”

母女倆帶着小魚手牽手回家。

樂嫦與月筱筱一刻不停地聊着過得好不好以及應事府的情況，小魚雙手托着手裏的小黃蛇，好奇地大眼瞪小眼，又瞥瞥跟在她身邊的白雲，白雲吐着白圈圈逗小魚。

樂嫦：“府裏幹活兒是不是很辛苦啊？”

月筱筱：“沒有，出出力，幹些力所能及的活兒而已，哪裏算得上辛苦。”

……

到家，月筱筱把帶的一堆東西從芥子裏摸出來，樂嫦與小魚一起好奇地瞧着，沒多久都被吓到——也太多了吧！

東西擺得滿屋子都是。

月筱筱還在繼續掏，把帶回來的丹丸連盒子一起遞給樂嫦，又從芥子裏摸出幾身裙子，遞給小魚，小魚欣喜接過，一件件比在身前，低頭瞧着，眸光亮亮的，“真漂亮！”

月筱筱則去倒水，端着水杯回來，坐在樂嫦身邊，示意樂嫦把丹丸都吃了。

樂嫦：？

“好幾粒呢！”

“都吃嗎？一起？”

樂嫦不解地問。

月筱筱示意她吃：“對，都吃了。”

趕緊的。

別等會兒鈞澤發條又受傷的傳文過來，還得給那小子留兩粒。

“快。”

月筱筱催道。

又解釋：“沒事兒，我問過了，這不是藥，一起吃了不打架的，裏頭對你身體好的那部分會慢慢被身體吸收，一次吃多了也沒關系。”

“哦，好。”

樂嫦這才把一粒丹塞進口中，就着月筱筱遞來的水吞了下去。

吃完又拿起一粒。

玉娘忍不住吐槽月筱筱：“哪有這麽磕丹的。”

月筱筱心道：養身護心的丹這麽吃有什麽問題，又不是用來輔助修煉的丹，還怕磕多了走火入魔麽。

玉娘戳破道：“你這是怕你那便宜弟弟又來費你的丹吧。”

月筱筱：你看，連你都知道。

她還不得抓緊些。

待樂嫦把那些丹都吃進了肚子裏，月筱筱吊着的心口這才徹底回落——好了，這下不用擔心鈞澤半路殺出來了。

玉娘哼：“出息，沒丹了再買不就好了。”

月筱筱：錢不用您賺，您倒是躺着說話不腰疼。

月筱筱跟着又遞別的給樂嫦和小魚：“這個，這個，還有這個。”

樂嫦一臉驚訝：“都是給我的？太多了吧。”

小魚也開心得不得了。

于是一家人邊開心地拆着伴手禮邊聊天敘話，聽月筱筱講她在外面的見聞與經歷，或者聽小魚樂嫦說些山中近來發生的瑣碎與日常。

小黃蛇則與落金雲一起滿洞府的轉來轉去，連竈臺下面燒火的爐蓖都沒放過。

等它們兩個再從爐蓖鑽出來，一個成了小灰蛇，一個成了小灰雲，還相互看看，咯咯咯地嘲笑對方。

晚飯後，月筱筱拿了從天界帶回的伴手禮去熟識的鄉鄰家拜訪，樂嫦陪着，小魚則在家負責給灰溜溜的小黃蛇與落金雲洗澡。

路上，樂嫦想到什麽，提醒月筱筱道：“白藤長老家也是要去的。”

也就是月筱筱在竹護山的死對頭瑤琴家。

月筱筱也不喜歡瑤琴那慣會擺弄是非的母親，但禮數方便還是準備周到的，畢竟這些年，白長老對他們母女一只還算關照。

月筱筱：“都有的，到時候娘你去吧，我就不去了。”

樂嫦：“也好。”

于是等鄉鄰家都差不多拜訪結束了，樂嫦與月筱筱分開，一個往白長老家去，一個則先回自家洞府。

路上，月筱筱不快不慢的在山間熟悉的小道上溜達着，心裏和玉娘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

突然的，月筱筱看到前面一個男人的身影。

那身影不但鬼鬼祟祟的，仔細辨認，還是個陌生人。

“喂，你誰啊？”

仙鄉一般沒有外來人，大半夜的出現陌生人，還鬼鬼祟祟的，月筱筱自然要開口問一句。

不想那身影頓了頓，突然拔腿就跑。

？

月筱筱立馬跟着追過去：“你站住！”

那道身影不停，月筱筱也追着沒停。

就在月筱筱足尖踏地飛身上前就要追上的時候，那道身影拐進一間小屋旁的巷口，跟着，一道裹了頭巾面紗的身影站了出來，拉掉面巾。

月筱筱在巷口剎住，看清面巾後的那張臉，驚訝道：“曌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