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章

第 46 章

鈞澤随着“沈修文”入塔, “沈修文”走在前面，一一介紹：“這一層主要是理學、星象相關……”

入目除了書架便全是書，鈞澤沉默平靜地掃視着, 令他想起記憶中的從前。

從前他與沈修文和穗鑲的家中便全都是書。

穗鑲偶爾嗔怪沈修文是個書呆子, 沈修文爽朗風發地哈哈一笑, 攬着年幼的他道：“空兒你記住, 你爹娘未必能助你行萬裏路，但書可以, 書可是個好東西。”

……

走在前面的“沈修文”：“上到天文，下至地理，此間可謂囊括了世間所有奇書真知……”

鈞澤伸手從架子上取下一本書，書名竟是《廢靈根的修複疏通》。

……

望夜等三人與幾個護衛一起被送出秘境，只有鈞澤一直沒有出來。

吳恙挺着急的，一直夠着脖子看着眼前一大團烏灰的濃雲，就跟真的弄丢了小舅子一樣。

陸語桐也巴望着, 嘀咕：“會不會他答對了進去了？”

望夜則納悶：“他答什麽了能進去？”

陸語桐：“我哪兒知道。”

護衛們都沒走, 還守着他們。

幾人身後不遠的一朵濃雲後，憐頌一行人中被特意留下看着此處的男子默默切齒：他們怎麽都安然的出來了？竟然沒被困在裏面？怎麽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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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摸出傳文牌便給憐頌他們發傳文告知此事, 不多久，他手裏的傳文牌震動個沒完，有別人的回複，也有憐頌的。

憐頌：鈞澤也出來了？

男子悄悄探頭出去，看了看望夜一行人那邊, 傳文牌上回複憐頌：他沒有，除了他。

……

鈞澤随“沈修文”從塔頂那層順着樓梯不快不慢地步行向下。

這位“沈修文”是個話痨, 一直叨叨個沒停，此時在說：“書很多, 還需你稍為勤勉些，日日抽出些工夫來此塔中……”

鈞澤覺得他話實在太多，淡淡開口道：“我知道了，閉嘴吧。”

前面走着的“沈修文”一頓，“嗯？”地回頭，一臉“你怎麽能與為父這種态度”。

“看什麽。”

鈞澤回視他，冷冷道：“你不是我爹。”

“沈修文”笑了：“這倒是。”

他繼續往前走，似是接受了“閉嘴”的命令，不再像先前那般邊走邊絮絮叨叨。

鈞澤心道：你不是我爹。我如今也不是沈空。

沈修文死了。

沈空也已經死了。

他是鈞澤。

走下樓，走出塔，“沈修文”回到院中角落的石桌前坐下，靜看棋盤，伸手從棋罐中取出枚棋子，繼續自己同自己博弈。

鈞澤走過去，看了眼，卻發現棋盤上空空，什麽都沒有，“沈修文”手中的白子落下，立刻便在棋盤上消失。

“你在下什麽？”

鈞澤一時不解。

“沈修文”邊下邊道：“我與位對手有一弈，這局棋比較難下。”

鈞澤：“你輸了。”

因為沈修文已經死了。

死人什麽都贏不了。

“沈修文”懸于棋盤上的手一頓，看着棋盤笑了笑，說：“未必。這局棋不到最後，誰也分不出輸贏。”

鈞澤沒理這神神叨叨的話，轉身，身影消失在院中。

不想他于秘境外現身，就見望夜他們三個和護衛一起，正與一群蒙面人纏鬥激烈，靈力碰撞的光芒閃爍不停。

剛好吳恙被打飛，鈞澤接住他。

吳恙轉眸一看是鈞澤，欣喜：“你出來了！？”

鈞澤瞥那群黑衣人，冷靜地問：“怎麽回事？”

吳恙也納悶：“誰知道啊！我們本來都在外面等你，等着等着就等來了這群人。”

關鍵這群人還不是沖着他們，而是沖着秘境的那團烏雲，他們祭出法寶，似乎是想炸了秘境與秘境的入口。

吳恙：“我們都在等你出來，當然得攔他們了。”

而就在這個時候，一群黑衣人看見了從秘境中出來的鈞澤，也發現他們原本要攻擊的那團巨大的雲霧消失不見了。

黑衣人們也不知是不是得到了命令，竟整齊後退，一起離開，身影很快消失。

陸語桐打得氣直喘，見狀罵道：“突然來突然走，有病啊！？”

望夜一時火冒三丈，手裏的法寶都朝着黑衣人離開的方向扔了出去。

他們兩人一起騰雲來到鈞澤身邊，這時候大家關心的自然是鈞澤有沒有回答對那個“我是誰”的問題，有沒有順利進入藏寶地。

“嗯。”

鈞澤點頭。

“真的啊。”

陸語桐他們都很欣喜。

望夜：“裏面有什麽？”

吳恙：“神武？天材地寶？”

陸語桐：“還是什麽稀世法寶？”

鈞澤：“是書。”

“啊？！”

三人都懵了。

陸語桐：“什麽書？”

望夜：“修煉秘籍？”

吳恙：“難道是什麽仙界秘辛、遠古奧義？”

鈞澤：“各種類型都有，很多。”

三人異口同聲：“藏書閣？”

鈞澤點頭：“差不多。”

三人：“……”

一起往回趕，望夜他們都無語死了。

忙活半天，敢情是一個藏書閣。

誰要累死累活地看書啊！

望夜這時想起什麽，問鈞澤：“‘我是誰’的正确答複到底是什麽？”

陸語桐：“對啊，他到底誰啊？”

鈞澤：“沈修文。”

？

吳恙：“沈修文是誰？”

望夜：“所以正确答複就是‘沈修文’？”

鈞澤：“也可能是‘爹’。”

爹？

什麽爹？

我是誰？

爹。

我是你爹。

望夜“靠”了聲：“這破秘境逗我們樂子占我們便宜呢！”

鈞澤這時在看傳文牌，看見月筱筱給他發的傳文：我回來了，帶了吃的，放小木屋了，回來記得吃。

鈞澤再顧不上望夜他們三個，捧着傳文牌回複月筱筱。

當天晚些時候回落金野的小木屋，鈞澤吃着月筱筱帶給他的包子，通過右手虎口處多出的一粒黑色的小痣，進入了沈修文留給他的高塔。

澈亮的月光照耀着小院子，“沈修文”依舊在院中一角下棋，鈞澤來了，他便轉頭看過來，笑着起身：“兒子啊。”

這次他不說“帶你逛逛家産”，說：“你來了。”

鈞澤卻不看他，吃着包子邁步進高塔。

“沈修文”跟着他，一直笑着，說：“你想看什麽，我可以幫你找。”

鈞澤吃着包子在書架間走着看着，平淡道：“修煉的書。”

“有，很多。”

“沈修文”問：“你要哪種，具體些，我來找。”

不久後，“沈修文”繼續在院中的石桌前下棋，鈞澤坐在高塔二樓的窗邊，邊吃包子邊看書。

次日，在學堂看見鈞澤毫發無傷，憐頌的神色冷得可怕——昨日他派人去毀掉秘境和入口，想鈞澤死在裏面，失敗就算了，偏偏還讓鈞澤順利地得到了秘境中的寶物，雖然不知道那秘境中到底有什麽，又是何種寶物，但只鈞澤得到了這一點，就讓他覺得無比惡心難受。

憐頌身邊幾人：“誰去打聽下他們闖秘境到底得到了什麽？”

“我去好了。”

又有人道：“秘境他們是闖了，但裏面有什麽還真難說。”

“以望夜和陸語桐那到處嘚瑟的性子，真刷出了什麽神武寶物，他們還不滿大街滿書院的到處說麽。”

“也是。”

“估計沒刷出什麽好東西。”

而此時的望夜他們早把秘境抛到了腦後——都沒刷出什麽好東西，有什麽可繼續再惦記的。

望夜他們此時在意的，是過些日子學堂将要舉辦的男子蹴鞠大比。

“诶，參加麽。”

吳恙問鈞澤。

望夜：“來參加，我這兒還有名額。”

鈞澤：“不去。”

望夜：“幹嘛不去。”

鈞澤看着書：“我要上課修煉，還要替姐姐做事情。”

沒時間，沒工夫。

望夜慫恿：“又不花你多少精力。”

吳恙：“是啊，來參加麽，就當玩兒了。”

月筱筱自從省親回來後，接的都是挖靈草靈藥的活兒——她那把試煉時刷出的高階鏟子剛好可以用上。

所以她這些日子都在九萬九小天界一個叫墟坑的地方騰雲背着簍子，飄在峭壁旁挖靈草靈藥。

有時候專心致志地挖，有時候邊挖邊拿腰牌和怡藍苁袅聊天，有時候邊挖邊和玉娘聊。

她真的太喜歡這鏟子了，挖什麽都是一鏟一個坑，根本不費力。

她還發現峭壁上有一種雜草，小黃蛇特別喜歡，于是遇到就挖下來，有些遞給小黃色啃，有些放進簍子，攢着以後給它當零嘴。

玉娘：“它喜歡你就挖了喂？”

月筱筱：“不然？”

玉娘：“你就不怕它吃了會獸性大發變出真身攻擊你？”

“嗨。”

月筱筱：“想那麽多幹嘛。它不是沒變麽，喜歡就吃。”

玉娘幽幽道：“它的待遇如今都強過我，我喜歡的那塊玉你什麽時候……”

月筱筱“啦啦啦”地哼起了歌。

玉娘：“……”

不知什麽時候，腰牌震了震，陸語桐發來的傳文，說他們學堂過幾日有男子蹴鞠大比，屆時望夜吳恙都會上場，問她來不來看。

月筱筱一手握着鏟子，摘掉右手的手套，原本要回不去了，她要幹活兒，陸語桐又發過來：弟弟說不定也會參加哦。

月筱筱手一頓，想了想，回：好吧。什麽時候？

學堂裏，湊在一起的陸語桐幾人立刻把傳文牌遞到軟硬不吃怎麽都不肯參加蹴鞠比拼的鈞澤眼前。

“你姐到時候要來看的，你還不參加？”

望夜又慫恿上了。

而這次鈞澤在看過傳文牌，确認确實是月筱筱的回複後，改口道：“好吧。”

“走走走。”

望夜吳恙他們擠着鈞澤就帶着人往外面蹴鞠的草坪去。

幾日後，月筱筱正跟苁袅在齋堂吃晚飯，端着飯的羅緣和怡藍一起在旁邊坐下。

剛坐下，怡藍便擡手掩唇地低聲，神秘兮兮道：“九重天新鮮出爐的熱瓜，聽嗎。”

“什麽？”

月筱筱和苁袅都一臉好奇，一副有瓜當然要吃的好奇神色。

羅緣也擡手掩唇的低聲：“九重天的武神之一，商羽大人回來了。”

“誰？”

苁袅不解，月筱筱一時也沒反應過來什麽武神之一，什麽商羽。

怡藍接過話道：“就是金娉公主那尚未成婚的準夫婿啊，很多年前死在一場仙魔大戰中，武神之一，叫商羽。”

苁袅一臉恍然地“哦”了聲，道：“我才知道，以前沒聽說過。”

月筱筱一頓，反應過來她在九都學堂的教習畫像上見過這個商羽，還曾和吳恙讨論過。

“他也活了？”

月筱筱驚訝。

怡藍和羅緣都是一副“想不到吧？大家都沒想到”的驚奇臉，紛紛道：“是啊。”

怡藍：“前有江世子死而複生，如今又有武神之一的商羽。”

羅緣：“我都快不認識‘殒身’這個字了。”

怡藍：“死而複生就跟玩兒一樣。”

嗯嗯。

苁袅咬筷子點着頭。

怡藍她們聊着這瓜，月筱筱卻突然想起前些日子她回竹護山，意外遇到也回來的本該在魔族的曌妍。

曌妍當時回來了，金娉公主也在山裏。

她當時還奇怪他們一行從魔族回來了怎麽不回九重天，如今想想，難道就是因為武神商羽？

商羽當時也在山中？

月筱筱默不作聲，腦子轉得快。

玉娘的聲音響起：“他們想必是從魔族帶回了商羽。”

所以商羽沒死，之前是被困在魔族？

可既然尋回武神，不是該第一時間就回九重天麽，又為什麽會暫避在山裏？

月筱筱邊想邊兀自挑了挑眉峰。

而這個困惑很快就在見到曌妍的時候得到了解答——

沒過幾天，這日，曌妍發來傳文，月筱筱和曌妍在九都城見上了。

一起走在遠離街道的沒什麽人的小河邊，曌妍同月筱筱簡單聊起了她與公主等一行在魔族的經歷。

原來在進入魔族的那個處處與仙界相似的青舟城後，沒多久，喬裝隐瞞身份的他們便在青舟城的街市上無意間遇到了商羽。

但當時無論他們一行中的任何人，包括金娉公主本人，都不覺得那就是商羽，只當遇上了與商羽樣貌一樣的魔族男子。

但他們還是對男子格外留了下心。

曌妍：“我們當時很警惕，怕這是魔族已經發現我們，給我們和公主下的圈套。”

可暗中探查及跟蹤男子後，他們很快發現這名魔族男子就是武神之一的商羽，金娉公主本人也親自确認了。

于是一番輾轉後，金娉想辦法恢複了商羽的記憶，與商羽相認。

接着，為防萬一和夜長夢多，他們便立刻帶着商羽離開了青舟城，返回仙界。

月筱筱這時不解：“尋回武神這麽重要的事，你們不立刻回九重天，為什麽會轉道去竹護山？”

曌妍低聲：“因為我們與公主和武神大人，都擔心這是一場事先被人精心安排好的陰謀。”

“你想，為什麽這麽巧，我們去了青舟城，馬上就遇到了失去記憶生活在青舟城的商羽大人？”

“是不是有點太巧了些。”

“還有便是……”

曌妍本不該将這些告訴月筱筱，但極度的信任讓她還是放心地全部一起說了。

她道：“怕就這樣回去，會被九重天上有些人拿出來做文章。”

嗯？

月筱筱不解。

曌妍解釋道：“商羽大人在魔族以魔族人的身份生活了許多年。如果就這樣将他帶回去，把他這些年在魔族的經歷坦然告之，怕有心人會借此搗鬼。”

比如說商羽是魔族奸細之類。

月筱筱聽懂了：“所以你們這次回九重天，沒有将商羽在魔族這段坦白？”

曌妍點頭：“對。”

月筱筱一時好奇：“誰的主意？公主的？”

曌妍：“是公主與商羽大人和江世子一起做的決定。”

月筱筱默了默，問：“這樣好麽？如果有一天被人挖出來……”

曌妍肯定的語氣：“江世子說了，日後有一天被人挖出來，好過如今就被人知道。”

“當務之急，就是讓商羽大人回九重天歸位。”

“其他所有都可以從長計議。”

月筱筱：“所以商羽如今回九重天歸位了？”

曌妍點點頭。

月筱筱笑了：“那你們這趟去魔族可是收獲不小。”

曌妍：“是啊，公主和江世子都這麽說。”

月筱筱突然想到什麽，一時不解：“等一下，”想了想，問：“在魔族以魔族人的身份生活了許多年？”

月筱筱：“沒有魔族人的特征，他如何在魔族生活這許多年？”

曌妍半點奇怪的神色都沒有，如常回複道：“這點也是我們這次的收獲之一。”

月筱筱看着曌妍，曌妍湊近低聲：“我先前不是同你寫了封信，告訴你青舟城內外都有些奇怪麽。”

月筱筱點頭。

曌妍：“進了青舟城，更奇怪——住在那裏的魔族，都沒有一點兒魔族的特征。”

“他們甚至與我們仙族一般，是人身靈骨會施法。”

“……？”

月筱筱愕然。

曌妍：“所以你現在能明白為什麽失去記憶的商羽大人能在青舟城生活許多年了吧。”

月筱筱則脫口而出道：“與我們一樣？那豈不是他們來仙族，混在我們之中，也能正常的生活不被發現？”

曌妍點頭：“對。”

同時用十分肯定的語氣道：“不是‘豈不是’，不是‘如果’，而是‘已經’。”

月筱筱反應過來曌妍這句“已經”是什麽意思，臉上流露些許驚訝。

應事府，苁袅來到府中一處小花園，左右看看，又警惕地邊走邊前後看着，順着長廊來到一處假山，身影沒入假山，走進，再細細留神着，确保沒有人，這才快步走到那處她與人約定好的地點，從假山的一個凹進去的洞口中摸出一個小瓷瓶，飛快地揣進懷裏，再快步走出假山，四處看着，離開的腳步十分迅速。

待回到寝屋，苁袅立刻掏出不久前拿到的小瓷瓶，拔開塞子舉着瓶口到唇邊，仰頭喝掉了瓷瓶中的東西。

一喝完，都不用人扔，小瓷瓶閃了閃光，瞬間化做煙霧，消失不見。

而喝完東西的苁袅用帕子擦擦嘴，無事人一樣，腳步輕松地離開了寝屋。

剛走出去沒幾步，便聽見頭頂響起渾厚的鐘聲。

她止步擡眸看去，鐘聲傳來的方向正是九重天。

九都城裏，突然聽見鐘聲的曌妍和月筱筱也下意識循聲擡眸。

？

月筱筱不解。

怎麽了？

曌妍則摸出震動不停的傳文牌低頭看起來。

九都城滿是人的大街上，九都學堂正在練習蹴鞠的草坪上，九萬九小天界的每一個角落，所有人都聽到了這聲音渾厚而莊重肅穆的鐘聲。

不久，鐘聲的意思傳達到九重天內外每一個人的心中——

商羽重回九重天歸位武神，天帝降旨，擇吉日，令武神商羽與金娉公主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