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章

第 68 章

莫遠歸、月筱筱他們到來後, 金娉與江煜又從軍中撥調人手，由莫遠歸帶隊，組建一支包括月筱筱岑霆在內的精銳小分隊。

小分隊先後多次毀去魔族在一線崖的迷陣, 助仙族大軍打贏了數場仗, 不但成功奪回一線崖, 還令魔族大軍不得不拔營後撤, 将前線轉移至臻祿湖旁的嵩天谷。

仙界大軍因此士氣大陣，消息傳回九重天, 天帝也嘉獎了前線。

月筱筱由此有了軍功，與從前更是不可同日而語。

而得到軍功與嘉獎後，月筱筱第一時間便借用鈞澤的虛界門回仙鄉見了樂嫦小魚。

她将九重天賜發的“軍功卷”遞給樂嫦，樂嫦又欣慰又心疼，先是一個勁兒地點頭說：“好好好，我們筱筱如今有了大本事。”

跟着便心疼地撫着月筱筱的臉道：“怎麽瘦成這樣，還黑了？”

“軍功卷”最後被擺去了護山竹家的祠堂, 月筱筱在祖宗排位前跪拜。

這雖然這只是一次小小的嘉獎, 算不得多大的榮耀，卻是月筱筱一路走了不短的路才得到的。

這次之後回前線, 月筱筱破陣破得更為迅猛，她還繳了幾個魔族的斥候，又在破陣後協助大軍、于前線戰場數次露面，令魔族知曉記住了她的名字。

而魔族一直是知道仙界抓松默的人叫是什麽的，兩個名字一比照, 總不能是不同的人用了同樣的名字，這才知道這個月筱筱就是抓松默的月筱筱, 消息很快從軍中傳回了鉛嶺第五洲的魔王大帳。

一時間大家雖未畏懼害怕，但也預感到這名字下的仙族人恐怕并不簡單。

魔王蕤達則向前線傳令, 要前線務必斬殺此人，免得夜長夢多、後患無窮。

苁袅默聲站在下首，全程沒有多言，魔族和魔王至今不知讓他們預感不好的月筱筱從前在仙族是與她一同共事的。

她什麽都沒說。

但這次大帳讨論一次次派去前線搭救松默的死士均有去無回後，苁袅走出，跪地施禮道：“姑父，我願領命，前去救出姐姐。”

這個請示被蕤達通過了，蕤達又想到什麽，對帳下衆人道：“所謂‘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仙界此次雖受到重創，但金娉、江煜之流仍在，如今又來了一個月筱筱，足見仙界氣數未盡。”

“傳令去前線，務必啓用兵甲陣與迷魂陣，讓金娉江煜之流戰死于臻祿湖！”

“是。”

苁袅趕至前線戰場的時候，正好遇到兩軍隔着不大的嵩天谷對峙，并親眼看見仙界将領用捅松默的血祭旗，又眼看着松默被連捅幾刀，倒下後毫無尊嚴地被拖走。

苁袅氣怒而惱羞，好像被人扒光了當面扇巴掌一樣。

她以蕤達之名責問了身邊的将領，又冷冷下令道：“今日便祭出迷魂陣！”

“我要這些仙族人死無葬身！”

所以這日，精銳小分隊沖陣，遇到的不再是那些殺都殺不光的魔物，而是一個迷惑心智的高階法陣——

莫遠歸一進入便覺得不對勁，一眨眼，她變回了幼童的樣子。

她正預感不妙，想要施法破陣，轉頭，卻見璧惜劍端着碗打了簾子低頭走進，笑眯眯地對她說：“小孩兒，來喝藥了。”

再一轉頭，赫然見雪鶴立在案桌前握筆寫着什麽，見她看過來，駐筆一笑，“怎麽了？是不是嫌藥苦？”

“苦也要喝呀。”

璧惜劍走近。

莫遠歸心中震顫，鼻子一酸，腦中早已忘記現實，只以為眼前都是真的，只當自己還是幼童，還在被璧惜劍與雪鶴養育。

“幹爹，幹娘……”

她顫聲喊道。

……

姝雅雅則在迷魂陣中回到了桓山山君府被屠的那日。

不同的是，這次沒有護衛拼命保護和月筱筱不計前嫌的搭救，她與父母在一起，眼看着蒙面人從天而至，一劍先後捅穿了她父母的胸口。

“爹！”

“娘！”

姝雅雅痛苦尖叫。

……

岑霆在迷陣中見到了紫霄帝君，眼看着紫霄帝君的金紋白袍上爬上魔物的膠質，變成了黑色，眼看着紫霄帝君的瞳孔中流轉着魔族人蘇醒時才有的黑霧。

“父、父王……”

岑霆聲音顫抖。

“不，不是這樣的。”

他搖頭，滿臉不敢相信。

……

鈞澤的眼前原本什麽都沒有，後來出現了一盆摔在地上的煦明草。

他走過去，将草撿起來，突然聽到身後月筱筱的聲音，喊：“鈞澤，鈞澤。”

鈞澤轉身，月筱筱有點生氣的樣子，哼道：“你離我遠些，我不同你好了！”

說着轉身。

鈞澤趕忙追去。

……

月筱筱——

月筱筱在陣中什麽都沒看到。

她眼前只有白茫茫一片的霧氣飄動着，有時候霧氣淡一些，視野可以稍微看得遠些，有時候霧氣變濃，四處什麽都看不見。

？

奇怪，怎麽什麽都沒有？

月筱筱往前走去。

走了不遠，她便看見了精銳小隊的其他人，莫遠歸、岑霆、姝雅雅、鈞澤他們全被定住似的睜眼站在原地。

嗯？

玉娘：“是迷魂陣，以心中恐懼之事或偏執之念形成。”

月筱筱立刻四處搜尋道：“我來找陣眼破陣。”

玉娘奇道：“這陣竟然迷惑不了你？你難道沒有偏執之念、害怕恐懼之事？”

月筱筱随意的口氣：“可能沒有吧。”

玉娘驚訝，可需知是個人便會有所好與偏執，這便是此陣的關竅所在，恐怕說出去，也沒人會信這世上有心性直純之人，除非他是個傻子。

起陣的人是這麽想的，入陣準備殺他們的魔族也是這麽想的——

一道道手中持刀的黑影從大霧後走來，步步逼近，準備迅速斬殺那一道道立在陣中一動不動的身影。

他們有備而來、志在必得。

不想正要撥開霧氣靠近那些不動的身影，為首的魔族身後突然響起了一道不緊不慢的聲音，說：“正等你們呢。”

下一瞬，胸口穿出一把鐵鏟，那名魔族死了個透。

他倒下後才被其他魔族發現，衆人立刻警覺，大喊：“小心！”

話音落，一張水結的網沖他們劈頭蓋臉地覆了過來……

兩軍隔谷對峙，橫在山谷中的便是那大片的霧氣。

此時他們雙方都在等，一個等精銳小隊破陣，一個等精銳小隊在陣中被殺光。

等了不知多久，天馬的嘶鳴聲都不耐煩起來的時候，濃霧突然變淡，血色逐漸侵染。

“好！”

魔族将領面露喜悅。

另一邊的江煜蹙起眉頭。

卻突見霧中抛出一只網，網中皆是橫死的魔族。

魔族将領見狀一愣，一時沒反應過來。

江煜迅速拔劍，號令千軍道：“突擊！”

天馬奔騰向前，散盡的迷霧後露出蘇醒的莫遠歸等人的身影，以及一劍劈在陣眼上的月筱筱。

魔族今日帶兵的将領見狀愕然，看過去，正對上拔劍的月筱筱看過來的目光。

對視中，只見月筱筱挽了個劍花，劍尖朝他指來，吊唇輕輕一笑，風一吹，發尾細絲飛揚。

魔族将領大駭，回神後這才拔劍，招示千軍……

此時回撤的姝雅雅與岑霆等人臉色都奇差無比——陣中的迷魂夢他們都記得，能被利用，顯然那都是他們的軟肋。

而有軟肋不怕，怕的是因軟肋而受束。

今日若不是陣眼被月筱筱破了，難說他們能不能順利出來。

月筱筱這個毫無影響的反而是最無所謂的，她還口吻随意地問鈞澤：“诶，陣裏看到什麽了，一直醒不了出不來？”

鈞澤沒有岑霆姝雅雅他們的惱羞與冷臉，反而也是一臉輕松，只是在月筱筱問他的時候嘆了口氣，說：“你生氣了，不理我，我一直在哄。”

哄了半天，怎麽都哄不好。

他在夢境中頭都大了。

月筱筱笑噴，伸手搡了鈞澤一把，嗔怪：“少來，我什麽脾氣，還用你哄？”

鈞澤：“真的。”

月筱筱：“假的！誰用你哄呀，我才不會跟你鬧別扭。”

“啊！”

一旁的姝雅雅煩躁地抓了抓頭發。

岑霆冷着臉，莫遠歸一臉若有所思，又轉過頭，去看和鈞澤說話的月筱筱。

當日，江煜又打了場勝仗，回營，聽說今日嵩天谷的霧中沒有魔物而是一個迷魂陣，還困住了除月筱筱之外的所有人，大家差點在裏面被殺，這才反應過來為什麽兩軍對峙如此久、魔族那邊一直久久未動。

金娉已經在大帳中與莫遠歸等人複盤此事了，江煜撩簾進去，淡淡一掃，掃過什麽事都沒有、還一劍劈了陣眼救出所有人的月筱筱，見她确實什麽事都沒有，這才收回目光。

金娉這時正一臉探讨地說：“得是什麽境界，才能心無執念？”

月筱筱爽朗道：“想得開便好。”

“沒有什麽是我必須堅守的，沒有什麽人是我不能放開的。”

“親人朋友陪伴一程，緣來聚首，緣盡散去。”

“我所有的，我沒有的，都不能動搖己身。”

姝雅雅不服，争辯道：“你沒有父母被殺，你若是父母被殺，家族皆亡，你肯定也走不出這個迷魂陣！”

月筱筱看過去：“我若是父母被殺，我早冤有頭債有主地複仇了。”

“複完仇，我還是我。”

姝雅雅：“若你暫時複不了仇呢？你也能輕拿輕放？說得好聽！”

月筱筱語氣随意且認真，沒有玩笑的意思，表述清晰道：“怎麽會輕拿輕放？誰殺我全家，我殺他全家。”

又道：“若實在殺不了，大不了全天下一起死。”

衆人：“……”

懂了。

這何止是想得開，這是想得太開，什麽都擋不了她的路。

*

松默被關在地下十八層，上十七層的每一層都有法寶兇獸鎮守，輕易難破。

苁袅帶人潛伏進入，想要救出松默，卻捋捋失敗，只能退出，再想辦法。

地下十八層，地牢，松默這日見到了紫霄帝君。

她趴在地上，反複被施法修補又在陣前被捅穿的胸口因缺少丹藥的修複而流着血，她沒有力氣，爬不起來，如今尊嚴也難有，只能像條喪家犬一樣趴在地上。

她擡不起頭，看不見紫霄帝君高高在上的臉，但能憑五感知道來人是紫霄帝君。

她笑笑，努力開口道：“帝君大駕，還真是有失遠迎。”

紫霄帝君并不廢話，直接道：“穗鑲給你的通道銘文是假的，你未必不清楚。”

“說，最後到底是誰給了你真的通告銘文，還有上第一天的秘鑰！”

松默笑了：“啊~~帝君原來是為這件事啊。”

紫霄帝君垂眸，松默身上瞬間被加上數道術法，壓得她氣都快喘不過來了。

不過松默并沒有像之前在第一天受審那樣死咬着什麽都不說。

她說了：“是一個戴着戲文面具的男人。”

說着笑起來，邊笑邊被壓得血都嘔了出來，邊嘔血邊道：“起初他告訴我的時候，不瞞你說，我還懷疑過這是不是你們仙界的陰謀詭計。”

“後來發現銘文和秘鑰都是真的。哈。”

“那還等什麽？”

“殺呀。”

松默笑着說：“當然得殺上去了。”

“我們魔族等的不就是這日麽。”

紫霄帝君痛恨這樣的态度，再一垂眸，松默再無法開口，只能吐血，待吐無可吐，眼睛一翻暈死了過去。

袍角輕掀，紫霄帝君離開了。

而紫霄帝君回到九重天的第一件事便是要去見被關的九都城城君寒霜，他懷疑寒霜或許就是松默口中那個戴着戲文面具的男人，卻聽督察司的人說被寒霜逃了。

逃了？

押在九重天的人也能被他逃了？！

都是吃幹飯的！？

紫霄帝君震怒。

九重天，這可是九重天。

什麽人能從九重天逃走？

又是什麽人能将人救出九重天？

九重天，寒霜跪下，捂了捂心口，身上說好不好，說壞不壞。

他跪拜行禮：“主上。”

又忍着身上受刑的疼，開口道：“多謝主上搭救。”

解釋：“這次是我的失誤，千防萬防，沒想到會被月筱筱通過信蝶打上追蹤術。”

面對女子畫像的白袍男子沒說什麽，過了會兒，卻幽幽道：“你知道當年惜劍入珺花秘境，在太母離幽鏡上看見了什麽嗎。”

寒霜低頭跪着。

男子：“她看見有人蕩平魔仙兩族，統一了六合萬宗。”

*

莫遠歸站在傍晚的河邊出神。

今日迷魂陣困住她，讓她回到了許久未想起的幼年時候。

她其實已經忘記璧惜劍與雪鶴的模樣了，太久了，真的太久了。

月筱筱這時過來，手裏拿着兩個桃子，問：“遠歸姐，吃桃子嗎？”

轉頭一看，卻見夕陽霞光的照耀下，莫遠歸哭得滿臉是淚。

月筱筱一愣：“遠歸姐？”

莫遠歸轉過頭來，邊拭去淚水邊笑笑道：“沒什麽，我只是想我幹爹與幹娘了。”

月筱筱心知是白日的迷魂陣勾起了她的觸動與傷情，一時安靜，手裏拿着桃子，不知該如何安慰。

莫遠歸：“我同你說說他們吧。”

月筱筱這才道：“你想起他們難過，還是別說了。”

莫遠歸搖頭，看着月筱筱：“你先前不是一直想找人打聽魔族那位雪鶴王子麽。”

“他就是我的養父。”

“璧惜劍是我的養母。”

“我是他們在珺花鎮收養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