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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早上生意不多,酒館冷冷清清,偶爾有幾位暫時歇腳的客人也由老板陪着喝酒談天。
尤爾一邊擦桌子,一邊豎起耳朵聽着他們互相吹牛,從他們的談話裏尤爾了解到了一些關于村莊的傳說。
這座村莊歷史悠久,曾經孕育過大量神民,但某天不知什麽原因神明塔遭遇襲擊被整個摧毀,此後魔物大量入侵,人類傷亡慘重。付出了慘痛的代價才将魔物趕出村莊,剩下來的也只有寥寥幾人。
如今的神明塔是後來重建的,所以神力十分微弱,重新被神明塔選中的新生代神民也隐藏在人群中,避免被魔物捕殺。當然也有人猜測,如今的神明塔早已失去了賦予人們神力的力量,就算有也只是些無用的弱神。
他們聊的東西很雜,範圍很廣,尤爾将抹布放進水裏飄幹淨瀝幹,心裏拼湊出了一個不大不小的信息點。
他們談天的口吻有些奇怪,與其說是追憶往事,更像是在講故事,很多細節模糊不清。
尤爾在巡視村莊的時候近距離觀察過神明塔,那座塔很新,牆上幾乎沒有細紋建立的時間不超過二十年。
那時的人口只有個位數的村莊,能在短短十多年就發展到幾十人的程度足以說明他們的問題。
現在的村民絕大部分不是原生村民,而是從別的地方過來的外來者,或者說是——入侵者。
這只是尤爾的猜測,畢竟一個人口稀少的村莊卻存在明顯的階級分層,人們之間相處的氛圍也不對,仿佛隔了一道看不見牆。
時間一轉到了上午,到這裏村民們的話題就不再繼續了,他們各自拿起吃飯的家夥,告別老板開始了一天的勞動。
等他們離開後,尤爾走進櫃臺裏面清洗他們留下的杯子,借此與還坐在圓凳上的老板攀談;“老板,你知道很多事是嗎?”
老板拍了拍自己的大肚子:“嗯哼,你想知道什麽?”
“關于宿林你了解多少?”
老板朝尤爾勾勾手指,在尤爾向前傾身的那刻一把摟過尤爾的肩膀:“小家夥,向我打聽消息是要收費的,不過看在你是我員工的份上,我可以免費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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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幫他把洗幹淨的杯子倒置在櫃臺上,仰頭看着頭頂的吊燈回憶:“他啊......我剛來這裏的時候,宿林還在睡大街,就縮在房子之間的稻草堆,那時他大概這麽小。”
老板比劃了一下,笑起來:“現在居然長這麽高了,不過別看我說起來挺慘其實沒什麽,那時村裏只有幾個人,他一個人生活得挺好,鄰裏關系也和睦,會相互照看他。”
尤爾透過櫃臺上殘餘的水漬看酒館的天花板:“他的病是天生的嗎”
“應該是吧。”老板猶豫了一下,“我也不清楚,反正那時候他就這樣了。他那雙眼睛是真瘆人,人也不太正常,其他人怕他讨厭他也是人之常情。”
很瘆人嗎?尤爾回憶了一下之前的驚鴻一瞥,明明很漂亮啊。
“老板是不一樣的吧。”尤爾枕在自己手臂上看着老板。
“我當然不讨厭他,不然為什麽還讓他運酒。”老板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我怎麽也算是看着他長大的,別看他那副樣子,其實人不壞......嗯,沒有太壞,只要那些混小子不惹到他的話。”
“這邊需要一個蘋果派!”酒館已經坐了一位新客人,婦人舉着手朝這邊喊道。
“來了!”尤爾只得從櫃臺起來去後廚取食物,接過啞女塞拉已經準備好的托盤,尤爾道了聲謝将熱氣騰騰的食物送去餐桌,“女士,您要的蘋果派。”
等他做完一切,老板的座位上早已沒了人。
到了中午,酒館逐漸有了生意,過來用午餐的人不多,大多都衣裝整潔,禮儀得體。一個眼熟的生人也來光臨,阿朵提着腳邊的裙擺徑直往靠窗最後一排的位置坐下,神情倨傲地道:“一份小羊排,沙拉和脆餅。”
下午和晚上的時候,酒館就恢複成了正常的樣子,來的也是些普通村民。尤其是傍晚,這裏聚集了村裏大部分喝酒的中年男性,他們的大嗓門能把屋頂給掀飛。
酒館變得混亂起來,醉醺醺的村民把地面弄得一團糟,果殼,酒杯,煙灰,掉得遍地都是。老板也在這些醉漢當中,他摟着一個大汗高歌,酒館裏群魔亂舞,除了尤爾和後廚的塞拉沒有一個是清醒的。
尤爾正擦着桌上的酒漬,猝不及防被人一把拉了過去;“小哥,過來喝一杯嗎?”
他被拉到了人群的中心,有人把灌滿酒的木制酒杯推到尤爾面前。
“我不喝酒。”尤爾推阻着要走,出路被人全堵住了去。
此時吱嘎一聲門響,進來的人收獲一堆醉漢的目光,在看到宿林的那一刻酒館忽然陷入寂靜。尤爾耳朵動了動,看着宿林推着小車目不斜視地往酒窖走。
直到宿林離開,周遭凝滞的氣氛迅速回溫,仿佛什麽事情都沒發生一樣重新恢複熱鬧,酒杯又不容置疑地推到尤爾面前:“不喝就是不給我面子。”
尤爾:“......”
宿林推着裝滿空桶的推車返回時,聽到了一陣喝彩。
尤爾坐在人群中間拍手叫好,不知道他怎麽将這一群不講理的酒鬼說服,不僅沒有被強迫灌酒,還組織起比賽來。
尤爾觀察兩邊喝趴的人,撐開一人的眼皮,探探另一個的鼻息,認真做了一番思考,最終舉起左邊的人的手:“我宣布,紅方獲勝!”
“哦!!”周圍響起歡呼聲。
在一片高舉的雙手中,尤爾往宿林的方向望過來,翡翠般晶瑩的瞳孔中倒映着流光溢彩的水晶燈。
門外車馬稀薄,天色是即将歸于黑夜的深藍,路上是形色匆匆的歸家人,尤爾抻在牆上伸懶腰:“好累——我就說老板怎麽這麽康概,按日結算還能拿到這麽多報酬。”
“原來要幹這麽多活。”尤爾嘟囔着,語氣卻不聞一絲不滿。
宿林将空酒桶放置在馬車上擺成一排,進屋去拿剩下的,嘈雜的聲響在開門一瞬間沖出來,又在下一秒悶下去。
尤爾曲起雙膝坐在門口,望着淺淡的天空。一天都在喧鬧忙碌中度過,這時四下無人打擾,心裏忽然湧出一股淡淡的空落感。
往常這個時候,奶奶會捧着熱乎乎的毛巾糊在他臉上催他趕緊去睡覺。現在除了他自己,已經沒有誰會無條件地照顧他了。
想到這裏,尤爾忽然埋頭笑了一聲。真奇怪,小時候父親去世的時候,他在狼群也是孤立無援,別說照顧,得到一點喘息時間他就謝天謝地了。現在他居然會為曾經夢寐以求的平靜生活感到低落。
果然,親人的羁絆會讓人變得軟弱,不過他不讨厭這樣的感覺。
“小東西,你看起來需要點安慰。”
尤爾擡頭,面前站了一雙黑鞋皮鞋,他順着褲管往上看,這是綁着一頭辮子的青年,看上去吊兒郎當的。
積攢的情緒立刻散盡,尤爾站起來理了理衣服,正好避過了青年伸過來的手掌:“有什麽事嗎?”
“我注意你很久了,你叫尤爾對吧。”青年的視線流連在尤爾的臉上和身上,他這一天都在觀察尤爾。這個小家夥熱衷交際,幹淨可愛,天真懂事,像附在嫩芽上那顆被初陽照耀過最純淨的露珠,十分讨人喜歡。
青年舔了舔嘴唇,真想看看他被逼至角落時驚慌失措、眼角含淚的模樣,一定非常好看。
“你還記得嗎,中午我向你要過一杯果汁,你的手臂真白,手指也好看極了。”
真走運大街上還有人,此時兩個人心裏同時這樣想着。
“太忙了,我沒注意。”尤爾後退一步打算離開,不料竟被青年抓住了肩膀。
“別這樣,我挺喜歡你的,要不要交個朋友?”青年輕聲誘哄,眼神飽含深意,暗示十足地劃了劃尤爾的肩膀。
沒等他采取進一步行動,另一雙更有力的手從尤爾背後伸過來捏住了他的手。宿林沉着臉,一手扶着小推車扶手,一手毫無留情地扒開青年的手掌,站在尤爾身後形成一道嚴密的保護牆。
青年看見來人,臉色瞬間陰了下來:“白癡,別壞我好事。”
然後如此靠近的情況下,他的氣勢上被宿林的身高優勢瞬間壓垮。
宿林有一種特殊氣場,沒人能長時間與他對峙還不落下風。他的眼睛有着奇妙的魔力,仿佛藏着某種冰冷的、能看透一切的東西,那是額前的發絲長得再長也遮擋不了的,讓人無處遁形的壓迫感。
青年沒在宿林的注視下堅持多久,就把眼睛狼狽地移開。
算了,青年咬緊牙關,他不想把動靜鬧得太大。在心裏給自己挽回了顏面,青年回頭瞪了宿林一眼,手插進褲子口袋離開了。
“謝謝。”尤爾道。
宿林掃了尤爾一眼,将拴繩從橫木上拉出來。
工作在這時候就可以結束了,尤爾回去跟塞拉打了一聲招呼,坐上宿林的馬車一同回家。
回到自己的小房間,尤爾在房間門口站定,面對送自己走到卧室的宿林,等了片刻見宿林沒有離開的意思,歪頭問道:“怎麽了?”
宿林:“......”
尤爾湊近了幾分:“你說什麽?”
房間的燭火照不到門外,陰暗的環境反而柔化了宿林的面龐,讓他看上去沒有白天那麽唬人。他的嗓音清緩悅耳,一個音節一個音節地向外吐出,有種近乎蠱惑的魔力。
“j...ju...”
“...juu...juul。”
輕聲呢喃的卷舌仿佛漂浮在雲端,輕飄飄砸了尤爾一頭,尤爾動了動酥麻的耳朵,暈乎乎地:“嗯...嗯?”
宿林艱澀地擠出一句話:“勞裏喜歡,男生,你小心。”
尤爾回過神來:“哦,我明白的。”
話音剛落,尤爾感受到宿林不信任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嗯......你要是實在不放心,我明天讓他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宿林一臉平靜地看着尤爾,沒有發表意見。尤爾繃不住笑起來,停下揉耳朵的動作,承認道:“好吧我開玩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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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