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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清晨的空氣分外清冷,尤爾在屋外的洗池邊用毛巾擦拭臉上的水漬,身後木門吱呀一聲打開。
尤爾回頭看看宿林,又看看東邊升起的太陽,難道是睡過頭了?
剛起床的宿林威勢大增,周身散布着宛如實質的黑色郁氣,藏在碎發間的半張臉顯得愈發陰森詭秘。這樣一位精神明顯不穩定的高個子青年,就這樣緩步向他走來,然後遞給他一杯熱牛奶。
“謝謝。”尤爾接過杯子小口喝着,一邊偷偷觀察宿林的狀态,說起來,宿林是怎麽知道他早上喝牛奶的習慣的?
大概是看出了尤爾的疑惑,宿林言簡意赅:“朱莉。”
所以奶奶在信裏都寫些了什麽啊。
剛泡的牛奶香甜可口,暖意一路從口腔延伸到胃裏。尤爾将空杯子放進洗池裏洗幹淨,奶奶讓他離開村莊的時候,說讓他去找一個宿林的人,他會代替奶奶保護他。
他一開始以為只是單純換個地方尋求庇護,原來奶奶是真的要給他找一個家人。
将杯子放回櫥櫃,尤爾套上外套回頭道:“那我出門了。”
宿林盯着他。
尤爾停下腳步:“......怎麽了?”
馬車在空蕩蕩路上行駛,宿林拉着缰繩在車頭駕車,尤爾蜷着腿坐在擺滿酒桶車廂上,身體随着車身左搖右晃。
所以宿林還在家裏是為了——等他一起去嗎。
尤爾繼續發散思維,是因為昨晚的勞裏
哇,尤爾的思維炸開了一朵小煙花,在心裏小聲感嘆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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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尾的擋風布被風吹起一角,露出的一角風景緩慢地倒退,一群活潑的姑娘們歡笑着從後面跑過。
“快快快,星預花很快就要盛開了,今天一定要拿到它!”
忽得,尤爾眼前飛來一陣黑影,他矮身一躲,橫空飛來的石塊砸到了他旁邊的酒桶,咕嚕嚕滾到他腳邊。石塊的體積不小,真要砸到絕對會頭破血流。
聽見後面的聲響,宿林想回頭查看情況就聽尤爾道:“抱歉,我不小心摔倒了。”
将石塊扔下馬車,尤爾看到了站在街邊的庫爾,他颠着手裏的石塊,朝尤爾滿懷惡意地揮手。見馬車離遠了,庫爾又跟着跑了幾步,轉着手臂将手中石塊擲出,這時馬車往旁邊以一個微小的角度一轉,石塊沒有砸進馬車,而是撞到了車的邊緣,滾進了車輪裏。
庫爾揚起眉沒有再追,任由尤爾從他的視線裏消失。
馬車停留在酒館邊,宿林掀開車簾,找了一圈才找出藏在裏面還沒有酒桶高的尤爾。尤爾見到光亮,從臂彎裏擡起頭,懵懂地看着宿林。宿林輕微地皺起眉,仿佛陷入了某種憂愁。
自昨晚被宿林破壞計劃後,勞裏又用了一個上午的時間跟蹤尤爾,尤爾身邊總有人,要不就藏在後廚不出來,根本找不到下手機會。
勞裏借住街頭的掩體不遠不近地跟着尤爾,尤爾要去前巷買兩袋面粉,勞裏抓住這個來之不易的好機會,一路尾随過來。
他經常做這樣的事,也有人向警長舉報過,他并不當回事,畢竟警長也只會口頭上警告警告他,最多采取點無關痛癢的懲罰措施。他專橫暴戾慣了,父親又是貴族,只要事情不鬧大,就翻不了天。
他偏好性格溫和甚至有些懦弱的男生,這樣的人玩起來帶勁不懂反抗,事後只想息事寧人,也不願意聲張。
最開始他還有些顧慮,但發現別人根本拿他沒辦法後,膽子越來越大,甚至開始享受得手之後,他別無奈又憤恨的樣子,這給了他極大的心理滿足。
勞裏原本跟得好好的,視野被突然出現的兩位姑娘擋住,他連忙把脖子扯向一邊,前面的尤爾已經不見了。
“看什麽,滾遠點。”他煩躁地吼了一聲,跑到路口左右尋找。
姑娘被吓了一跳,拉着朋友快步走開,走到勞裏聽不見的地方才不滿地開口:“又是他,不知道又有誰被勞裏盯上了。”
“你應該慶幸他對女孩沒興趣,不然遭殃的就是我們了。”朋友拉着她往村口走,“別看了,又不管我們的事。聽說阿朵找到星預花了,咱們快去看看。”
“操。”找尋無果,勞裏用力踢了一下牆根。
不能把這一天全浪費在這裏,确認丢失尤爾的蹤跡,他抹了把臉,轉身往中巷走去。
他兜兜轉轉來到一間矮房站定,先是湊到窗戶旁貼着玻璃往裏看,随後轉到門邊往裏推了推,木門随之發出吱呀的響聲,竟然就這樣被他推開了。
勞裏不知道,當他關門的下一刻某個消失的身影重新出來在了他原本站着的地方,尤爾從陰影出走,仰頭看了看門旁刻着的名字,有些意外地“啊”了一聲。
老板下午有事酒館提前打了烊,尤爾便早早回來了。他原先還擔心會沒有午飯吃,結果離得很遠就聞到了從宿林家裏傳出來的新鮮飯香味,一切都來得剛剛好。
尤爾将今天拿到的幾個銅板放進兩人共同的錢罐裏,走回院子時宿林已經布置好了午餐,有湯有面包有肉。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自己的板凳放在隔着桌子離宿林最遠的對面。
宿林默不作聲地吃飯,他的動作很慢,很難控制自己不讓勺子裏的肉湯灑出來,即使如此當他把湯盛進自己碗裏時,裏面的東西還是沒了一半。
端起碗,宿林忽然轉頭看向了搬着凳子放在他身邊坐下的尤爾。
“這邊居然也有魚,是在村口的小溪裏釣的嗎?”尤爾夾了一塊魚肉放在嘴裏,向宿林抿嘴微笑。
宿林點點頭,站起來搬着凳子找到他的對角坐下。
尤爾一手端着碗筷堅持不懈地蹭了過去。
一場飯吃得雞飛狗跳。
尤爾咬着勺子,盯着又跑到對面的宿林。
就當他要挪位置的時候,忽見宿林擡頭,冰冷的視線從發絲的間隙射向尤爾。
被兇了。
尤爾收回捏住凳子邊緣蠢蠢欲動的手,端住碗低着頭沮喪得不行,這時眼前突然推入了一碗冒熱氣的濃湯,尤爾擡頭看到重新坐下的宿林,還沒來得及升起的情緒頃刻消散無蹤。
他突然意識到了自己莫名其妙的行為,有些好笑地戳了戳碗裏的肉。
怎麽回事,沒待幾天呢就開始任性了嗎。
時光就這樣平靜的流逝,直到第二天清晨,神明塔響起緊急警哨,警長站在神明塔前,等所有人到齊後宣布:“昨夜有人死在了後巷。”
“怎麽又死人,已經連續三天了。”
“誰?”
警長:“勞裏。”
現場短暫地安靜下來,有人幸災樂禍地撇向瓊森公爵的方向,有人聽死掉的人是個惡棍心裏嘆了一聲幸好,只有瓊森公爵站出來大聲指責警長:“為什麽死的是我兒子,你是怎麽擔任警長的,村民接二連三地死在你面前,你還管不管了!查,給我查清楚,到底是哪個該死的幹的。”
“為什麽又在後巷,我就說後巷的人有問題,你們還不信......”
聽到旁邊村民嘀咕聲,尤爾對宿林感嘆道:“勞裏居然真的死了,沒想到我還有成為預言家的潛質。”
聞言,宿林向尤爾看去,知道尤爾話裏有話,于是宿林道:“不是你。”
尤爾歪頭:“這麽肯定?”
宿林嘴巴張了張,目光停留在對方耳邊搖晃着的三角耳飾:“......你不懂。”
明明就是你說不出話,沒辦法解釋給我聽。
尤爾莫名能從他的回答裏察覺出他此刻的窘迫,善解人意地沒有揭穿:“總之很高興你信任我。”
其實第一個發現屍體的是宿林,看到死人時,他沒有逃離或者通知別人的打算,反而蹲下來翻看屍體,手臂衣服上在過程中沾染了血漬。
尤爾回到後巷時候就看見這樣一副場面,再加上宿林本就陰翳的臉,簡直比兇手還要兇手。尤爾失語片刻,趁路上還沒有人,趕緊把宿林拉走。
硬着頭皮在宿林的死亡視線下拉着他去洗手換衣服,正好聽到了警長召集。
這次村民們的反應沒有那麽激烈,也許是勞裏不得人心,也許是習慣了時不時的死人。不論是那一點,這樣的平靜都過于冷血了。
“我說,幹脆把後巷的人都關進驅逐門算了,一勞永逸。”
珊迪嬸嬸聽到這句話又要炸:“又是你小子,你心怎麽這麽毒,也不怕惡事做多了半夜邪氣入侵把你變成魔物。”
村莊裏的人向來對魔物諱莫如深,麥卡聽到珊迪的詛咒指着珊迪鼻子:“死老太婆,別以為你年紀大了我不敢和你動手!”
“小毛孩子還怕你不成,我話就撂這了,我要是被你害死了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肅靜,肅靜!”警長聲音洪亮,幾個暗戳戳想要鬧事的都被他的冷面震懾,場面漸漸穩定下來。
尤爾站在人群中,見提卡提米兩兄弟朝他招手,也笑着打了個招呼。警長照例讓每個人出來說話。閑極無聊之下,尤爾問宿林:“你說,到底是誰殺死勞裏的呢?”
長久的靜默,宿林視線掃過一張張人臉,最終流連在其中兩張人臉上。他眉頭微皺,思考了片刻,最終還是搖搖頭。
在宿林篩選兇手的時候,尤爾便收起了先前放松的姿态,直到嫌疑人只剩下兩位,尤爾開始不明顯地審視起宿林。
哈爾那次是偶然,但這一次呢。雖然宿林沒有完全确認下來,但兇手的确在那兩人之間。
到底是怎麽做到的。
在宿林察覺之前,尤爾斂下了眼眸。
他是怎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确認兇手範圍的。
尤爾逐漸産生了事情似乎脫離掌控的慌亂感,宿林會不會是隐藏起來的神民,他有某種特殊能力,能辨認狼人。
因為心裏有鬼,尤爾感覺到宿林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變得捉摸不透起來。
宿林會不會知道了他的真實身份。
不,不會,至少他現在還沒發現。尤爾迅速冷靜下來。如果是宿林,他不會是現在這種态度。
但不論如何,他都要更加小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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