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第24章
“嗯?發生什麽了。”女巫從屋子裏出來,看見尤爾把自己埋起來吸鼻子的畫面,“晚上哭太兇小心早上起來睜不開眼。房間給你們收拾完了,再不睡天都亮了。”
尤爾從臂彎裏擡起頭,他的眼睛恢複成了圓圓的翠色,被水光潤過以後更外晶瑩。
女巫看了一會兒走過來蹲在尤爾面前,捏捏了他的臉蛋:“你叫尤爾是嗎,初次見面,我是佩佩。晚上睡覺記得要趴着,別碰到傷口。”
尤爾點頭說了一句好。
樹屋外表粗糙內裏卻十分精巧別致,深藍色的珠簾門紗,擺得滿滿當當的桌面,窗臺上長勢良好的植株......處處透露着的生活氣息,連樹屋的主人都顯得溫暖了起來。
夜色濃稠,尤爾趴在床裏邊,透過窗戶望着外面的月亮。
宿林聽旁邊傳來窸窸窣窣的小動靜,偏頭看去,看見月光下那張純淨的宛如布偶娃娃的臉。
尤爾托着下巴看着他:“宿林你是神民吧。”
沉默片刻,宿林點了點頭。
手指輕輕敲擊上颌骨,尤爾猜測道:“是守衛嗎,那天蓋文找上門時,是守衛保護了我。”
說完,尤爾感受到一道暗含不悅的視線投向自己。
宿林擡眸盯了他一會兒,忽然轉了身背對着他,聲音十分兇狠:“自己想!”
尤爾張了張嘴,搞不明白宿林陰晴不定的情緒變化。
這是生氣了?
為什麽啊,因為猜錯了?還是猜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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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爾把手放在宿林的側肩想要把他掰過來,卻被鐵石心腸的人一下子拍掉。
“......宿林,你告訴我。”身後的嗓音變軟,帶着幾分讨好。
“不。”宿林冷酷地拒絕,閉上眼睛複又重新睜開。
自他拒絕以後周圍就安靜下來,只能聽見兩道輕緩的呼吸。他回過頭,尤爾朝他笑了一下,肩膀悄悄地垂了下來,看上去垂頭喪氣的。
宿林擰起眉,淩厲的氣勢卻肉眼可見地消散了。知道這不過是小騙子的把戲,他還是主動上前,捏了捏尤爾左邊耳垂:“又沒欺負你。”
“那你告訴我。”尤爾立刻順杆往上爬。
“不。”雖然态度緩和下來了,他心裏還是耿耿于懷。
隔壁的房間,女巫手指摸索着一瓶金色的藥水,她仰頭嘗試喝下,在瓶口觸碰到嘴唇的時候又把瓶子放了下來。
不行,機會只有一次,她要謹慎一點。
月明星稀,大雨初停。
尤爾醒來的時候,旁邊已經沒了人,床頭放了一套幹淨的新衣服。
“先別穿。”
尤爾伸向衣服的手指一頓,看向開門進來的佩佩女巫。
佩佩坐到床沿,讓尤爾背過身,解開他背上的繃帶:“這個草藥會有點疼,忍着點。”
重新裹上繃帶,尤爾松了口氣,沖女巫露出笑容:“謝謝。”
沒人會讨厭安靜聽話的人,佩佩看尤爾的眼神變得溫和了一些:“你恢複得很不錯,這樣下去一周就可以回去村莊了。”
佩佩站了起來:“我去村莊看看神明塔,記住別劇烈跑動。”
大門關上,樹屋只留下尤爾一個人了,将衣服穿戴整齊,尤爾也出了樹屋。
沿着溪流走,尤爾找到了他最後見到蓋文的地方。他蹲在一個空瓶子旁邊,腳下是片枯死的草。
對着那堆灰燼辨認了很久,尤爾确認它原來是蓋文。灰燼的前面有一對腳印,一邊深一邊淺,往前方延伸。
尤爾站起來,順着腳印走去,腳印維持到某處後忽然斷了,他擡起頭,環視四周。
這裏陡坡多荒地少,叢木雜亂,是個隐蔽的好地方。
尤爾仰頭翕動鼻翼,嗅到了空氣中隐隐約約的血腥味,擡步循着氣味走去,來到了一個山洞。
高大的白毛狼人靠在岩壁上合眼休憩,他的呼吸急速而虛弱,手捂着腰腹,指尖滲出點點血液。
忽然他睜開了眼睛,腦袋轉向洞口方向,身體轉換成了戒備姿勢。
洞口的光線像被什麽遮擋般暗了一半,一個人形影子出現在了那裏,他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
“哈姆舅舅,原來你在這裏。”
哈姆支撐着坐起來,血色眼睛盯着那人。
“尤爾。”
聽見自己的名字,尤爾耳朵動了動,翠色的圓眼睛帶了一份天真的好奇:“哈姆舅舅看到蓋文叔叔的屍體了嗎?”
哈姆捏緊拳頭:“是你幹的。”
“不是哦,蓋文叔叔不是我殺的。”尤爾站在離哈姆五步遠的地方,黑昏暗的山洞裏他的眼睛發出冷色調的亮光,“不過庫爾确實是我殺的,嚴格來說,普爾、哈爾他們都是因為我死的。”
聽見尤爾帶着邀功般地的語氣說出來,哈姆胸膛劇烈起伏,因為動作幅度過大,指尖的血争先恐後湧了出來。
“你中槍了,還是不要亂動比較好。”尤爾歪着頭,好心提醒。
話音未落,哈姆驟然暴起,狼爪抵在了尤爾脖頸:“就算我受傷,要殺你也是綽綽有餘。”
可當他即将刺入尤爾脖子的時候,一股從內而外的疲憊感突然湧出來,讓他無法繼續刺下去。
尤爾躺在地上看着近在咫尺的爪子:“你殺不死我的,你中了聖靈之箭,這一整天,你都沒辦法殺死我。”
“你想怎樣。”哈姆憤恨地咬着牙。
“別擔心,你不會很快死掉的。”尤爾推開他,皺眉看着被血弄髒的衣服,“你還記得我父親是怎麽死的嗎,他被獵人的子彈打中了,你給他過期傷藥,導致他的傷口潰爛,高燒不斷,最後被病痛折磨致死。”
看到哈姆瞪大的瞳孔,尤爾站了起來:“你不記得了嗎?沒關系,我還記得,我會讓你想起來的......他最先失去的,是腿。”
離開山洞,尤爾深吸了一口新鮮空氣,低頭看見地上小水潭裏,他濺上了血漬的臉。
這樣回去或多或少有點吓人,尤爾蹲在溪邊将臉清洗幹淨。
木屋中,佩佩坐在凳子上,周身氣壓降到冰點,面若冰霜地看着被宿林擋在身後的尤爾。
“我說過不要劇烈運動,你的傷口怎麽撕裂的。”
尤爾拉着宿林的衣袖,小聲解釋:“不小心摔了一跤。”
“好端端怎麽會摔跤。”佩佩雙腿交疊在一起,用腳尖點了點尤爾,“不聽話的病人,還是死掉更省心。”
尤爾自知理虧乖乖挨罵,倒是宿林一副不堪忍受的樣子,上前了幾步像是要和女巫讨個說法,尤爾連忙抓住宿林的的衣袖。
女巫冷哼了一聲道:“早上我去了一趟了村莊,發現老霍根死了。”
宿林停下了動作,表情變得冷肅。
尤爾不可置信道:“霍根大叔死了?”
女巫也很煩操:“聽別人說,他是為了救一個人死的。當時老霍根正在追趕白狼,路上劫持了一個村民,以此為威脅讓霍根放下獵槍。”
說到這裏,女巫自己嗤笑了一聲。尤爾在她冷冷的語調中,還原了一場農夫與蛇。
“讓我放過你,很簡單。”哈姆腳一勾,把地上的獵槍勾到了村民面前,“殺了他,我就放了你。”
村民抖着腿,脖子被身後的白狼王捏住,戰戰兢兢地彎腰撿起那把沉甸甸的獵槍,獵槍太重,他有點握不住。
他看着眼前失去武器,沉沉地望過來的老霍根,留下了恐懼的眼淚。
他咬着牙,鏡頭瞄準老獵人的胸口,他的手抖得不成樣子:“老霍根,別怪我,我只是想活下去。”
為了讓自己心安理得,他的聲音大起來:“你追到這裏也是為了讓我活下去吧,只要你去死,我就能活下來了,你是神民,有責任為了保護我們這些平民犧牲的吧!”
哈姆拿捏着手中跳動的血管,在村民耳邊蠱惑:“你說的沒錯,神民為你犧牲是理所當然的,你當然可以開槍。”
老獵人漠然地盯着兩個人,絲毫不受村民思想動搖的影響。
哈姆笑起來,充滿諷刺地對着霍根大笑:“看啊,獵人,這就是你要守護的村莊,你要守護的村民。是不是很後悔追了過來,不過很可惜,你沒有機會了。”
“砰!”
發燙的槍管冒出白煙,彈殼掉落在地,随之倒下的還有老獵人的身體。
村民跌坐下來,望着眼前倒下的身軀發呆。
“做的不錯。”哈姆朝村民的後背揚起爪子,狼爪即将揮下的一刻,另一道槍響響起,他身體一滞,低頭看到自己中彈的腹部。
匆匆趕來的越飛紅着眼睛,将槍管對準白狼王。白狼王哼笑一聲,在越飛開槍之前逃走了。
“霍根就這樣死了。”女巫低聲罵了一句,“我就說不該救那些白眼狼。”
女巫看見尤爾垂下了眼眸:“你很難過嗎,老霍根常跟我說起你,說他遇到了一只可愛的小精靈,他如果知道你為他的死難過,應該會寬慰一些。”
“那個村民是誰?”尤爾聲音沉沉的。
女巫聳聳肩:“我從來不關注村裏都有哪些人,是誰不重要,我相信不管是誰,面臨生死境地,那些自私的入侵者都會開槍。”
“畢竟他們最擅長害死同伴了。”
留下這一句意味深長的話,女巫便離開了,樹屋裏留下尤爾宿林兩個人。
尤爾還沒有從失去一個和藹長輩的打擊中走出來,身邊坐下了一個人。
“去哪了。”宿林将他背脊上染紅的繃帶解開。
想起罪魁禍首還在自己手上,尤爾搖搖頭認真解釋:“我能自己處理好。”
于是宿林沒有再問,倒是尤爾依舊十分不岔:“霍根大叔他......”
宿林眼裏暗潮洶湧,嘴裏卻道:“狼人都沒了。”
這句話讓尤爾緊繃的心一跳。
是啊,他所在的狼族只剩下哈姆了,過不了多久,哈姆也會死掉。如果一切都順利的話,村莊很快就能恢複原來的狀态。
不能再發生下一起夜晚殺人事件了。
尤爾甩了甩頭,把陰暗的思想都沉積下去。宿林看着他又滲出血的背後,将醫藥箱拿了出來。
坐在房間裏,尤爾低頭看着床板,忽然想起來一件事。
這件樹屋明明只有女巫一個人住,卻有兩間主卧。
曾經老獵人跟他說過,佩佩女巫還有一個丈夫,不過他從來沒有在村莊裏聽見別人談論這個話題,似乎對此諱莫如深。
佩佩女巫的丈夫,是怎麽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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