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第39章

綠眸在眼眶中轉一圈最終停留在艾德的脖頸上,尤爾發現上面有一個細小印記,和他之前在塞拉脖子上看到的一模一樣。

其實還是有區別的,塞拉的印記更加鮮紅,像是新印上去的,乍一眼會聯想到讓人臉紅心跳的吻痕,但是艾德的印記是棕褐色的,非常陳舊,宛如某種不祥的詛咒。

“你和塞拉什麽關系?”尤爾問。

“我他媽憑什麽告訴你,哎呦我艹!”艾德疼得直抽氣,他的胳膊被宿林擰得嘎吱作響,臉色浮現不服氣的怒意,怎麽都不肯說。

接下來,尤爾就看見艾德作為一個語言系統完善的人在語言系統稀爛的宿林之下,上演視覺觀感極佳的暴力逼問。

凜冽寒風中,艾德的腦袋在浮有碎冰的井水中掙紮,他雙手用力攀住井口,卻始終抵抗不了壓住他後頸的巨大力量。

“唔,唔唔!”艾德想張嘴求饒,卻被灌入大量刺骨的冰水。他感覺自己要死了,連同四肢也變得僵硬,身體失去知覺,艾德在宿林卸力的空隙中奮力擡起頭,嘴巴剛脫離水面便立刻道:“我說,我唔唔!”

宿林臉色平靜地将他繼續按入水中,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捏住後頸皮把他撈出來丢在一邊。

艾德癱軟在地上抽氣,臉上慘白冒着絲絲寒氣。

于是尤爾繼續問:“你和塞拉什麽關系?”

艾德虛弱道:“我們是在路上認識的,她原本是個奴隸,我把她買下來後她就一直跟着我,到村莊後她自己賺了錢向我贖身,之後我們沒交集了。”

“你們相遇的具體地方在哪裏?”

“就布加勒城啊。”

“說謊。”宿林冷冷道,他走上前似乎要再把艾德丢進井裏。

“多蘭城!我們是在多蘭城認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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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爾想了一會兒,記起來:“是穆業國家的城都。”

“為什麽你們脖子上有相同的印記?”

說完,尤爾看見艾德瞳孔中閃過的驚懼。

森林小屋中,騎士手虛放在劍柄上,用禮貌卻陌生的語調詢問塞拉:“塞拉小姐,請問您是否是從多蘭國逃亡而來的。”

塞拉沒有回話,但騎士從塞拉的怔然中得到答案,騎士握緊劍柄,将長劍抽出一截:“那麽,您是否是殘餘的惡靈衛士。”

多蘭國沒有神明塔,為了免受魔物侵擾,十幾年前,他們侍奉某個聖靈,每天為聖靈提供新鮮血肉,讓其庇佑自己的國家。為了防止聖靈誤傷,信徒們會讓聖靈在他們的脖子上種下印記,長期侍奉聖靈的信徒,身上還會染上特殊香味,他們稱之為神的饋贈。

多蘭國國王殘暴無能,聖靈嗜血成性,民衆苦不堪言。後來,國王的小兒子站出來推翻國王政權,建立了新的王朝,将庇護他們的聖靈宣判為惡靈,惡靈的信徒被稱為惡靈衛士。

新國王帶領着聖騎士消滅惡靈,圍剿惡靈衛士,但惡靈擁有靈魂形态,殘餘的惡靈衛士帶着惡靈逃離多蘭國。

新政權剛剛成立,多蘭國局勢動蕩,當時沒有太多精力将惡靈趕盡殺絕。直到前幾年國家穩定下來,國王想起之前潛逃的惡靈,便下派十名聖騎士尋找惡靈。

穆業就是其中一位聖騎士,他通過重重排查将目标鎖定在這個村莊,找到惡靈和惡靈衛士将他們徹底消滅。

塞拉望着騎士,一滴淚水從眼眶滑落,她從地上緩緩站起來,點了點頭。

騎士:“你承認了?”

塞拉合上眼睛。

“等等,穆業,塞拉是無辜的!”千鈞一發之際,身後傳來尤爾的喊聲。

騎士的長劍在即将刺入塞拉胸口的時候停住,他回過頭,看到尤爾和宿林兩人趕來。

穆業好不容易壓制住不忍,做好殺死塞拉的心理準備,被尤爾一打斷,臉上的嚴肅瞬間變為迷茫:“什麽叫……無辜?”

就在這時,一團濃郁黑氣從塞拉身後冒出來,包裹住塞拉的身體。

“聖騎士,好久沒見到真正的聖騎士了。”如壞掉的留聲機裏發出的刺耳聲音,震得耳膜有些難受。

塞拉四肢僵硬地彎曲着,像被看不見的木偶線提了起來。說話的不是塞拉,聲音是從塞拉身體裏發出來的。

“惡靈!”騎士豎起眉,手上長劍爆發出耀眼金光。

“被沖動,這都是艾德的陰謀。”尤爾捂住耳朵,朝騎士大喊,“他想讓你殺死塞拉,然後被聖騎士準則反噬,別被他騙了!”

騎士恍然看向塞拉,塞拉被黑氣包裹,一半眼睛漆黑,另一半眼睛惶恐地睜大。

尤爾:“惡靈是艾德幾天前偷偷種在塞拉身上的,艾德騙了她,她什麽都不知道!”

惡靈發出尖銳的笑聲:“你說的沒錯,塞拉确實不知道我的存在,她吓壞了。”

惡靈用矯揉造作的語氣安慰塞拉:“塞拉別害怕,騎士不會傷害你的,畢竟你沒有做過任何壞事。聖騎士不能傷害無辜之人,不然他身上的正義之力會将他反噬,到時候真正死的人,就是他了。”

塞拉搖着頭,一只眼睛流淌出清澈的淚水,用手語比劃道:我,殺了,女巫,女巫,是我,害死的。

幾天前,她以前的主人找到她,讓她幫一個忙。艾德說,騎士來村莊的目的要抓走他,他脖子上有個去不掉的罪犯印記,不能讓騎士發現。

艾德還說,當初是他把她從奴隸主手上救下來的,現在是報答他的時候了。

艾德在她脖子上也留下一個相同的印記,跟她說這是為了迷惑騎士,這個印記只會持續一周,到時候騎士會把她抓回多蘭國,但等騎士發現抓錯人就會把她放回來。

塞拉答應了。

她不知道她脖子上的其實是惡靈寄生的印記。種上印記後,她身上會散發屬于惡靈的香味,艾德真正的目的,是借由塞拉之手,殺死聖騎士。

女巫的死亡是個意外,艾德沒想到女巫對當年的事記到現在。

害死女巫丈夫的魔物就是惡靈,純白藥水不會作假,在女巫眼裏,塞拉就是板上釘釘的惡靈。

她不知道塞拉住哪,于是在酒館徹夜蹲守。然而惡靈長期被血肉供養,擁有一個強大的技能——反彈一次沒有受到過的傷害。

女巫潑在塞拉身上的毒藥,全都返還到女巫自己身上了,最終屍骨無存,只留下一個空藥瓶。而這個空藥瓶成為了揭露艾德的契機。

惡靈笑起來:“這不是我們的錯,塞拉,要不是她先起了殺心要毒你,也不會被我反傷,我們只是自保而已。”

塞拉搖着頭,泣不成聲。

“女巫是我殺死的,和塞拉一點關系都沒有,但是你們殺掉我就必須先殺掉塞拉,我受到的所有傷害,都要原原本本受在塞拉身上,你們怎麽辦呢,要為了我犧牲掉善良美麗的塞拉嗎?”

惡靈操縱着塞拉的身體往騎士劍下走去,騎士慌忙收起長劍的動作取悅到了惡靈。

惡靈仰天大笑,黑氣急劇膨脹。就在這時,一旁的宿林用手作刃,往塞拉後頸砍了一刀,惡靈宛如被掐住脖子的大鵝瞬間失聲,塞拉眼睛一閉,軟下的身體被騎士接住,惡靈冒出的黑氣縮回塞拉身體。

尤爾見宿林一臉莫名其妙的表情,好像讀懂了他此時的想法:把自己弱點說出來,這個惡靈是不是腦子不太聰明。

不管怎麽說,真不愧是宿林。

尤爾在騎士眼前揮了揮手,見騎士依舊保持着半抱住塞拉,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忍不住道:“塞拉只是昏迷了,我們可以去問問艾德,他才是你要找的惡靈衛士,或許他有辦法分離塞拉和惡靈。”

“哦,可以。”騎士活過來,抱着塞拉站起來,結果半跪着的那條腿發麻,他踉跄了一下,差點帶着塞拉一起摔倒。

尤爾連忙扶助他:“你能行嗎?”

“能的。”騎士點頭道。

尤爾不太放心地看着騎士走出小屋。

三人來到艾德房子內,發現凱雯也在這裏。

凱雯從沙發上站起來:“我在酒館地上發現了女巫的毒藥瓶,剛想去找你們,結果路過艾德房子的時候發現他被人綁了起來,看上去像宿林的手筆,我覺得你們應該會回來,就在這裏等你們了。”

尤爾把事情的經過告訴凱雯。

凱雯哭了:“深情的愛侶相隔十年死在同一個惡靈的手裏,多麽凄美的愛情故事啊,嗚嗚嗚嗚。而且它差一點又要拆散另一對愛人了,我不敢想象如果你們沒有及時阻止,騎士殺死塞拉,知道全部真相後,兩人抱着遺憾和仇恨雙雙死去的悲慘結局。”

聽到凱雯的哭訴騎士一陣後怕,摟緊塞拉不吱聲。

凱雯用手帕擦拭眼淚,淚眼朦胧地望着尤爾一張一合的嘴,聽完尤爾的話,凱雯一改傷感躍躍欲試道:“拷問嗎,我也想試試。”

于是正直的騎士現場觀摩三個惡人對艾德進行的慘無人道的拷問,他們把艾德的族譜都問出來了,但很遺憾,他也不知道怎麽把塞拉和惡靈分離出來。

幾人郁郁寡歡地坐在沙發上,而房子的主人艾德被随意地丢棄在地上,蜷縮在桌角邊。

騎士道;“我只能暫時封印住惡靈,讓它短時間不跑出來,可這不是長久的辦法。”

尤爾擔憂地望向騎士懷裏的塞拉:“這件事用不了多久就會傳遍整個村莊,到時候那些村民肯定容不下塞拉,萬一把她驅逐了......”

尤爾目光斜斜瞥向穆業,希望這個笨蛋騎士能夠上點道。

騎士連忙道:“如果塞拉小姐不介意的話,我可以帶她回多蘭國,多蘭國的新國王是後生狼人,他頒布過一條人類和魔物共存的法律。我們也收容過許多原本是人類但意外異化的後生狼人。塞拉本質還是和那些人一樣吧,而且我們國師是個十分有影響力的巫師,他一定有辦法将惡靈從塞拉身上提取出來的。”

凱雯十分樂意成全任何一對可能成為戀人的人:“我覺得這是個好辦法。”

尤爾道:“那就等塞拉醒來,讓她自己做決定吧。”

“對了。”騎士忽然想起來一件事,面色猶豫,“可是我答應過要把你們消除狼人的。”

“這件事嘛......”在場的三人迅速交換一個眼神,尤爾捂住嘴神秘道,“其實我們已經有解決的辦法了。”

臨近黃昏,有人察覺到不對勁,聖騎士大人在某個村民手裏買下兩匹馬,感覺像是要離開。

看見騎士牽來的兩匹油光發亮的駿馬,尤爾不知道該擺什麽表情。宿林依然在發呆,凱雯則笑得完全停不下來。

這時候難道不應該體諒一下剛從昏迷中蘇醒的女生,買一輛馬車嗎?

不過看塞拉并不介意的樣子,尤爾也就按下不表。

穆業把艾德的屍體綁在馬背上,臨行前,塞拉十分不舍地望着尤爾,似乎要哭出來。

尤爾擁抱了塞拉一下,拍拍她的後背:“有緣再見吧,騎士一定會保護好你的。”

塞拉用手飛快比劃着。

尤爾無奈道:“塞拉,你動作太快了,我看不懂啦。”

“塞拉小姐擔心你的安全,問你要不要一起去。”騎士咳嗽了一聲,“當然,我完全可以保證你的安全,也非常歡迎你來我的國家,這次能抓住惡靈多虧你們,到時我會向國王舉薦......”

尤爾笑起來:“謝謝,不過不用了,我暫時還不能離開這裏。”

塞拉驚訝道:神明塔、把你、困在這裏了?

看到這裏,凱雯忍不住笑彎了眼睛。

而宿林看到“困”這個字,明顯不樂意了。

尤爾支吾了一下,含糊道:“差不多吧。”

塞拉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寫到這裏忽然有點感慨,我最開始定的大綱是騎士戳死塞拉(這裏設定女巫的死歸責到塞拉身上)以後才發現全部真相,然後自責到自殺,艾德一直活到後面才死。但我在完善細綱時,發現沒有辦法順理成章地讓他們遺憾死亡,糾結了整整一個下午後豁然開朗,欣然接受現狀把他們留了下來,甚至讓他們脫離村莊自由生活。感覺塞拉和穆業完全是憑借自己的真誠從我手裏活下來,真了不起,善良的人永遠可以長命百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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