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噩耗傳來

第40章 噩耗傳來

可事實證明,心慌總是有緣由的,各種各樣的緣由。

醫院是林聽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地方,他幾乎每個月都要來複查,從家到醫院的這段路他已經不知道走過幾百遍了。

可這一次他站在醫院大門口,看着人來人往車進車出,大半晌都沒有進去,雙腳像是陷進了堅硬的水泥中,叫他血液壓迫阻塞,雙腳冰涼,整個人都在顫抖。

他雙手揣在口袋裏,緊緊握着手機,兩個小時前他接了一個電話,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挂斷的,也記不起來自己是如何到的這裏。

“請問是林先生嗎?”

一個清冷又溫柔的女聲傳了過來,可手機上顯示的明明是谷寓清的名字。

林聽這一周都心慌,昨晚更是慌的他睡不着,直到今日才有了确切的實感,心尖猛地鈍痛了一下,他靜了一會兒,才說:“我是。”

“這裏是齊州市人民醫院,是這樣的林先生,谷先生乘坐的DT7921航班不幸失事,我們正在全力搶救,您是谷先生的緊急聯系人之一,所以我們想知道您有沒有空過來一趟。”

女聲聽着很機械,公式化的言語沒什麽感情,應當是已經給不少家屬打過不少電話了。

林聽怔愣的坐在窗前,腿上還放着那本年方六千,手機裏的聲音好像變得很遠,他其實是不信的,他覺得他接到了詐騙。

明明幾天前他們還在機場告別,谷寓清不顧熙熙攘攘的人群,當衆吻他,還告訴他家門換了他的生日做密碼,讓他去看看,有給他的生日禮物。

林聽清楚的記得,當時他搖了搖頭說:“我等你回來再看。”

機場裏燈火通明,锃亮的瓷磚倒映着交疊的人影,谷寓清的氣息撲在林聽的脖頸,他啄着那紅透了的耳垂,說:“那等我回來…”他頓了一下,“你要不要跟我一起住?”

林聽愣了,這個問題來的太突然,他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同居不是小事,他得想想該如何跟父母說。

“不着急,”谷寓清松開了人,“你有一個星期的時間可以考慮,如果你覺得住我那裏會被小姑打擾,我們可以買一個新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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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規劃未來,規劃他跟林聽的未來。

林聽笑笑,擡手抓住了谷寓清的衣擺:“可以在D大旁邊,你上班近。”

谷寓清的眼中閃了一絲光,應當是燈光籠罩:“你同意了。”

林聽捉到了他微小的表情,眸光彎成月牙:“我拒絕過你什麽嗎?”

谷寓清聳聳肩,狀做遺憾道:“有啊,上個月末的一個晚上你不就…”

話沒說完,林聽一下子捂住了他的嘴:“人多…”

“那就人少的時候說,”谷寓清在林聽掌心舔了一下,逼的人松手,“你回去看看D大附近的樓盤,有喜歡的就等我回來一塊兒去看,你記得去看給你的禮物,這個不用等我回來,我放在很顯眼的位置,不過你還是得好好找找。”

好矛盾的話,林聽挑了挑眉滿目疑惑,但谷寓清明顯要賣個關子給他,不想再說下去。

“好好吃飯好好睡覺按時吃藥,”谷寓清在林聽的額頭上狠狠的親了一下,“我該走了,等我回來。”

“嗯,”林聽點頭,有些不舍地松開了抓着人衣擺的手,看了一眼谷寓清身後的安檢口,“我看着你進去。”

他的眼中只有谷寓清,即便谷寓清被人群掩埋,他也能一眼就将人認出來,周圍的旅客似乎都變成了模糊的虛影,他看着那個纖長惹眼的人過了安檢,仰起胳膊向他揮手。

林聽像是被抽離了一塊,自那天起心裏就空落落的。

“林先生?”電話喚回了他的魂,“您在聽嗎林先生?”

林聽怔忪一瞬,眸光動了起來,他看着書頁上的圓形水漬,擡手一摸才發現臉上有淚。

“在聽…”聲音有點啞,“真的不是詐騙嗎?你下一步是不是就該跟我要銀行賬戶了。”

用肯定的語氣說着疑問句,沒有人比林聽更想讓對方承認這就是一場詐騙,但對方也只是默聲片刻,接着十分沉痛的說了句:“不是詐騙,谷先生還在搶救室搶救。”

今天的天并不藍,濃雲遮蓋,疾風四起,灰蒙蒙的像是要壓到樓頂上,似乎下一秒就要下雨。

“我這就來…”林聽踉跄着起身,站起來才覺得腿軟。

“好的林先生…”那邊拖長了尾音,好像還有話要說,但林聽等了好一會兒,卻也只等來一句,“感謝您的配合。”

忙音規矩的響起,兩秒後自動挂斷,林聽的腿還是軟的,他靠在落地窗上緩了很久。

電視是開着的,林政正看午間新聞,見林聽下樓他招了招手,他說:“快看這新聞,這得死多少人啊。”

林聽像是沒聽見他說話一樣往外走,木讷的換好了鞋,顫抖着手推開了家門,他沒有看見電視畫面,自然不知道林政看的新聞,正是那架失事的飛機。

他趕到了醫院,暴雨突至。

林聽被淋了個透,頭發沾了水,貼在臉頰後頸,眼前的人們像是突然按下了二倍速,打車的打車,躲雨的躲雨,只有他一個人站在醫院門口,像個異類。

商周是開着車來的,他一眼就看到了大門口的林聽,大雨将林聽澆的脆弱,這個人從沒這樣狼狽過,商周不由得心裏一緊,他忙停下車,抓起一把傘就跑了過去。

可這時林聽卻突然動了,他拖着沉重的腿,一步一步走向醫院,沒有了冬天裏厚重的門簾,瓢潑大雨被風吹進了門診大廳,白色的燈光預告死亡的蠟燭,周遭嘈雜的聲音變成了死亡的喪鐘。

商周看着,又退回車裏拿了個外套,他顧不上雨水沾濕褲腿,應着拍面的雨跑進了門診樓,樓裏已經沒了林聽的身影,他看了一眼指示牌,舍棄了人擠人的電梯,三兩步跑了上去。

他在搶救室門口找到了人,不知為什麽,與門診大廳的嘈雜不同,這裏竟然沒幾個人,長椅是空的,林聽正面對着牆,額頭抵在冰冷的瓷磚上,雨水從發梢滴落鎖骨,接着滑落入領口。

他渾身都滴着水,看着好不凄涼,一旁的窗戶開了一個小縫,風吹進來,吹的他身形一晃。

商周把外套給他披上,接着關了窗,林聽回頭看了商周一眼,這一眼把商周吓了一跳。

用行屍走肉來形容當下的林聽,簡直再确切不過了,他沒有任何表情,看不出悲傷,也沒有旁的情緒,在這個承載着生老病死的醫院裏,林聽就像是一個孤立在外的人。

飲水機就在不遠的角落,商周快步走過去接了兩杯熱水,他不放心林聽,頻頻回頭,不小心被熱水燙到,指節紅了一片。

水接的很快,商周再回頭時,之間林聽撐着上,慢慢跪了下去,這面牆不知聽過多少人的禱告,此時又多了一個林聽。

商周把水放在窗臺上,伸手想要将林聽扶起來。

“我起不來…”林聽聲音很啞,有些鼻音,不知是因為淋了雨還是剛才哭過,“我腿軟…”

從醫院門口一路走到搶救室,林聽的耳朵捉到了很多信息,有一部分便是關于這次失事的飛機,他沒記得很多,只記得飛機迫降在距離齊州不遠的一個平原上。

沒有傷到別人,但迫降的并不順利,林聽沒有見到那架斷裂飛機,可那架飛機卻好似就在眼前,腦海中自動填補了高燃的火焰,以及爆閃的火星。

傷亡并不多,沒超過十個人,但谷寓清就是這其中之一,他選的座位不好,就将坐在飛機的斷裂處。

商周沒再試圖将林聽扶起,而是蹲在一旁守着,林聽的手機随着動作掉了出來,未熄的屏幕上是一個聊天框,林聽給谷寓清發了一條消息,在一個小時前。

LTing:你為什麽要提前回來

一小時了,都沒有人回,平時谷寓清除了上課的時候,從來不會這麽久不回他的消息,林聽也看見了那條綠色的、似乎被忽視了的消息條,他整個人顫了一下,呼吸跟着一抖。

商周按了鎖屏,他輕聲說:“他想給你個驚喜來着,還叫我去接機,可誰能想到竟發生了這種事,我…”

他沒說下去,林聽也像是沒聽見一般,依舊跪在地上,冰冷的瓷磚上全是水漬,他的腿比瓷磚還要涼。

自從生病,林聽對很多事情的記憶都變得模糊,忘事更是常有,但有關谷寓清的一切都是那麽清晰,從他接起那個電話開始,就在他眼前一遍遍的播放。

就像這個雨天,也很像他們初見時的那樣。

還是不太一樣的。

今天的雨下得好大。

搶救室的門開開合合,林聽的心跳跟着身後的腳步跳動,他盯着瓷磚,看着上面的暗紋,他不敢閉眼,他怕在黑暗中看見谷寓清的臉。

或許是藥物的影響,林聽的情緒并沒有外露多少,但軟綿綿的刀子刀尖向離,随着心跳一下下的刺出洶湧的血。

他好像被扼住了喉嚨,快要喘不上來氣了,他大口的攫取空氣,胸腔起伏劇烈,商周再一旁不知該怎麽應對,剛要起身去找護士站,就被林聽一把抓住了小臂。

林聽用了很大的力氣,商周穿了件長袖,還是感覺到了指甲嵌入,他沒吭聲也沒抽回手臂,只任人抓着,任人發洩這被壓抑着,卻又即将蓬勃而出的情緒。

這幾天他與谷寓清一直有視頻,他們有着說不完的話題,聊着以後的新家,聊着家裏的裝修,聊着明年這個時候要一塊去南極,聊着林聽什麽時候能賺夠了錢,帶着谷寓清去北極。

有些話題已經很陳舊了,但是再翻出來,又會有不同的味道,當然每次林聽都會不自覺的聊到天邊去,再被谷寓清不動聲色的拽回來。

林聽的手機裏還有谷寓清設定的鬧鐘,谷寓清也會在鬧鐘響後的兩分鐘打來電話,他在用行動證明他說過的所有話,林聽真的信了。

“騙子…”林聽一字一顫,帶着空氣悲涼的震蕩,“他就是個騙子…”

“我有很多的愛,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可是盛愛的容器沒了,林聽不知道該往哪去取。

“那我做你的藥,給你續一輩子的命。”

續命的藥變成了索命的毒,林聽只覺得谷寓清哄人的話說的真好聽。

“陪你吃早餐是我願意,給你買蛋糕也是我願意,擔心你情緒波動太大還是我願意,不管你是哭着不想理我也好,還是沖我歇斯底裏也好,我都可以吸納并且替你消化,所以你完全不用擔心。”

他已經不擔心了,但這個人已經不遵守了。

一如十年前的夏天,又如研二的那個冬末,今天依舊是普普通通的一天,往來的人不會為了別人駐足,天上的雨也不會為了誰而停止,風吹動樹葉推着盛夏前行,無情的碾過路人的雙肩。

在這個很普通的雨天裏。

林聽的過山車墜入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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