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章

第 43 章

影院洗手間。

“喬喬，我突然有點、有點緊張……”

十八歲的利闌意，一手拿着電話，一手對鏡整理着自己額前的碎發。

電話那邊，少年汪顏喬的聲音很是甜嫩，“你說你緊張什麽啦？不就是表個白嘛。不過我也理解，像你這種沒談過戀愛的小雛雞，遇到這種事多少有點緊張的。”

“滾犢子，你tm才小雛雞！”

“行行，我是小雛雞，你是小雛鴨行了吧。”

“能不能別扯了，我真有點緊張，這都第三趟跑廁所了……”

“你都跑三趟廁所了，池燃還沒到呢？”

“沒呢。”利闌意朝大廳裏張望了兩眼，“可能堵路上了。”

“我覺得你也不用緊張。你想想，你一個妥妥的大學渣為了池燃，四中都能考上，你們愛情裏的奇跡還不夠多嗎？”

“能不能別瞎貧了？”利闌意撇嘴，“我現在真沒心情跟你開玩笑。”

“我說的都是大實話，你為了池燃，不僅僅能好好學習，還能好好賺錢，那麽貴的吉他，你都能靠自己的努力買上。男人能做到這份兒上的真不多，你長得還這麽帥，這樣池燃如果都看不上你，那不是你的問題，絕對是他眼光不好。”

利闌意小心翼翼地抱起牆角紙盒子包裝的吉他，用衣袖将上面的灰塵蹭了蹭，邊走出洗手間邊說：“我這還沒表白呢，你能不能別烏鴉嘴看不看得上的？”

“我這不是在給你自信嘛？我覺得你也不用擔心太多，就平時看你倆那膩歪勁兒，跟情侶也沒什麽兩樣，你倆不過是一層窗戶紙的事兒。”

“真的嗎？那我一會兒怎麽說呢？萬一我一緊張口吃了，啥也說不出來，錯過了最佳時機怎麽辦？”利闌意撓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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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直接說喜歡你啊，或者寫下來也行。平時學校裏那些姑娘給池燃寫的情書，你沒少偷看吧，照着寫就行。”

“寫……”利闌意琢磨着，忽然眼珠一亮，挂了電話。

他抱着半人高的吉他盒子，小跑着到售票櫃臺前，對服務員說：“姐姐，你們有筆嗎？能不能借我一只筆？”

“你想要什麽筆？馬克筆還是簽字筆？”

“簽字筆就行。”

“好。”

利闌意接過黑色簽字筆，從口袋的兩張電影票裏選了一張。

把表白的話寫在電影票上。

這樣一會兒池燃一來，直接把票給他，不就等于表完白了嗎？

快刀斬亂麻，他也不用一直緊張兮兮的。

可寫什麽好呢？

不要太肉麻，又要有特點，最好讓池燃永遠忘不掉。

利闌意趴在櫃臺上，咬着筆頭，用他那不多的文化水平思前想後，鄭重寫下了兩行字：

哥，我喜歡你，讓我做你的男人吧。

——弟留

……

一身精致的西裝，手捧玫瑰，在影院大廳等人的利闌意，再憶起少年時期的自己，就像是誤入了‘羞恥’的陳年企鵝空間，尴尬得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

還好那張寫了表白語錄的電影票後來沒送到池燃手裏，不然他現在回想起來，尴尬值能再翻一番。

‘哥，到哪裏了？’

利闌意又發了條微信給池燃，他劃拉屏幕，之前已經發出去四五條了，可池燃一條也沒回。

現在距離電影開場還有十分鐘。

利闌意想打電話給池燃問問情況。

可轉念一想，池燃明知道這次請他看電影是什麽意思，如果他心裏有遲疑、有顧慮，那麽就應該給他足夠的時間。

不就是等嗎？都等了這麽多年，還在乎這幾個小時嗎？

就算是等到電影散場，池燃才出現。

利闌意也會沖上去，用力地把他抱進懷裏。

電影院裏人來人往，多是三兩成群，還有不少手挽着手的情侶。

利闌意今天仔細打理了頭發，選了一件既精神又偏正式的西服，手裏還抱着一捧鮮豔的玫瑰，一看就是精心準備來約會的。

可足足等了三個小時，電影都散場了，池燃始終未出現。

有兩個妹子檢票前就注意到他了，看完電影出來發現利闌意還獨自坐在角落，悶悶不樂的樣子，大着膽子上前搭讪。

“帥哥，被放鴿子了嗎？別不開心，沒什大不了的，我們可以請你吃飯。”妹子們笑得很是熱情。

利闌意回了一個淡笑，卻還是搖頭，“不了，我還想再等一等。”

兩個妹子遺憾地對視了一眼，“那好吧，帥哥，祝等到你等的人哦。”

“嗯，一定會的。”利闌意回了個感謝的微笑。

他嘴上說着‘一定’，可心裏的期待卻在被一點點消磨。

從下午陽光正好，直到夜晚華燈初上。

利闌意始終沒有等到池燃。

他拎着玫瑰，頹喪地走出影院，意外地，在門口遇上了苒意。

“姐，你怎麽在這兒？”

利苒意看上去臉色不是很好，“我來替池燃赴約。”

“嗯？”利闌意茫然地走到她面前，“你今天跟池燃在一起嗎？我一直沒聯系上他。”

“你不用聯系他。”利苒意微籲了口氣，鼓起勇氣說，“小闌，我來是要告訴你，下個月，我就要和池燃結婚了。”

“什麽？”利闌意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頓了幾秒後“哈哈”笑了兩聲，“姐，你在跟我開玩笑嗎？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沒開玩笑。爸他們和池叔叔定的，認為這樣對兩家的公司都有好處。”

“就算是天王老子定的，那又怎麽樣？利苒意，你腦子壞掉了？池燃是阿铮最好的兄弟，是我最、最……你難道一點看不出來我對池燃……”

苒意搶過他的話，“池燃已經同意了。”

這句話像是冰冷的巨石砸在他滾燙的心上，利闌意靜了會兒說：“他同意，那你呢？姐，你就一點不介意我的感受？”

“我知道你跟池燃從小要好，你們或許……有過一段感情，但我認為，小闌，你應該不缺男朋友。”

利苒意的措辭是那麽直接、那麽現實，語氣是那麽強硬，可那雙眼睛還是忍不住淚光盈盈。

利闌意對自己的親姐還是很了解的，利苒意的內心并不是一個多麽強大的女人。

她現在這副模樣，很明顯事情不像表面說的那麽簡單。

利闌意攏着她的臉頰，語氣軟了些，“姐，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你和池燃有什麽事瞞着我嗎？”

利苒意瞬間滾下兩行淚，忙不遞用手揩去，扭頭別開利闌意的目光，哽着輕微的哭腔否認：“沒有，你想多了。”

利闌意走到她面前，她忙又躲過身去，捂住臉掩飾自己的情緒。

“你們一定有事瞞着我，我去找池燃。”

“別去。”苒意伸手拉住他，“池燃現在顧不上你，在療養院照顧他媽媽呢。”

“路阿姨怎麽了？”

“今天早上阿姨輕生了，幸好發現得及時，已經救了下來。”

“什麽？出了這麽大的事，池燃怎麽都沒跟我說！”利闌意捏緊拳頭。

“跟你說沒用，這是他的家事。”

“那姐你為什麽知道？”

苒意沒有說話，只是沉默地望着他，風吹幹了她臉頰的淚痕，讓她整個人看上去不似先前脆弱。

利闌意心裏有了答案，低聲喃道：“因為你能幫到他。”

他自嘲地冷笑，“所以就是因為我沒用，幫不到你們，所以才什麽都瞞着我？在你們眼裏，我就是個孬種，是個廢物呗！”

這種話，利鴻彥曾說過無數次，他從來不以為然。

可這一次，他真的意識到，自己活了二十五年，廢了二十五年。

“不是。”看到自己弟弟這樣，苒意忍不住眼露心疼，“不是你想的這樣，小闌，你就當……就當是姐姐對不起你，你要怪就怪姐姐吧。”

“怪你什麽？我是你親弟弟，比所有人都希望你能幸福，如果有一天你要結婚，我只希望你能選一個你真心愛的人。”

“你又怎麽知道我不愛池燃呢？”

苒意擡眸，換了一副篤篤的目光望着他，“阿铮對我來說已經是過去式，我遲早還是要嫁人的，在爸爸和哥哥給我選的結婚對象中，池燃，是我最滿意的人選。”

利闌意沉着眼對上她，眸光鋒利得像刀，“姐，你能看着我的眼睛，再說一次嗎？”

從小到大，他姐姐一說謊準會皺鼻子，眼睛還不敢看人。

可這一次。

利苒意的目光毫無躲閃，表情無波無瀾，一字一句清楚地說：“我愛池燃。”

夜晚的風太寒，刮得利闌意耳朵疼。

“你也不必再去找池燃，他今晚讓我來跟你說清楚，就是不想再面對你。你們之間，結束了。”

利闌意頓覺全身一軟，手裏的玫瑰不受控制，啪嗒落地。

他眼眶通紅地瞪着苒意，忽然覺得自己好像從來沒真正了解過自己的姐姐。

手心一直攥着的兩張電影票，被汗水浸得濕軟。

他發洩般用力撕碎成片，而後失魂落魄地離開了這裏。

他好像忽然明白了池燃對他的那些欲言又止。

‘你就當我沒有真心，和你只是貪圖一時的快樂。’

這話，他怎麽就聽出池燃的深情了呢？

那箱有關他們回憶的東西收得再好，池燃也說了，是要丢的。

明明一切早就有跡可循，池燃早就在為今天的決定做準備了，而他卻傻乎乎地越陷越深，拉都不拉住。

風好像更肆虐了，裹挾着他的身體，像刀片一樣割得他生疼。

他在馬路上無力地漫步，耳邊嗡嗡的，腦袋也嗡嗡的。

同樣的電影院，同樣的滿心歡喜而來，滿心失落退場，

這感覺并不陌生，像是回到了九年前，曾經那些被時間模糊的痛感，一陣陣反撲上來。

他怎麽忘了呢？

他怎麽一見池燃，就只顧着回憶兩人曾經的美好，而自動把池燃曾帶給他的傷害抛諸腦後了呢？

池燃早就拒絕過他一次。

也許這一切，早就該在九年前的那個夜晚結束。

他不該，好了傷疤忘了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