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鬧幺蛾子
鬧幺蛾子
張淙和湯福星吃完疙瘩湯,沿着馬路邊慢慢走着。
“你這麽晚出來,告訴你媽了麽?”張淙突然問一句。
“告訴了。”湯福星朝他笑笑。
“你媽竟然放行?”
湯福星搖頭晃腦,有點兒得意,他說:“我作業都寫完了,我媽自然放我出來。而且我都說了是來找你的。”
湯福星湊到張淙跟前,略有些眉飛色舞:“要不要順便去網吧玩一玩?”
“你早點兒回吧。”張淙懶得搭理他。
“哎!”湯福星立刻嚎一嗓子,“行不行啊,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閉嘴。”張淙嘆了口氣,他琢磨了一下,這會兒他沒什麽地方可去,準确說,是不想回家,也不準備去醫院,“去吧,走。”
湯福星興奮地一拍手:“得嘞!”
他拍完又把雙手抄進了兜兒裏,片刻便“咦”出一聲:“我手套呢?”
湯福星說着從兜裏掏出一只灰色的防滑手套,湯福星有的時候上下學會騎自行車,兜裏就備着一副。
“這不是在這兒麽?”張淙從兜裏摸出一根棒棒糖撕開吃了,這把摸的葡萄味。
“這就一只了。”湯福星撇了撇嘴。
“另一只可能是掉哪兒了吧,你回去找找。”張淙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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丢一只手套跟去網吧比實在沒什麽,湯福星很快就歡天喜地拉着張淙進網吧了。
兩人挨排開了兩臺機子,湯福星坐下就開始打游戲,張淙沒那個心思,在湯福星的軟磨硬泡下終于惡狠狠橫了他一眼,成功讓這孫子閉嘴。
耳根子清靜以後,張淙去前臺要來一杯熱水慢慢喝着。他握着鼠标搜了一個高中化學的實驗講解視頻看。
湯福星操縱一手追逐月之魂的皎月女神,餘光瞄了一眼張淙,打心眼裏服得五體投地。
一個視頻看得張淙眼睛生疼,他閉了閉眼,随手點開了網易雲聽歌,想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一會兒。
歌單是他随便選的,連名字和介紹都懶得看,所以,當耳邊響起來的前奏有些熟悉的時候,張淙不由得留了一下耳朵。
這歌他聽過,但又不是特別熟悉,可當第一句歌詞唱完的瞬間,他猛地扯下耳機給摔到了桌子上。
“我去!”湯福星手一抖,放空一個大招,他看張淙,“怎麽了?你打地雷戰啊?”
張淙瞪着電腦屏幕,上面赫然顯示着正在播放的曲子:What are words.
張淙幾乎是立刻就想起來自己在哪聽過這首歌了——他第一次上晏江何的車,放的就是這首。
簡直應了歌詞裏的話:Anywhere you are , I am near .
晏江何簡直就是一個降頭,歪門邪道一樣下在他腦袋頂上,不論他怎麽想斬妖除魔都無濟于事,在他眼裏,晏江何俨然已經成了臭不要臉的魑魅魍魉,他走到哪兒,幹什麽,都擺脫不了。
他擺脫不了,在晏江何面前,那個窘迫不勝的自己。
“你沒事兒吧?”湯福星摘下耳機,看着張淙,“你那表情,跟要吃人一樣。”
“......玩你的。”張淙關了音樂,又重新打開了一個物理講解視頻。
湯福星:“......”
湯福星并沒有在網吧待太久,他怕太晚了會導致一頓雞毛撣子炖肉。也就一個小時,湯福星就下機準備回去了。
“你不走?”
張淙還坐在椅子上,完全沒有動的意思:“嗯。”
他從兜裏掏十塊錢遞給湯福星:“你走的時候順便去前臺給我包個夜。”
“不回家啊?”湯福星拿過了錢。
張淙眼皮都沒支橫,只道:“看視頻。學霸都我這樣的,學渣別廢話。”
湯學渣:“......”
怪他,沒有尊嚴。
張淙:“明天上午我去店裏幫忙,下午我就不去了,去醫院。”
“行,我回去跟我媽說。中午在店裏吃吧,我媽給做肉,順便給老爺子帶碗粥過去。”
“嗯。”張淙頓了頓,突然擡起頭說了一句,“再讓阿姨弄點鹹菜。”
上次晏江何買的鹹菜,老東西好像還挺愛吃的。
湯福星一走,張淙又去前臺續了一杯熱水。他窩在位置上,繼續看高中各科的講解視頻,除了淩辰兩三點鐘迷糊了一會兒,他幾乎看了一個通宵,把眼睛看得又紅又澀。
等到早上六點半,天開始透亮了,張淙才在椅子上抻了個懶腰。
他去衛生間囫囵把臉,跑前臺買了個面包胡亂吃了,裹緊衣服出了網吧。
。
今兒一清早胸外就忙得團團轉,晏江何這輩子真就是個勞累命,他從上班到現在一個上午過去了,那一張嘴就沒閉上過。
好容易挨到了午休,晏江何簡直兩眼抹黑,上廁所的時候都得扶端正點,不然指不定就要尿到臨邊的鞋尖上。
晏江何在洗手池搓着手,琢磨着等會兒去消化內科找一下方主任。而想曹操曹操到,他剛起了念頭,方主任竟像有心靈感應一樣進來了。
“哎,方主任。”晏江何趕緊把人叫住,“你怎麽來我們這層了?”
“我那層人太多了,排得太長。”方主任說,“小晏,休息了,今天胸外忙嗎?”
“您還不知道麽,就那樣。”晏江何笑笑,“我正想找你呢。”
“有事兒?”
“嗯。”晏江何從兜裏抽了張紙巾,擦擦手,“我有個弟弟,十七,一天到晚窮扯淡,天兒冷了還穿單片子,飲食也不規律,上趕着找死,這幾天胃不太舒服。”
“現在的小年輕都不幹人事兒。”方主任先罵了一句。
“可不是。”晏江何樂了。
“不用太緊張,一般來講沒什麽問題。這種基本上就是胃黏膜受損了,你要是在意,我給他開點保護用的藥。”方主任說,“實在不行帶他來看看,不過胃鏡做一下也夠受的。”
“嗯。”晏江何拍了拍方主任的肩頭,“那您看着給開點兒吧,我等會兒去你那兒拿單子。謝了。”
可惜晏江何那張嘴,吐好話也就那麽崩星幾句,就聽他又說:“我先撤了,不耽誤您尿了,別把膀/胱憋壞了。”
方主任:“......”
晏江何訂了外賣,他連着馮老的午飯一起訂好了,醫院的飯菜也就一般,他覺得還是給老頭弄點好的,就算老頭吃不下什麽,但貴的清湯寡水和便宜的清湯寡水畢竟有檔次差別。
定好了以後晏江何去方主任那裏拿了單子,順便把藥給開了,回來的時候正巧外賣到了,同時一個小護士跑了過來:“晏醫生,馮老讓我偷偷跟你說一下,張淙來了。”
晏江何挑了挑眉梢,摸了下兜裏還新鮮的兩盒胃藥,心道這小王八蛋來的還真是時候。
他從抽屜裏抓出袋子堅果,順手扔進小護士兜裏:“知道了,吃飯去吧。”
“謝謝晏醫生。”小護士立馬笑顏如花,拍着兜跑了。
晏江何拿好藥和外賣,白大褂懶得換,直接去了馮老的病房。
張淙果然在。在晏江何進門的瞬間,他明顯看清張淙那臉拉得老長,這表現可謂非常不待見。
晏江何于是又開始勾着唇角笑意洋洋,讨人厭得緊。
張淙上次在醫院見晏江何的時候,晏江何本是準備出去吃飯,就沒穿白大褂,這回晏江何身上套着,張淙瞅晏江何那副好醫生姿态,登時在腦子裏冒出來一個詞——人面獸心。
“你也給我準備吃的了?”馮老手裏端着一碗粥,側頭問晏江何。
“嗯,看來是準備重了。”晏江何笑笑,把外賣放在桌子上打開,“不過我這裏有湯,小盅的,專門點的清淡的,你看着喝點兒。”
晏江何看了眼張淙,朝他走過去。
“幹什麽?”張淙瞪他。
晏江何低頭看了一眼,發現張淙趴在凳子上,竟然很神奇地在寫卷子。
“寫卷子?你還會寫卷子呢?”晏江何愣了愣。
“至于這麽驚訝嗎?”馮老似乎對他買的那小盅清湯寡水挺感興趣,捧着喝了一口,“張淙成績好着呢。上學期期末還全校第三呢,卷子怎麽就不會寫了?他可會寫了。”
晏江何這回是真驚訝了。張淙這種鼈犢子,怎麽橫豎颠倒着看都不像好貨,居然成績那麽好?
晏江何沒忍住問了一句:“你是學霸啊?你不是跟我說你是差生麽?”
晏江何這震驚的模樣大概挺讨張淙開心的,就見這混賬玩意兒笑道:“你多大了?怎麽別人說什麽你都信啊?”
晏江何一哂,罵道:“你個小兔崽子,少跟我頂句嘴你能憋着?”
“哎,你倆別一見面就擰巴。”馮老咳嗽兩聲,差點兒把湯抖擻灑了,“要罵出去罵,能不能給我留幾天清淨日子?”
他話是這麽谇的,但臉上卻一點兒煩的意思都瞧不着。
晏江何扭臉指了指馮老:“老東西。”
馮老沒稀罕看他,又喝了一口湯。
晏江何彎下腰,伸手拎起張淙扔在地上的書包,從白大褂兜裏掏出兩盒藥來,順着書包開口把藥盒滑了進去。
晏江何在張淙耳邊小聲說:“按時吃飯,再胃疼,直接來找我。”
張淙瞪着他,那一張表情非常的不好形容,很多東西都擠在裏面,莫名其妙,驚訝,不可置信……太複雜了。不過最明顯的就是別扭,晏江何覺得張淙現在看他的眼神都要千回百轉出山路十八彎了。
“不用謝。”晏江何說。
張淙還是瞪着他,扭曲的表情更加扭曲。
晏江何很欣賞張淙目前的樣子,他就是要這種效果。就張淙這種良心長木了的破玩意兒,其實最好對付了,只要出其不意戳他良心就行了,保證潰不成軍,幾下戳得半死不活。
晏江何正覺得好笑呢,張淙突然站了起來,他一把扯住晏江何的衣服,給他往外面拽:“你跟我出來。”
晏江何沒拒絕,什麽也不問,就那麽罕見得順着張淙,跟他走了。
路過病床的時候,他和馮老交換了下眼色,眼裏都有一些不太好形容的笑意。
張淙一直把晏江何拖到走廊盡頭才松開,他從兜裏掏了煙盒,抖出一根兒叼在嘴裏,邊拿打火機邊說:“你是不是給老頭交錢了?”
張淙的打火機還沒掏出來,晏江何就一把扯下了他嘴裏的煙,修長的食指擱中間一壓,把煙給折斷了。
他反手把煙扔進垃圾桶,面無表情跟張淙說:“我說了跟我說話別抽煙,再噴我一臉,我就抽你。而且,醫院不能抽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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