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病了

病了

晏江何自然沒有跟說的那樣拿着飯去廁所吃,他去了醫院食堂。

醫院的夥食盡管不差,但可能是為了關愛廣大患者,以清湯寡水居多。按照晏江何那被周平楠喂叼了的味蕾咂磨,那是半個鳥都淡不出來,真算不上友好。

可能諸多同僚都有同感,食堂裏人不怎麽多,還有一小部分跟晏江何一樣是捧着飯盒進來的。

“小晏來啦。”趙主任先看見了他,擡手就招呼他過去。

晏江何點點頭,也就沖着那桌坐了。

方桌,不大不小,圍了一小圈兒人。除了趙主任,方主任竟然也在。還有幾個跟他差不多,或者小一些的年輕大夫,以及幾個小護士。

晏江何屁股剛挨凳子,就聽趙主任又說:“我聽說馮老要出院了?”

“嗯。”晏江何叨了口飯,“這事兒全院都知道了吧。”

趙主任嘆了口氣,發表出一句半截兒感慨:“這人啊......”

“吃飯呢,別說這些不開心的。”方主任朝晏江何笑笑,“你上次跟我說你那個弟弟,胃怎麽樣了?”

“嗯?”晏江何愣了愣,想起來了,方主任說的是張淙。

他腦子裏立馬就晃出自己把藥扔進張淙書包的時候,張淙那張吃了糞土一樣的臉,登時感覺太過好笑,于是他沒控制住,毫不客氣樂了出來,并又犯起毛病:“可好着呢,兩盒胃藥收拾成了雞崽子。方主任,謝了啊。”

“......”方主任無奈了兩秒,默默往嘴裏塞進塊白豆腐,“沒事兒就好。”

晏江何笑得肩膀直抖擻。

“哎呀,我說各位帥哥大夫,你們行不行啊?百忙之中好不容易吃上飯呢,淨聊的病人、病情!工作狂啊?平時還不夠聊呢?”一邊的一個小護士看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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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就是。”有別的年輕醫生回應,“咱不能說點兒八卦嗎?”

“哎,要說八卦我有一個!”小護士立馬來勁兒了,“你們知道嗎?聽說咱們市抓了個血販子!”

“血販子?”有人驚訝,“這年頭還有血販子呢?中華人民共和國獻血法都出了多少年了?還賣血呢?”

“瞧你這話說的,這年頭什麽沒有啊,妖魔鬼怪到處都是。據說就前兩天的事兒,不知道上沒上新聞。我跟你說,這血販子可精細着呢,還弄了個小診所當買賣點,隐蔽的特別好。據說是專門忽悠那種外地來的,還有未成年的小孩,聽說還在咱們醫院門口蹲過點兒呢!”

“來咱們醫院蹲點兒?瘋了吧?”有人咂舌。

“哎,醫院窮人多啊,治病多燒錢?那麽多交不起醫藥費的,鄉下來的啊什麽的,又不懂那些。”

“那是怎麽被抓的啊?”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呗……”

“……”

晏江何看了眼時間,午休時間過得飛快,他着急回去補個眠,手上嘴上來回捯饬,也就能把這八卦當下飯鹹菜聽,沒太在意,甚至都沒功夫感慨。

放學這陣兒張淙上演了一趟狂奔,就為了躲王老師。他實在是應付不來王老師這樣的。長得嬌小,又有一顆春水般的心,成日琢磨着怎麽溫暖蒼生,追他尾巴骨噓寒問暖,師德無比深刻。她習慣性擺出一副替他心疼的模樣,擡手便能為他建造港灣。

張淙真心吃不下這一套,硬塞進來,那就是逼着他吐血身亡。他這一路跑得跟逃命沒有兩樣,蒼天不負有心人,終于如他所願躲開了王老師。

他今天也不明白是怎麽了,可能是凍了小半拉冬天終于凍出了老寒腿,遭了報應,那一雙腿軟得厲害,剛跑的時候,有幾步好懸沒栽地上。

張淙幹脆躺到操場邊兒上歇歇。腦袋頂上有個禿頭大樹不停漏風,什麽寒涼都遮不住。

他喘着氣,呼吸道裏似乎紮着刀片,剌嗓子生疼,全身上下沒什麽力氣,這會兒像極了一個癱瘓。

“你怎麽躺地上了?”湯福星推着自行車在他跟前停下,“不嫌髒啊?”

這兩天雪早化沒了,路特別好走,風也不太大,湯福星就騎車上下學。學校的車棚在操場後面,他剛取上車,路過就看見了張淙。

之前的防滑手套到底是丢了,湯福星又新買了一雙純黑的,他伸着戴手套的手,在張淙眼前晃了晃。

張淙支愣起眼皮,一個睜眼的動作基本快把他累死。他沒說話,又躺了一會兒,慢慢坐起來。

放學這會兒操場可熱鬧,有男生打籃球,踢足球,還有一群小姑娘湊在一起叽叽喳喳,甚至蹲在地上拿顆石頭寫寫畫畫。張淙不太明白他們怎麽就能樂成那樣,二傻子似的。

“你怎麽了?沒事兒吧?”湯福星看他臉色不好,索性擱他跟前蹲了下來。

“沒事兒,跑急了。”張淙說。

他這一開口,嗓子啞得像只被砍掉頭的老母雞,聽得湯福星立刻就嚎上了:“我□□嗓子怎麽了?”

“灌風。”張淙多一個字都不想說。他從包裏拿出水杯,揚頭灌了兩口水。

這兩口水下去完全沒有起到潤喉的作用,倒像是在刀尖上澆了鐵水,把喉嚨劈得火燒火燎,張淙猛地翻了個身,悶着聲一通咳,終于趴在地上把這口水反出來給吐了,這才舒坦。

“怎麽又吐了啊?”湯福星一看便急了,上前抓住張淙的胳膊。

張淙用袖子胡亂蹭了下嘴,張嘴放屁:“嗆了。”

“......”湯福星瞪他那張蒼白的臉,登時就想膽大包天一個臭腳丫子踹過去,“嗆了?嗆了吐成你這樣?”

張淙面無表情說:“我嗆了就這樣。”

“你他媽......”湯福星被他堵死,只能先把他扶起來,“你是不是病了?一天到晚窮嘚瑟,要不你先跟我回家,我讓我媽給你找點兒藥。”

說着他就準備擡手摸一下張淙 額頭,看看發不發燒,誰知道張淙猛地推了他一下,他猝不及防摔了個屁墩子。

湯福星憋屈:“你他媽殺豬啊?不會輕點兒?我操颠死我了!”

張淙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眼不遠處站在那兒不動,盯着他的劉恩鳴,只低聲說:“走。”

湯福星頓了頓,扭頭順着張淙的視線看過去,又唰得轉回來:“那不是劉恩鳴嗎?那孫子幹什麽一直看這邊?”

湯福星突然想起來了:“我靠,他不會發現是你吓唬他的吧?”

要說劉恩鳴那事兒已經過了一個禮拜了,也沒再激起什麽浪花來。張淙也是服了黃亮那腦殘,還專門給劉恩鳴寫了個紙條,寫道:“好好做人。”只是沒有署名。

這他媽豬都能找到主兒。

不過就劉恩鳴那孫子德行,張淙不怕他能翻騰出什麽浪來,那貨慫得只配哭鼻子。

于是張淙就說了:“發現了又怎麽樣?他有證據嗎?再說他能把我怎麽着?”

湯福星沉默了一會兒,只能給張淙豎起大拇指,撇了撇嘴。

“你趕緊走,煩不煩。”張淙嘆口氣,把水杯放回書包裏,“快滾。回去晚了你媽抽你。”

這話算是說到了點子上,湯福星飛快蹦了起來,他走之前還是不放心,又扭臉朝張淙絮叨一番:“你肯定是不舒服,估計感冒了,你自己弄點藥吃,不行去看看,聽見沒有?”

湯福星:“有藥嗎?”

張淙突然就想起了晏江何往他包裏放的兩盒胃藥,他的臉色頓時一陣青一陣白,幾乎能唱一腔“三花臉”,半晌跟罵一樣吐出個字:“有。”

“真有?”湯福星又找死。

張淙擡頭緩緩看着他,不說話了。

湯福星猛地縮了一下脖子,推車就走,這胖子皮糙肉厚太扛摔打,走兩步又轉頭崩出一屁:“你自己注意點!”

“滾。”張淙有氣無力。

湯福星終于滾了。張淙嘆了口氣,再轉頭看一眼,劉恩鳴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沒影了。

張淙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沒覺得怎麽燙。但他估計湯福星是說對了,他是病了。不然這一身軟塌塌的跟拆遷了一樣又怎麽解釋?

張淙拿過書包,從裏面掏出一盒晏江何給的胃藥。他坐那兒盯着怔了半天,眼睛都被風撩紅了,好像這盒藥裏有什麽魔來仙兒。

張淙慢吞吞把藥盒打開,先拿了說明書出來看。

他初步估計自己是感冒了,受了風。說來也難怪,就他這德行,兩條腿上遮一層布,不感冒天理難容,這會兒才感上那得是老天仁慈。

張淙自然不長“感恩戴德”這品格,他不比着中指罵天都是因為他現在沒什麽力氣。

張淙垂眼睛琢磨:“胃藥能治感冒嗎?”

那大概是不能的。不過他又想了想,他剛才還吐了一口水呢。他吐了,那胃藥應該也有點用,并不算瞎吃。

他就這麽自我感覺良好地強詞奪理,就說明标準一絲不茍,從板子上摳下兩粒藥來。這次他學乖了,為了避免再吐出來,他沒用水送,仰着腦袋瓜子磨了一嗓子眼兒苦澀,可算是把藥給咽下去了,那臉擰得,活似剛吞了鶴頂紅。

只是晏江何跟開藥的方主任不在。這倆大夫要是看見張淙如此這般禍害,方主任估計能苦口婆心教育一通,比王老師還恐怖。至于晏江何,按照脾性,大概是二話不說,一個大耳刮子扇上算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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