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暴露
暴露
晏江何帶張淙去了家自助燒烤店。他請客,照樣被伺候。
張淙在“被奴役”方面已然頗顯主動性,拿菜拿肉上烤架,包括點火翻串兒都是他默不作聲一手包辦。張淙甚至記得晏江何才欺負完晏美瞳,嘴裏念叨過烤魚,專門去海鮮區挑了兩條鲫魚烤上。
晏江何也不是全程只有一張嘴能用,他掄活胳膊腿兒,接滿兩杯橙汁才坐下,然後再沒動屁股。
一頓飯吃完,晏江何開着車慢慢溜達。天氣熱了,夜裏的空氣聞着很新鮮,好似嫩綠樹葉蒸發掉的味道。正巧今晚興致好,晏江何索性将車開去Azure,帶張淙去鐘甯那裏坐一坐。
張淙在Azure打工小半年,跟裏頭的人早已臉熟,他才剛進去就有大廳的服務生跟他打招呼:“哎,張淙,今天你的班嗎?”
“不是。”張淙應道,頓了頓又說,“跟我哥過來坐坐。”
服務生看見旁邊的晏江何,打過招呼,接着撇撇嘴,頗有可惜:“還想着抽空去樓上跟你讨一杯呢。”
張淙短暫地笑了下:“後天晚上我在。”
服務生馬上說:“那敢情好,後天我去找你調一杯,就要上次那個百香果的啊。”
張淙:“哦。”
今晚二樓迪吧有場子,一樓也挺吵,晏江何跟張淙沒停腳,直奔電梯上四樓。
電梯門一閉,聲音被關在外頭,消停不少。晏江何扭臉瞧張淙,很感興趣地問:“調一杯什麽百香果?”
“......”張淙後背輕輕靠在電梯上,“特調。”
晏江何有些意外:“你調嗎?”
“嗯。”張淙對上晏江何的視線,“跟調酒師學的。但那杯是我自己新琢磨的,加了點東西進去,還沒上酒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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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江何趕緊問:“好喝嗎?”
張淙心頭颠幾下,眼睫上上下下,輕悠晃蕩兩回:“等下給你調一杯。”
“好。”晏江何滿意了。電梯“叮”一聲開門,兩人一前一後走出去。
晏江何一進場便瞥見鐘甯。太顯眼了,鐘甯抱着把木頭吉他,正坐在臺子中央唱歌,他唱的一首老情歌——《紅豆》。
晏江何擱吧臺前摸個椅子坐下,這位置背對唱臺,沒什麽人坐,晏江何落得清靜。
調酒師剛湊過來想問話,看見晏江何身後的張淙,改口說:“張淙,你進去做,還是我給你們弄點喝的?”
“我進去。”張淙說完,看了眼晏江何,轉身走進後廚。
鐘甯一首歌唱完,抛吉他下臺,目标明确走到晏江何身邊,他剛才就看見晏江何了。
鐘甯拖來個椅子,挨晏江何坐下:“怎麽要來也不提前說一聲。”
鐘甯看調酒師,手指敲兩下臺面,嗔怪道:“小劉,上酒啊。”
小劉笑笑:“老板,張淙進後頭做東西了。”
鐘甯點點頭,和晏江何說:“你跟張淙來的啊。”
“是。”晏江何樂了,閑得又故意水敗鐘甯,“鐘老板唱得真好。”
鐘甯瞪他一眼:“少扯淡,有本事你上一個。”
晏江何笑罵:“滾蛋,我上你這場子就砸了。”
晏江何:“哎,張淙經常在你這調酒?”
“不算太經常,他在後廚。不過能幫不少忙。”鐘甯誇道,“張淙還真不是一般的服務生,什麽活兒都上手特別快,小劉還想要收他做徒弟呢。”
鐘甯:“我覺得真行,他平時那張臉就冷冷清清的,要真能學着玩花活,到臺面上耍杯子,指不定還會成為我這一個招牌。”
鐘甯說着看向小劉,小劉也立馬看過來,他的确挺想教張淙花式調酒。
“趕緊給我打住。這小子雖然手巧,但再開學就是高三備考生了。”晏江何說着還上趕子,也不知是不是故意展揚,“期末考試全校第六,學霸,別浪費我這好苗子,說不定冒一股青煙呢。要學花式調酒,高考完了再玩。”
小劉嘆口氣,大概是覺得有些可惜。
“哎呦。”鐘甯瞅晏江何,像是看見了什麽稀罕物,“瞧瞧給你嘚瑟的,眼角都多笑出倆褶子。”
晏江何的笑意收了收,聲音壓低一些:“張淙先前什麽樣,你又不是不知道,看他現在有點人味兒,我能不高興麽。”
鐘甯眉梢一挑,打趣說:“你還真是疼他。”
晏江何哼一聲,眯縫下眼睛,瞧見張淙從後頭走了過來,手裏端着一杯澄黃色的飲品。剔透鮮亮,杯口還插着一片新鮮檸檬。
張淙把杯子放下,朝鐘甯點個頭作招呼,對晏江何說:“你開車,我就沒放酒,喝果汁吧。”
晏江何啧一聲,指尖彈兩下杯壁:“你糊弄我啊?”
張淙甕聲甕氣地說:“我放蜂蜜了。”
晏江何瞅張淙一眼,端起杯子仰頭喝一口。味道還真不錯。一點也不澀,甜酸适中,入口清爽,果香不絕。
晏江何又喝了一口,放下杯子突然問:“你那駕照什麽時候能拿下來?”
“多去練練,暑假就能拿了。”張淙說,在晏江何另一側坐下。
晏江何點頭:“那快點拿,下次我再來,就不用喝飲料了。”
鐘甯擱旁邊聽得一愣一愣的。他認識晏江何多年,曉得晏江何經常不幹人事,但像這般前後不差兩分鐘就打臉的情況還是少見。
鐘甯驚訝地問:“張淙學車了?”
晏江何:“是啊,他不是跟你說了嗎?少來你這幹點活兒,抽時間去學車。這都快學一學期了吧。”
“他可沒說學車。”鐘甯瞄一眼張淙,“他就說要調整打工時間,我還以為他是開學了要忙活學習呢。”
張淙坐在一邊沒吱聲。學車票接晏江何這種事,他更喜歡圈在心裏偷着樂。他這人小氣得很,一肚子摸黑,好不容易能自個兒悶聲甜兩口,便誰都不樂意給瞧。
鐘甯簡直無語:“我說江何,你剛才說張淙是高三備考生,不讓小劉教他花式調酒,暑假就叫人家把駕照考下來?”
誰家的高三準考生暑假不是忙成馬蜂窩?假期全是這科那科的補習班,檔期糊滿,栽題海裏徜徉。張淙倒好,竟被攆去隔車玻璃杠太陽,考駕照。
晏江何這套裏外區分太不要臉,鐘甯都替他臊白:“你怎麽想的啊?”
“駕照早就叫他考了,而且早晚要學,有什麽問題?這跟花式調酒能一樣麽。”晏江何獨裁主義,齁兒沒皮,“再說他這成績,不影響。”
鐘甯:“......”
鐘甯在心裏替張淙抱不平,這孩子也真是倒黴,難得從一個窟窿裏出來,又折進了晏江何這鬼穴。可鐘甯歪腦袋看一眼,竟發現張淙嘴角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實在叫人神經疼。
鐘甯愣在那怔神兒,晏江何站起身:“我去個衛生間。”
晏江何走人去廁所,鐘甯一直抓着張淙看,他發現張淙的視線移動,便順着看過去。
這一看不要緊,鐘甯看得心頭猛一咯噔。——張淙在盯晏江何剛喝過的杯子。
張淙那眼神黑沉沉一片,零碎收斂進散淡的光,往裏頭深掏,似乎能拽出些實質的柔軟,以及某種沖突的、難以言喻的強勢。
這種眼神鐘甯太明白了。或者說,一個男人用這種眼神去看待另一個男人,這裏面包含了什麽,意味着什麽,鐘甯再清楚不過。
鐘甯被張淙吓得頭疼,他沒忍住小聲谇出一句:“天吶......”
鐘甯站起來,沒過腦子,一把薅住張淙。張淙愣了下,剛要張嘴,卻聽見鐘甯說:“別說話,跟我過來。”
張淙心跳空一拍子,大概感覺到了什麽,閉上嘴跟鐘甯走。
鐘甯把張淙拽進了沒有人的工具間。他鎖上門,腳邊是一把笤帚。
這事兒太勁爆了,鐘甯震驚過頭,腦子還沒找回來,他劈頭蓋臉地問張淙:“你怎麽回事?”
張淙定了定:“什麽怎麽回事?”
“......”鐘甯抹一把臉,忽然有些無奈。他條件反射就把張淙扯走了,這會兒也不知道該怎麽開口。他其實不應該開口。
兩人就這麽面對面站着。氣氛開始變得僵硬。
張淙沉默半晌,居然短暫地笑了下:“被你看出來了。”
鐘甯倒吸一口氣。張淙這話等于承認,他們心照不宣,秘密已經灑沒了。
鐘甯差點拎起腳邊的笤帚抽過去:“你......那是晏江何!他不是......”
“我知道那是晏江何。”張淙飛快打斷鐘甯。
——也只是晏江何。張淙只對晏江何這樣。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張淙無法遮掩,索性全撕開得了。
晏江何沒開這個竅也就罷了,鐘甯跟他是一類人,他怎麽可能瞞得過鐘甯?
挖心似的。
張淙說:“我知道他不是。他不喜歡男人。”
鐘甯:“......”
鐘甯杵地上沒動,好久才吐出兩句話:“你是不是瘋了啊?你......哎,誰不好你偏要......”
鐘甯說一半停住,說不下去了。他太明白這其中的身不由己,喜歡誰自己沒辦法定,可不就是瘋了?
就晏江何那潑貨,油鹽不進,鐵铛心地,單看那薄情寡義的玩意是怎麽對雲蕾的就知道,張淙這點倒黴催的念想要是暴露了,直等于飛蛾撲火,灰飛煙滅。
張淙皺起眉,伸手掏兜。他想要掏根煙,但指定要摸空,因為他兜裏早就沒有煙了。他戒煙了,因為晏江何不喜歡。最後張淙只抓出一根草莓味的棒棒糖吃。
張淙嘴裏很甜,說的話卻苦:“是我居心不良,恩将仇報。”
鐘甯眼角一抽,長了半晌嘴,說不出話,沉默。
鐘甯雖然是晏江何的朋友,但并沒有立場去置喙。再說一句旁的,抛去他自己感同身受,個人愛好是自由,鐘甯不想勸,更勸不動。他是吓懵了才下意識拉張淙過來。回過神兒來,只能算了。
鐘甯轉身打開工具間的門,嘆口氣:“走吧。”
他想了想加一句:“你知道我沒法跟江何說。”
鐘甯扭頭看張淙:“你等會兒去後廚做兩個聖代,我是出去接電話了,我們沒來過工具間。”
——全當他什麽都不知道。晏江何這類人,手裏天生握快刀。他要是能蹚上麻煩,絕對是自願攪和,不必擔心,更不需要糾結,就看他什麽時候能長眼睛。
只可惜了張淙......
“嗯。”張淙叼着糖棍子,後槽牙咔嚓一聲咬碎糖球。他擦過鐘甯肩膀走出工具間,直奔後廚,去做聖代。
鐘甯:“......”
鐘甯慢慢晃蕩回去,老遠瞅見晏江何已經坐在吧臺邊,繼續喝張淙調的飲料。
見他過來,晏江何招呼上:“小劉說你拽着張淙跑沒影兒了,去哪了?張淙呢?”
“我讓他做兩杯聖代吃,我又去接了個電話。”鐘甯擱心裏長籲短嘆,“他聖代做得不錯,你嘗嘗。”
晏江何樂了,話都被他誇俗套:“這小混蛋,手太巧了。”
“......”鐘甯專門打量了下晏江何的眼睛,深刻懷疑晏江何瞎得過分,早晚要天殺遭報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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