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情書
情書
今年深秋轉冷時,晏美瞳終于不用再佯裝太監,它成了只真“太監”,按照晏江何的指使,被張淙薅去寵物醫院做了絕育。
該是剝奪貓蛋的債,晏江何緊跟着遭報應,嘚瑟出了一身感冒,遂請假在家休息三天。
晏江何休假養感冒的最後一天是周六,張淙專門跟畫室請了假,也跟鐘甯說不去Azure打工——原因自然是要照顧晏江何。
盡管鐘甯知道張淙的心思,但也沒法不準張淙的假,頭疼了好半天。
頭疼得實在忍不住,鐘甯便以探病的名義給晏江何打電話,沒走多少心地關懷過晏江何兩聲,最後頗有語重心長地說:“江何,別成天當睜眼瞎。”
電話這頭的晏江何愣了愣,反問道:“什麽睜眼瞎?”
鐘甯嘆一口氣,把電話給挂了。——他只能提醒到此了。他是真心希望晏江何到時候能少谇兩句老子,給他的耳朵減減負。
如此這般,晏江何更是一頭霧水,他把手機往茶幾上一扔,笑罵鐘甯:“個神經病。”
“什麽神經病?”寧杭杭猛地轉過頭看他。
今兒個周倩兩口子都忙加班,寧杭杭沒人帶。本來想說給寧杭杭送自己姥姥姥爺那兒,或者送周平楠和晏濤那也行,但寧杭杭不知從哪聽說晏江何病了,小姑娘蛋子滋哇亂叫,眼淚八叉地擺出了一副“不見舅舅不罷休”的架勢。
周倩被鬧得哭笑不得,她問了下晏江何的情況,知道晏江何身體好差不多了,幹脆直接把寧杭杭打包發配過去。
這會兒,晏江何瞅着對面的寧杭杭,又瞅了眼寧杭杭懷裏的晏美瞳。
晏美瞳剛失去一雙蛋,現在脖頸上套着伊麗莎白圈,趴在寧杭杭身上掉精神,扭扭捏捏地撒賴塞。
晏江何嘴角提個笑:“晏美瞳是神經病。”
晏江何胡說八道熊小孩:“你別抱它了,會被傳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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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杭杭并不上套,她立正小臉兒說:“神經病不會傳染的,舅舅的感冒才會傳染。”
“哎呦,人精。”晏江何樂了,擡手拎過寧杭杭的書包。她剛上小學不到倆月,周末就已經有作業了。
現在小學生的書包不飄輕,晏江何翻開往裏瞅了瞅,感覺不能小觑。他聯想起張淙桌上那一堆卷子習題冊,不由得小聲嘀咕:“教育體系才是神經病。”
晏江何啧一聲,将書包扔寧杭杭腿邊:“把晏美瞳放下,趕緊寫作業去。”
寧杭杭提溜大眼瞅晏江何,只能撇撇嘴“哦”個奶音,起身将晏美瞳放地上。
“去你小舅舅屋裏寫。”晏江何伸手指了指張淙那屋。
他在家說算慣了,姿态等于吆五喝六。盡管這會兒張淙本人在菜市場買菜,并不在家,他也能毫無負擔地把寧杭杭安排進去。
寧杭杭與晏美瞳話別,她摸了摸晏美瞳的腦袋,然後飛快捯饬兩條小細腿兒,扯過書包朝晏江何吐幾下舌頭,鑽進了張淙屋裏。
可惜晏江何就是個挨纏的命,得不了消停。寧杭杭沒過五分鐘又從張淙門口探出顆頭:“舅舅,我不會。”
晏江何:“......”
晏江何眼角抽了下,站起身,只得走過去剜一眼,他倒是要看看寧杭杭笨成什麽樣。
晏江何左手擎一顆蘋果,右手從廚房拖上個凳子,晃悠進張淙屋裏。他有段時間沒進來了。張淙的桌子收拾得很幹淨,除了左邊一摞卷子,右邊一摞練習冊以外,再沒什麽東西。
晏江何在桌邊放下凳子,硌楞眼珠。他琢磨張淙寫過的這些個玩意,一張一張全是削薄的紙,但高考完了疊起來,或許能比房頂高。
——果然張淙不是人。
“哪兒不會,我看看。”晏江何坐下,斜眼看過寧杭杭小手指的一年級算術題。
晏江何伸手點了點,薅過一根筆,三下五除二給寧杭杭講了一遍。講完他問:“聽懂沒?”
“聽懂了。”寧杭杭點點頭。
“那你做。”晏江何開始啃蘋果,眼睛又往一邊打量。正對他臉的是那摞卷子。
晏江何猶豫片刻,放下蘋果伸手去扒拉,被卷子上漂亮的英文字體勾起興趣。——手巧的人真的弄什麽都好看。
晏江何多扒拉了幾下,然後扒不動了。就算張淙字再好看他也看不下去。某幾張理科卷子上的批注和筆記寫得密密麻麻,都要給他看出密集恐懼症。
“天吶。”晏江何不忍直視,正準備把卷子整理回原樣,手突然頓了一下。
晏江何瞅見了一個粉紅色的尖角。看着像信封之類的東西。
晏江何把信封拽出來。信還沒開封,張淙都沒看。信封上寫着“To 張淙”,後頭畫了一顆紅彤彤的心。
字體秀氣圓潤,規規矩矩,整整齊齊。這封信完全不用拆開看,拿頭皮尋思就知道是情書。
這東西裏頭藏秘密,張淙沒拆,晏江何當然不會先拆。他将情書往那摞卷子上一甩,随口谇道:“小屁孩子不好好學習,就知道瞎扯淡。”
他這話罵得才是扯淡。先不說張淙一摞卷子一摞冊,有多“好好學習”,就說情書這事,晏江何在十八九的時候,不僅收情書,他還寫情書。要論“扯”,他比張淙更能扯,甚至都将雲蕾扯家裏去見爹媽了。
說到底,他就是寬以律己,嚴以待人的典型。
“什麽淡?”就沒有寧杭杭插不上的嘴。
“雞蛋,鵝蛋,鹹鴨蛋。”晏江何微微皺眉,亂說道。
寧杭杭點點頭,一副有所領悟的樣子:“蛋字組詞嗎?”
“......”晏江何開始深切同情周倩兩口子,“你還有什麽作業,趕緊都寫完。”
寧杭杭眼睛叽裏咕嚕一轉,小聲說:“還有個卷子要改。”
“卷子?你們考試了?”晏江何問。
“嗯......”寧杭杭頓時有些後悔,她剛就該說沒作業了。
“拿出來我看看。”晏江何果然問她要了。
寧杭杭撅嘴巴掏書包,拎出一張皺皺巴巴的卷子。晏江何展開卷子,還沒等批評她一個丫頭怎麽把卷子弄得如此埋汰,一眼瞅見卷頭用紅筆批的分數,登時瞪大眼睛。
晏江何不可置信地抖卷子:“寧杭杭,你語文考了四十八分?”
寧杭杭嗚嗚兩聲,又小聲說:“老師說要家長簽字,舅舅你給我簽呗,別告訴我媽。”
晏江何冷哼一聲:“你想得美。現在給我改卷子!”
“......”
。
晏江何在家教訓倒黴催的閨女蛋兒,外頭張淙剛從菜市場鑽出來,他手裏大包挨小包,走路飛快。
張淙直奔晏江何的車。他是開晏江何的車出來的。
早上他把晏來財送去寵天下洗澡,這當兒買完菜,狗洗完了,還要接上送回周平楠家。本來這種跑腿接狗的事都是晏江何做,但現在全成了張淙的活兒。
張淙将手上的東西一股腦扔進車裏,開車前往寵天下。
他進門跟于阿姨打過招呼,扔出晏江何的VIP金卡,從湯福星手裏接過晏來財。
晏來財對張淙已經很熟悉,見了張淙就開始蹭,把頭頂剛吹理好的狗毛蹭變了形。
湯福星收好錢,扭臉去瞅張淙,被這一人一狗和諧得有些發懵。
還記得去年冬天,晏江何抱晏來財過來洗澡,張淙撞見時可不是這德行。他那陣全身的毛孔都不待見晏江何,瞧架勢恨不得掰廁所的水管子怼過去。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湯福星心底裏對張淙的那種恐懼已經煙消雲散。現在擱張淙身上,戾氣已經搜刮不到了。
“我先走了。”張淙說。
“啊,去吧。”湯福星往外望一眼,“你開晏大哥車來的啊。”
“嗯。”張淙手裏捏着車鑰匙,夾晏來財往外走。
湯福星看張淙的背影,看他出門上車,打火走人。湯福星在心裏重複一句話:“幸好有晏大哥。真幸運。”
。
張淙把晏來財送到周平楠手裏,又被周平楠塞了一堆吃食。
折騰大半天,他終于提滿東西回家,剛一進門,還沒等換鞋,先聽見晏江何一聲不耐煩的抱怨:“還不會寫?三遍了。”
......這聲,好像是從他屋裏傳出來的?
張淙:“......”
張淙趕緊把東西放下,洗個手,快步走進屋,看見晏江何跟寧杭杭坐在自己桌邊。
晏江何明顯沒了耐心,表情不妙,而寧杭杭在嘟嘴頂他:“我就是不會,舅舅沒講清楚。”
晏江何:“......”
晏江何挑起眉梢,有氣不能撒,盡量猙獰着和顏悅色:“語文漢字拼音你讓我怎麽講?這東西有什麽可講的?你考四十八分,你還有理了是吧?你還有臉問我?”
張淙:“......”
天下老師要都是這麽教孩子,教育局早被掀了。
張淙走過去:“怎麽了?”
晏江何這一刻看張淙不能更順眼。他趕緊把手裏的筆往張淙手中一塞:“學霸,你快救救孩子。”
張淙:“......”
張淙低頭掃一眼,不僅看見了寧杭杭那完蛋卷子,還看見了擺在明面上的情書。
張淙移開視線,漆黑的眼瞳動了動:“改卷子啊?”
寧杭杭立馬嚎一聲,“啪”得一下用小巴掌拍桌子,憤恨且委屈地控訴:“我不改了!”
晏江何終于忍無可忍:“你再說一遍?慣得你毛病。”
他罵完,寧杭杭更加迎難而上,甩頭撥楞角:“我不我不,我就不!”
“你沒完了是吧?”晏江何覺得要把這小混球薅出去揍一頓屁股。
他正準備撸袖子,張淙突然推了他一下:“我教她,你先出去。”
“教個屁。”晏江何瞪向張淙,又指寧杭杭,“她......”
“你感冒剛好些,去休息吧,我教她。”張淙說着将晏江何往外推。
他一雙掌心貼在晏江何背上,能感覺到晏江何因動作和呼吸牽起的肌肉,還有他背上那一對蝴蝶骨,在張淙掌心裏活動,似乎将要展翅飛走。
張淙下意識用力按了按,企圖把那蝴蝶骨控制得老實一些。他将晏江何推去門口:“你聽我的。”
張淙頓了頓:“就別惹她了。”
晏江何扭頭看一眼,發現寧杭杭坐在那兒一聲不吭,居然已經開始吧嗒吧嗒掉眼淚。
晏江何:“......”
他到底是心疼寧杭杭,見不得她哭。但寧杭杭這副倒黴樣,的确該罵,他又不能立馬轉回去哄。
晏江何嘆口氣,認為現在的小孩都是孽障:“行吧,那交給你了。”
他說完,從屋裏出去,揪過沒精打采故作呻/吟的晏美瞳,戗貓頭消脾氣。
屋裏的張淙抽出兩張紙巾遞給寧杭杭:“擦擦。”
寧杭杭看了張淙一眼,奶調子哼一聲,拿過紙巾揩鼻涕抹眼淚。
張淙心裏膈應,視線再次落到那封粉紅色情書上。
張淙不是第一次收情書,這封不知道是誰塞他書包裏的,他心肝肺全給了晏江何,自然沒當回事。
他也從不是什麽善解人意,懂得尊重別人的好男孩,旁人的感情于他就是浪費,權當喂狗。
張淙當時從包裏摸出這封信,壓根兒懶得看,随手撇一邊繼續做卷子,回過頭也沒挂心去收拾,誰成想竟被晏江何翻出來了。
身邊的寧杭杭吭哧吭哧,哭累了趴桌上耍無賴。張淙沒招,只能坐一邊,蹩腳安慰:“別哭了,再哭......”
再哭怎麽了?
張淙斷了詞兒接不上。他又控制不住去看那封情書。這絕對是張淙收到的情書中,他看過最多次的一封。張淙心想:“你都看見了,就不能問我一句?”
可晏江何不會問。張淙知道晏江何肯定沒當回事,最多就在心裏樂呵着調侃兩句。
寧杭杭還在身邊哼唧,張淙心裏煩,腦子該是被鬼摸了,分不清在諷刺誰,他接上剛才的話,朝寧杭杭冷冰冰地撒癔症:“晏江何不喜歡你。”
寧杭杭一愣,哭聲戛然而止。她猶豫了一下,抹一把小臉,低低嗚嗚叨咕:“舅舅喜歡我,小舅舅瞎說。”
張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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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