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你說誰小?
你說誰小?
從那以後張淙再沒買過棒棒糖吃。他早斷了煙瘾,現在拖了九年的“棒棒糖瘾”也斷了。
陶靜儀偶爾還會跟張淙屁股,但沒有太偷偷摸摸。比如她有時候會在畫室的門口,或者校門口站着,不遠不近地眼瞧張淙出來……陶靜儀不會走過去,張淙也全當沒看見。
陶靜儀之後還找過一趟晏江何。她重新給了晏江何一張卡,照意思還是有錢了會往裏頭打。她還對晏江何一通千恩萬謝,那樣子只差跪下磕頭。
陶靜儀的經濟條件一直不好,卡上挺削薄,其實別說張淙不跟她,就算跟她也養不明白。可能她也沒想過要真帶張淙走,選擇做賊一樣偷偷跟蹤,多少也有這點原因。大概真讓張淙說對了,她不過是孤零零沒了依靠,想兒子了。
一如她九年前懦弱地抛棄張淙一走了之,她現在也沒能耐找回張淙,充其量不過是厚着臉皮,替自己找找活下去的念想。
果然“厚顏無恥”能遺傳。張淙跟他爹媽,都有相似之處,全該下十八層地獄。
而晏江何是潑痞子,那些感恩戴德他嫌膈應,他沒有廢話,左右看不順眼,漠然地照單全收。但他沒興趣要卡裏的錢。晏江何忖度二三,最後還是回家将卡甩給了張淙。
張淙當時沉着目光盯了半天,似乎是準備給銀行卡盯個窟窿,最後他一言不發地将卡揣進了兜裏,晏江何這才敢神經兮兮地松口氣。
——晏江何也不知自己是怎麽了,他最近偶爾會從張淙身上感覺到一種壓迫感。這其實挺扯淡的,張淙那般聽他話,他還有什麽是擺弄不成的?心頭犯咯噔還真是摸了鬼了。
。
期末考完試就是寒假。張淙早出晚歸,基本成天泡在畫室裏,晏江何動喚鼻子仔細聞聞,都能從張淙身上嗅到石墨味兒和顏料味兒。
趕上快過年,這天晏江何休息,要去大超市置辦年貨,他趕緊抓張淙當壯丁。晏江何美其名曰替張淙着想:“你不是畫畫就是學習,再悶下去就要變态了,必須拽出去放放風。”
嘴上講得噓寒問暖,實際不過要奴役張淙幹活而已。正應了那句話——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所以,張淙“忙裏偷閑”,這一天就沒去畫室。兩人吃了早餐便一起去了超市。
年前幾天主幹道上車水馬龍,車堵得叫人巴不得搖天窗罵街。晏江何滿腔缺德脾氣,又懶出一張混賬人皮,自然不會坐駕駛位。
他将車鑰匙扔給張淙便窩進副駕駛。晏江何左右都不好伺候,不踩油門又閑出淡來,杵着下巴隔窗玻璃東張西望,等堵車等得非常悶。
這時候張淙就跟變戲法一樣,不知道從哪掏出一個小號保溫杯遞過去。晏江何眨眨眼,接過來打開一看,裏頭竟然是熱乎乎冒甜香的奶昔。
于是晏江何終于有了事兒幹,他開始舒舒服服吹車載熱風喝奶昔。張淙車開不快,一分半一腳剎車,便總有時間将餘光掃去身側,看晏江何被一杯奶昔喂得眉開眼笑。
等張淙好不容易開車轱蛹到超市,晏江何一瓶奶昔也嘬完了。他胃裏舒坦,心情也好,以至于兩人轉悠許久才扒拉到停車位,晏江何都還是樂呵的。
可等進了超市,晏江何又傻眼了。裏頭說一聲“人山人海”都算貶低。
晏江何眼皮直抽,嘴裏碎叨:“超市是不要錢嗎?這人多的,跟大鍋下餃子似的,一個挨一個,一漏勺舀一堆。”
“......”張淙低下頭看自己的鞋尖,忽然就很想笑。
晏江何這人可真是......成天往他身上灑糖,齁兒得慌倒還行,只是張淙現在這德行,明顯是要被腌化了。
“灑糖精”推了兩個購物車過來,又從兜裏掏出一張紙條,撇嘴說:“這樣吧,咱們兵分兩路。”
晏江何:“這張紙條上都是周平楠女士欽點的,我去買這上頭的。”
——紙條是周平楠早前給晏江何的。周女士嫌棄超市太過擁擠,道上又來往困難,遂指使親兒子往家裏搬運年貨,順帶着坑晏江何一筆錢。
晏江何又說:“咱家的你去買。毛巾牙刷,吃的喝的什麽的,你看着拿吧。”
張淙:“......”
晏江何不愧是孬,他自己拎着一張紙條不用動腦瓜,倒是騙張淙裹人堆裏邊擠巴邊窮琢磨撿貨。
晏江何推給張淙一輛購物車,笑眯眯地鼓勵:“去戰鬥吧。別走丢了,我可沒處撈你。四十分鐘以後收銀臺見。”
“哦。”張淙瞅過晏江何一眼,乖乖接過購物車拱進了人群。
的确是“戰鬥”不假。晏江何這一趟買下來簡直比打仗還累。等他将貨都拿齊,到收銀臺找到張淙時,頭頂都冒了一層汗。這感覺就跟翻山越嶺了似的。
“趕緊結賬趕緊走。”晏江何催促道。
張淙于是快速走過去排隊占位置。
等結賬的工夫晏江何汗消了,他呼出一口氣,在收銀員開始掃碼時才突然發現,張淙那一車東西好像有點神經。
吃喝不算,只說日用品。比如毛巾,牙刷,新的喝水杯……甚至新的睡衣,拖鞋……最多只有顏色和尺寸的差別,款式完全相同。
晏江何一陣說不清道不明的古怪,問張淙:“你怎麽都選的一樣的啊?”
張淙面無表情,随意說:“人那麽多,看到差不多的拿着就走了,這些東西還要挑不同樣式啊?”
晏江何覺得張淙說的有道理。他們兩個男人,家裏用的玩意也不太注重模樣,顏色區分開,用不混就行了。他尋思這個做什麽?
想到這兒晏江何點了點頭,正巧收銀員掃完了碼,晏江何趕快遞出去一張卡付賬。
張淙看晏江何刷卡看得無比順心。他這喪天良的王八貨,淨琢磨些欠殺千刀的肖想,在暗處窺伺觊觎。
。
張淙作孽專業作在晏江何身上,而晏江何就不同了。他是到處鬧妖。
晏江何今年逛商場,給張淙挑了一件純白色的工裝長款外套,領子繞一圈銀白色的外邊,設計時尚,有股科技感。張淙豎起衣領穿身上,襯托着臉皮兒白眼瞳黑,那一雙劍眉鋒利入鬓,唇色淺紅,鼻梁又高又挺……
就是俊。
晏江何眨巴眼,贊嘆道:“還真帥啊。”
張淙聽了這話臉上不見喜樂,下巴立馬杵進領子裏一小截,也不知他鑽下巴颏熊什麽慫,睫毛垂下來眼珠望地。
晏江何的嘴不積德,一禿嚕沒邊兒,莫名其妙磕起了驢年馬月的陳芝麻爛谷子,半調戲地又說道,“怪不得有小姑娘給情書。”
張淙耳朵豎着,心肝裏咂摸來咂摸去,最後下巴從衣領裏擡起來,頗有嗔怨地剜了晏江何一眼,轉身進屋了。
“......”晏江何覺得青少年就是有病。
而晏美瞳卻撅腚跟張淙腳後跟,似乎是被美色所惑,漂亮眼珠子都快瞪下來了。
晏江何看不起它身為一只貓,竟長了四條狗腿,對着它撅起的屁股就去了一腳。
這還不算完。晏美瞳向來在家地位卑下,被打擊報複。臘月三十除夕這天,晏江何為晏美瞳穿上了一套華服。
晏江何霍不肯消停,醫院忙炸鍋也沒叫他老實,他還能抽空給晏美瞳折騰一套歐式的酒紅色連衣裙。
套裝,附帶一朵酒紅色的蝴蝶結,中間吊着一只小巧精致的金鈴铛,甚至可以嘚啵出響兒聽。
張淙看得眼睛疼,晏美瞳卻好像很樂意,邁步子都要輕盈許多,妥妥進化為一只扭捏貴婦。
。
年三十,又是張淙生日。夜晚周平楠在家做了一大桌好菜,光餃子就包出三種餡兒,晏濤去年買蛋糕,今年繼續買蛋糕,只是尺寸比去年買大了不少。就連寧杭杭個小丫頭蛋子都送了張淙兩盒彤紅的旺仔小牛奶……
所有一切都溫暖得讓人恐懼,竟惹得張淙學會心神不寧了——這一家人非親非故,卻如此待他,他對晏江何呢?
老天爺沒日沒夜欺他這條命,他卻不能指天再罵涼薄,因為晏江何在。張淙摸着脈尋思,他能在這裏,一開始就目的不純。他何止一只白眼狼,那得是畜生不如的掃把星。
吃完飯後長輩在沙發圍坐一圈看電視。寧杭杭蹦噠累了趴親爹懷裏睡覺。晏江何則挂在沙發角落,手裏捧着手機回消息。除夕夜定然是有人朝他問候的。
張淙加凳子坐在晏江何身邊,腿上蹲着晏來財,他趁看電視,臭不要臉地往晏江何手機上掃餘光。
這一掃不要緊,竟叫他掃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蔣蕊。
張淙一瞬間就想起了蔣蕊是誰。她是早前讓晏江何傷了手的那個小護士。張淙聽過晏江何叫她名字。
張淙平素不算多留心,可關于晏江何的不一樣。那小護士害晏江何受傷,更害他擔驚受怕吃飛醋。或者說得更直白一些,晏江何身邊出現的女人,只要看見了,他都忘不了。還有晏江何的那位前女友,他也記得叫雲蕾。
真的假的,全是敵人。
晏江何什麽時候跟蔣蕊交換微信了?
張淙相當不樂意。可憐他癔症還沒等憋好消化掉,周平楠又給了他一棒槌:“對了晏江何,你王阿姨的外甥女從南方的大學畢業回來了,要不你過完年去見見?”
晏江何:“......”
晏江何回完消息放下手機,扭臉瞧親媽:“媽,你怎麽又來了啊?”
周平楠聽這話便挑起眉梢,冷哼道:“哎你這話說的,什麽叫我又來了?你不打光棍兒,我能總來嗎?你過年都三十了......”
“哎哎哎,停啊。”晏江何趕緊看晏濤,又看表姐周倩,企圖尋求幫助,“我工作那麽忙,哪有那工夫啊。我初二就有班,明天初一還得去看個病人。”
晏江何:“兒孫自有兒孫福,您別操心了。緣分該來就來了。”
晏濤坐在周平楠身邊,或許是怕被自家夫人一腳蹬殘,沒敢接話。周倩便只能勉為其難,笑着幫腔:“王阿姨那外甥女今年才二十二三吧?年紀那麽小,可能也不太合适。江何怎麽不得找個二十五六的。”
晏江何趕緊附和:“對啊,太小了不要。有代溝,還得哄着,處不來。”
周平楠罵他:“你少跟我來這套,我看你......”
周平楠還沒數落完,一側的張淙突然猛地站了起來。晏來財連滾帶爬從他身上摔下去,倒黴狗差點在地板上撅個大跟頭。
張淙聽話聽得恨不得把自己皮扒了。他五髒六腑挨個兒的癢,又癢又疼,簡直恨得慌。
他這一高蹿起來屬于神經病行為,根本不知道要做什麽,好在閻王可憐他——幾乎在他起身的瞬間,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機響了。
張淙機械地去看手機屏幕,居然是陶靜儀的電話。
晏江何被張淙吓了一跳,轉頭瞅張淙:“怎麽了?”
晏江何打量張淙的臉,覺得這孩子當下有點不是事兒:“誰的電話,你突然蹿這一下。怎麽不接啊?”
張淙鬧不清出于什麽心理,直接把手機抓起來,怼去晏江何眼皮底下。
晏江何看清來電顯示,愣了愣,片刻後說:“今天你生日。”
大體意思明确。抛去過年,今天張淙生日,陶靜儀的确該打電話。芯兒裏的意思也好琢磨——今天張淙生日,張淙高興最重要,所以愛接不接。
張淙瞪着晏江何,瞪了能有七八秒鐘,轉身帶着唱歌的手機走進了衛生間。
晏江何:“......”
“張淙怎麽了?”周平楠小心問出一句,被張淙的反應牽挂上,沒再催晏江何相親。
“沒事。”晏江何扯脖頸望廁所門。
他沒跟家裏提過張淙的親媽,此刻更沒心思解釋。他的心思現在......好像跟着張淙一起,關進了廁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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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