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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濟平确實不适合作為旅行目的地。
待在這裏的第一個上午,岑樾就認證了這一點。
他在科技園附近逛了一遍,發現這裏新是新,吃飯住宿的地方都不缺,但和濟平這座城市幾乎不沾邊,只是個外來公司的聚集地,許多廠房還在趕工期中。
回到酒店,他問前臺:“濟平有什麽值得逛的地方嗎?”
對方用怪異的眼神瞥他一眼,搖了搖頭,說沒有。
他換了個問法,濟平的老居民一般都住在哪。
對方這次很快答道:“國耀商廈那一片吧,那兒以前是濟平的市中心,周圍全是破破爛爛的職工小區。”
岑樾當機立斷,退了酒店的房,準備搬到國耀商廈附近住。
他來濟平的沖動計劃是想追周為川,不想兩個人就這樣在各自冷靜中漸行漸遠。争執過,親密過,沖動放下一些,現在的他只想多走一走周為川生活過的地方,或許這樣就能離他近一些。
中午十二點,日頭最盛的時候,濟平總算有了點暖意。
岑樾像一只急需要光合作用的蘑菇,在街邊蹲了好一會兒,後背都被曬熱了才站起來。
他忍着沒給周為川發消息,打了輛車,去往國耀商廈。
車程二十分鐘,司機是個熱情的年輕小夥,聽說他來濟平找朋友,一路上和他介紹了許多當地的情況。
岑樾也是容易自來熟的個性,他在世界各地旅行時,經常會和當地偶遇的人聊天。這種随機發生的緣分包含着許多未知,能夠帶來驚喜,而且他認為自己很幸運,不管去哪,總能遇到善良的人。
“小哥,你一般在哪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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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一上午,岑樾有些餓了。
“我們跑出租的啊,一般都是吃快餐,還有濟平到處都是面館,随便找一家都挺實惠的。”
車子駛入老城區,路兩旁的房屋低矮陳舊,小哥邀請道:“正好我一會兒開完這單要去吃飯,要不帶上你一塊?那家面館味道好着呢,離國耀商廈也不遠,走幾分鐘就到了。”
“好啊,那就麻煩你了。”
“不麻煩,咱們也算有緣嘛。”
國耀商廈和科技園仿佛是兩個時代的産物,只有來到前者,才能呼吸到這座城市獨有的體味。
下車後,岑樾跟着小哥鑽進巷子,七拐八拐,來到一家名叫“美紅刀削面”的面館。
正值出租車司機換班休息的時間,店面不大,每張桌子都坐滿了,還有人把面碗放在板凳上,蹲在地上吃。小哥顯然是這家店的老顧客,見有認識的人快吃完了,騰出兩個位置,立馬帶岑樾坐下。
招牌的雞湯刀削面分量挺大,岑樾沒能吃完。
濟平人習慣吃面食,又因為幹體力活的人居多,一碗面分量多,油水大,吃一碗足夠頂上半天了。
出租車小哥就很快吃完了一整碗面,他急着開車去加油,匆匆和岑樾道了別。
他剛起身,就有人端着面碗坐在了空位上。
窄小的店面幾乎是一刻不停地被司機和工人占滿,人們大多不說話,埋頭吃飯,因此筷子和碗碰出的聲音格外清晰。
岑樾一邊慢吞吞挑着面,一邊觀察着四周。
縣城的人類不适合飛行。腳要落在地上,眼睛要看着腳下。
吃着面,岑樾想起一個相關場景。
有一次兩人一起過夜,他趴在枕頭上擺弄給周為川買的香水——他知道周為川從來不用香水,但每次看到和他相配的,還是想給他買。
“周為川,你怎麽從來不送我禮物?”他放下香水,挪到周為川懷裏,開玩笑道:“怎麽只有我看到星星月亮都想摘給你?”
周為川聞言笑了,用同樣的方式作答:“因為我摘不到星星月亮啊。”
“好吧,”他不樂意地哼哼兩聲,拉過那只寬大的手掌,放到小腹上,頗有種可憐巴巴的意味,“我餓了。”
“家裏只有挂面了,想吃嗎?”
他說要,然後從床上跪坐起來,作勢要周為川背自己。
——周為川不送禮物,但給他煮過很多次面。
周為川身上已經看不出從落後縣城走出來的痕跡,像一棵獨立挺拔的樹,沒有人會追究他的出身,只看得到他為自己書寫的底色、積累的厚度。
他不是幻想家,懂得如何踏實地生活,同時也不會任由無趣的現實淹沒一切。
他喜歡鋼琴,喜歡讀詩,理解岑樾的天馬行空,在許多時刻和他共振。可他又是冷靜的、理智的,他不能像岑樾一樣随心所欲,在自由度之內,他有自己的追求和秩序,剩下的一切都需要控制成本。
對于岑樾來說,愛上周為川和因為他難過,都是太容易的事。
從面館出來,岑樾繼續在街上閑逛。
這裏是真正的濟平,一個很典型的北方縣城,雖然表面上平平無奇,但如果想要了解它,每個建築、每家店面裏,都藏着值得為之停留的故事。
岑樾先是找了家評分還可以的酒店,粗略看了眼房間,還算過得去,便将旅行包放下,拿着房卡去下一站。
他沒有目的地,所以任何地方都有可能是他的目的地。
他路過了手機維修店和理發店,因為自己需要換手機屏幕,頭發也有點遮眼,所以各自停留了片刻,但考慮過後,還是離開了。
他在國耀商廈的小商品一條街裏買了兩個小號抓夾,洗臉的時候可以把頭發束起來。
他看到一家琴行,櫥窗裏擺着一臺黑色立式鋼琴,看起來質感很差,琴蓋上甚至落了灰。他推門進去轉了一圈,無人理會。
不知道為什麽,在這座城市走得越多,他就越覺得自己和周為川之間确确實實差着一步之遙,這讓他感到些許失落。
情緒歸情緒,他不會放棄。
他可以把靠近周為川當做一場冒險游戲,只是倘若游戲中沒有類似于開寶箱和金幣獎勵的環節,讓他一個人完成任務的話,會很難熬。
比如今天,一整天都沒有和周為川聯系。
擔心直接撥電話過去會打擾到他,又知道他沒可能會主動。
夜幕降臨,岑樾抱着膝蓋,坐在馬路沿上消磨時間。
身後的發廊傳出短視頻平臺火爆的翻唱歌曲,形形色色的人從身前走過,說着拗口的方言和土話,街對面的服裝店裏,兩個人正架着手機和補光燈直播。
入夜後氣溫驟降,寒意絲絲縷縷地浸透。
岑樾坐在路邊,鼻尖很快凍得通紅,路人也頻頻回頭看他,仿佛看穿他是異類,不該出現在這裏。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終于站起身,到馬路對面買了一包糖炒栗子。
剛出鍋的栗子還有些燙,揣在兜裏剛好用來暖手。
國耀商廈背後有一片低矮的住宅樓,在岑樾回酒店的路上。他看到有幾個小孩在路燈底下玩卡牌游戲,說輸了的請客。
不知道周為川小時候會喜歡玩什麽。
一局結束後,其中一個小孩不情不願地從兜裏掏出十塊錢,被另外幾個起哄着,一塊跑進旁邊的超市。
岑樾也跟着他們,走進那家“旭日百貨”。
零食貨架上擺着許多他沒見過的包裝,翻過來一看,産地是本省,應該只在省內賣。
不知道周為川小時候吃過沒有。
正百無聊賴地挑着零食,手機響了,岑樾一看來電顯示,今天的金幣獎勵來了。
“今天做什麽了?”周為川問。
“就到處逛逛啊,走路,吃飯,走路,沒了。”岑樾很誠實地概括道。
但他沒告訴周為川自己“擅自”從開發區搬到了國耀商廈,怕他有意見。
“濟平好玩嗎?”
“還不錯。”
“嗯,自己注意安全,濟平的治安水平一般,尤其是晚上。”
“你在故意吓唬我嗎?”岑樾翻了個白眼,走到冰櫃前,翻找本地産的雪糕,“我也是個成年男人了好吧?”
周為川笑了一聲:“別在外面待到太晚,早點回酒店。”
察覺到他有要結束通話的意思,岑樾連忙叫住他:“……周為川!”
他聲音有點大,看到老板朝自己投來目光,背過身,壓低了點音量。
“周為川,你什麽時候辦完事情?”他急切道,“你去出差之前,會和我見一面吧?你要是偷偷跑掉了我怎麽辦,又要等半個月嗎?”
沉默片刻,周為川說:“後天晚上去酒店找你。”
這話說得好像偷情。
“那你不許騙我。”
周為川:“我什麽時候騙過你?”
岑樾想了想,還真的沒有。
在他們暧昧不清的時期,為了不言而無信,周為川甚至從未輕易答應過他的邀請,都是确定好了時間,再直接兌現。
岑樾嘴角止不住地上揚,主動和他說了晚安,而後拿着零食去櫃臺結賬。
剛才那幾個小孩已經買完飲料走了,店裏只剩岑樾一個顧客。
寸頭老板坐在櫃臺背後的躺椅上看游戲直播,站起來後人高馬大,兇相十足。他鼻梁上有道疤,蹙着眉,一邊掃描條碼,一邊直勾勾地打量岑樾。
是懷疑我偷東西?
我兜裏是栗子,不是店裏的東西。
還是看出我是外地人,打算宰我?
呃……不至于吧,幾包零食而已。
岑樾心中隐約不安,都快相信周為川口中的“治安一般”了,然而下一秒,聽到那人用了一種和身高長相極不相符的語氣,小心翼翼地問:“你認識川哥?”
……川哥?
岑樾沒反應過來,隔着香煙櫃臺,和那人面面相觑,想起自己打電話時叫了周為川的名字,才後知後覺:“你是說……周為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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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