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婚約

第三章 婚約

花九她喬裝獨游多年,還是頭一次被人這般稱呼。聽起來,似乎也不錯。她微笑點頭:“那便九公子。”

“請。”霍桐兒再次施禮。

花九還了禮,掏出銀子,給舞獅的兄弟們付了錢後,便跟着霍桐兒一起上了二樓雅間。細看這千日仙,雖是酒樓,裝修得卻別具韻味。即便是大堂,也根據方位的不同,做了特別的設計——臨窗的,配了竹簾,竹簾上繪制的是水墨山水圖,一旦坐下,一片竹簾便隔絕了街市的喧鬧,獨留下一方清淨;面牆的,牆上開了镂空的小窗,自小窗可瞧見內院的水榭景致,可謂是鬧中取靜,別有一番雅致;至于臨近櫃臺的,大多是給粗漢子們歇息的地方,水碗都比內裏的大上一圈。

如此設計,可謂是頗具心思。

花九自忖去過不少別致的酒樓,像千日仙這樣的,還是頭一樁。

“這些,都是霍小姐設計的?”

“嗯。”

霍桐兒莞爾點頭,請花九坐下後,翠秋便奉上了熱茶,意味深長地多看了花九一眼,便忍笑退了出去。

花九與霍桐兒都發現了這小丫頭的竊笑,兩人都不是蠢鈍之人,皆是不約而同地想到了一起。這花九生得俊俏,又是個溫柔體貼性子。翠秋一直擔心堂小姐這輩子就這麽一個人單着了,難得路上遇上這麽個俏郎君,加上堂小姐似乎對這公子印象極好,若能成其好事,那可是佳偶天成,美事一樁。

短暫的靜默後,霍桐兒率先打破了沉默:“九公子莫怪,我這丫頭不懂規矩。”

“能喜形于色,也是她的幸事。”花九知道霍桐兒指的是什麽,她順勢繞開了翠秋的話題,“霍小姐能經營這樣的酒樓,也是霍小姐的本事。”

霍桐兒心照不宣地笑了笑:“不過是霍家的産業,真正的東家并不是我。”

“哦?”花九倒是頗是好奇。

霍桐兒道:“我有個堂弟,霍蘇年。”

“霍蘇年。”花九細細回味這個名字,似乎在哪裏聽過。靈光一閃,她忽然想到:“莫不是陛下在瓊林宴上提的那位霍老板?”

霍桐兒愕然看她:“陛下在瓊林宴上提過?”轉念間,又起一問,“九公子也赴過瓊林宴?”現下她更好奇後者,畢竟她記得那晚在蘆葦蕩中,花九提過一嘴,直言秋闱不好玩。此時此刻,霍桐兒對花九的好奇不由得濃烈了一分。

花九剛欲回答,便聽雅間外響起了掌櫃的聲音。

“東家,辰州太守與太守公子來了。”掌櫃的不忘又補了一句,“還帶了不少禮物。”

霍桐兒聽見後一句,眉心一蹙,便吩咐掌櫃的先把太守與公子請到樓上雅間去,她随後便來。

掌櫃的領命辦事去了。

花九瞧見霍桐兒欲言又止,似是有難言之隐,便試探問道:“霍小姐不想見?”

“不想見,卻不得不見。”霍桐兒多少猜到些今日太守與公子的來意,她在等候官府文書的時候,便與這位太守公子有過一面之緣。人與人之間的緣分,正是從這一眼開始,這位太守公子瞧她的眼神頗是不善,盯得霍桐兒很是難受。所以從那日起,霍桐兒便不再親自去太守府詢問文書進度,只是打發掌櫃的每隔三日帶着禮物去問一問。

千日仙想在舞陽城立足,太守自然是不能得罪的。哪怕天子頗是喜歡霍蘇年的廚藝,可天高皇帝遠,蘇年是蘇年,她是她,太守若真要用強,蘇年保不住她,天子也不會保她。

霍桐兒咬了咬下唇,她來辰州開分號,本就是為了避開滄州那邊的人與事,本想是重新開始,沒想到這邊莫名又招惹了不該惹的人。思來想去,霍桐兒自知是失禮,卻還是想賭一賭。這位花九神秘至極,想必在朝中也是有路子的人,若是她能援手,這一關便能平安過去。

“霍小姐若想在下幫忙,盡管說來。”花九猜到了她在猶豫什麽,便坦然直言,“女子在外打拼不易,在下若能幫小姐過了這一樁‘不得已’,也算是一件美事。”

霍桐兒歉然施禮:“如此甚好,如若公子能助我渡過此關,我必以重禮酬謝公子。”

“助人為樂,人生妙事,本就不該求回報。”花九依舊溫和地說着,笑意比方才更溫暖了幾分,“別怕,有我。”

霍桐兒怔了怔,雖說與花九萍水相逢,卻覺得此人性情溫婉,遠比世間許多男子都要豁達。她忍下那些客套的話,直接道:“太守今日來此,多半是為了提親。”

“敢問霍小姐小字?”花九沒有詳問其他,而是直接問了這個。見霍桐兒沒有立即回答,便歉然一拜,解釋道:“請恕在下無禮,可這小字有大用,還請霍小姐告之。”

霍桐兒看她說得坦誠,本就是求她幫手,自己何必這般扭扭捏捏,當下便道:“小字,妙娘。”

“在下小字,慕言。”花九可不會占她的便宜,既然問了她的小字,自當将自己的小字告知,方才算得上公平。

霍桐兒懂得她的用意,心領神會地淡淡一笑。

花九朝她遞去手:“妙娘,請。”

霍桐兒本想與她對一對說辭,可花九又道:“小姐只須記得一句話,你我已有婚約。”說着,她主動握了她的手,笑容溫柔得好像是春日裏的小溪,明亮而柔和,“其他的,都交給我。”

霍桐兒從未有過這樣被人獨一無二保護的滋味,她的心湖起了異樣的漣漪。眼前的花九就像是一只會魇人的慵懶貓兒,此時說什麽,霍桐兒都願意信她。說來奇怪,她謹小慎微了一輩子,照理說絕不會輕易相信旁人,可花九這個人不一樣,雖說處處透着神秘,卻讓她覺得莫名的踏實。

賭一賭。

霍桐兒給自己打了氣,這輩子她藏匿了太久的自己,這一回,就讓她壯着膽子冒一次險。想到這裏,她緊了緊花九的手,主動将她的手握得更緊了些。

花九驚喜地轉眸輕笑,卻沒有多說什麽,便牽着她沿着樓梯上了三樓,往太守與公子所在的雅間去了。

翠秋在外瞧見了小姐與這位花公子十指緊扣,又驚又喜,以為自己看錯了,又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确定沒有看錯之後,翠秋大喜,小姐若能與花公子喜結連理,那可真是一樁美事!從今往後,小姐就不會在霍府孤孤單單地生活了。

真好!

這邊花九與霍桐兒來到了雅間,太守與公子第一眼便瞧見了兩人緊牽的手,霎時臉色都沉了下來。旁邊坐着的媒婆子也尴尬地起了身,總覺得今日這媒似乎是說不成了。

“這位公子是?”太守不悅問道。

花九笑道:“在下花九,去年秋闱,不才入圍一甲,陛下欽點為探花郎。”

“你!你就是那個……那個……”太守顯然是知道這樁事的,天子欽點的探花郎,卻在中榜的第三日挂冠請辭,成了灞陵城的一則傳奇。

花九點頭,側臉拍了拍霍桐兒的手背,示意她不要擔心,暫時松了她的手,自懷中拿出了一塊令牌,笑道:“這是後來陛下親賜的令牌,在下雖然挂冠而去,卻還是有皇命在身,要走遍整個大燕,編纂一本完整的大燕地理志。”

這話在平民耳中是一回事,在朝廷官員口中卻是另外一回事。只怕編纂大燕地理志是假,暗查地方官員才是真。這樣的人,雖說無官無職,卻是得罪不得的。倘若他在辰州有個什麽意外,失了與陛下的聯系,陛下那邊只會以為是辰州官員作亂,暗殺了這位特使。同樣的,如若花九在回禀天子的折子裏添油加醋地寫了什麽,太守想了想自己的烏紗帽,那些話可是一不小心就會讓他丢官的。

想到這一層,太守連忙起身,笑道:“探花郎若有什麽用得上本官的地方,盡管開口。”

公子看見父親變了臉色,便知自己的婚事定是無望了,忍不住嘟囔道:“爹!”

太守在桌下踢了他一腳,催促道:“朝廷的事重要!”

“辰州在太守大人的治理下,無災無禍,百姓們都可以安居樂業,這是大人的功勞。”花九不急不慢地收起了令牌,重新握了霍桐兒的手,笑道,“在下本該去府上親自送貼,可既然今日在此遇上了,便先将這好消息告訴大人。在下與妙娘情投意合,已經約定婚約,準備在明年開春後,擇個吉日大婚。到時候,還請大人與公子賞光,來千日仙喝杯喜酒。”

“這是應該的。”太守雖然可惜,卻還是得讨好花九,當即應了下來,轉眸看向霍桐兒時,恭喜道,“霍老板,大喜。”

“多謝大人,屆時,大人與公子早些來。”霍桐兒也順着太守的話,把婚約之事給坐實了。殊不知她此時掌心裏已緊張地沁了一層細汗,她知道花九是個特別的人,沒想到竟會與天子有關,特別到連太守都得給她幾分薄面。

後來,太守借花獻佛,将媒婆推給了她們,又将準備的聘禮當成了賀禮相送。公子怏怏然陪着吃了一頓酒席,太守假笑得臉頰都有些發酸,霍桐兒心緒紛亂,一時不知開了這個頭到底是對是錯,倒是花九,一如既往地豁達,陪着高高興興地吃了一頓,又恭恭敬敬地送別了太守父子,半點不失禮數。

酒宴之後,雅間只剩下了霍桐兒與花九。

花九關上了房門後,對着霍桐兒認認真真地作揖賠禮:“今日胡言亂語之處,還請小姐莫怪。”

霍桐兒怎能怪她呢?本就是她央着她出手相救的,只是沒想到花九竟還有這一層身份罷了。

“九公子……”

“我其實,并非公子。”

花九沒讓霍桐兒把話說完,便真摯地道出自己的女兒身:“我同小姐一樣,皆是女子,只是貪圖男兒身份游走四方方便,便喬裝改扮如此,還請小姐見諒。”

霍桐兒眸中閃爍着驚色,她本無意戳破她:“你本可不告訴我的。”

“小姐信我,我豈能再有隐瞞。”花九笑笑,“瞧小姐如此淡定,想來也是早就發現了。”

霍桐兒輕嘆:“女子行走江湖不易,喬裝改扮,我能理解。”

“我也能理解小姐的不易,所以今日才敢鬥膽行事。”花九見她眉心微微舒展開來,自己卻愁了起來,“況且,今日如此,也算是幫我解決了一樁麻煩事。”

“麻煩?”

“很大的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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