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16.戀愛

戀愛

“舒兒,留在朕的身邊,朕需要你。”

舒梵沒想到他會這樣,貼得太近了,鼻息間滿是他身上清冽的氣息,握着她的手寬厚而堅定,攪得她一顆心愈加煩亂。

他擡手,不緊不慢地将她方才掙紮中弄亂的發絲順到耳後。

順完目光有那麽會兒的停頓。

沉默中,舒梵不經意擡頭,又不慎撞入了這雙漆黑濃烈的眼眸中,一顆心更亂。

坐着的這案幾雖高卻窄,她只夠得着一點兒臀尖,雙腿懸在半空,一只鞋子還在方才脫落到了地上,更加不安。

從皇帝的角度望去,她螓首低眉,一張小小的臉孔清麗無雙,有着年輕女孩不谙世事的純,眉梢眼角透出不經意的風情稍帶青澀,卻渾然天成,如一顆微甜而尚帶酸澀的果子,讓人欲罷不能。

清瘦的肩膀理應是羸弱的,讓人想要捧住憐惜一番,可他是見過她背着藥簍滿山跑那股勁兒的,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氣,生動而鮮活,仿佛有源源不斷的生氣。

“過兩天等朕閑暇下來,朕帶你去獵場射箭吧。”他笑道。

舒梵仍有些不敢置信,确認般小心擡頭看了他一眼:“真的嗎?”

皇帝被她這番姿态弄得哭笑不得:“君無戲言。”

她臉上因興奮帶出了幾分紅暈,更如三月桃花般嬌豔欲滴,顧盼靈動,竟隐隐有一絲躍躍欲試的俏皮之感。

顯然是極喜歡騎射的。

皇帝略有些恍神,雖覺得她沉靜恭順時柔美動人,可自信飛揚有點輕狂的時候更讓人移不開目光。

舒梵似乎也意識到自己得意忘形了,忙收斂了表情:“奴婢失禮。”

“恕你無罪。”皇帝心情大好,轉身離開。

雖說是答應了要陪她射箭,但天公不作美,之後幾天天氣都陰沉沉的,不是下雪就是刮風下雨,整個長安仿佛都浸泡在冰冷的寒意中。

春節前夕,舒梵又回了一趟衛府。

再不喜歡那也是她名義上的家,于情于理過年都要回去給長輩請安。

還有一個原因是她弟弟衛然從軍中歸家了。

衛然兩年前被征召入伍,随車騎将軍劉武前往西北一帶平叛,如今打了勝仗班師回朝。

“長大了。”見到衛然那天,舒梵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腦袋。

這才發現,他比兩年前高了不少,個子都蹿到比她高一個多頭了,人也高大健壯了很多。只是和這副威武的身板相比,一張臉極為清秀,唇紅齒白,劍眉星目,唇邊挂着清朗舒适的笑容,有種說不出的英氣。

“阿姐,你在京中可好?”他興沖沖地問她,沒等她回答就将自己在軍中的經歷一一說與她聽。

舒梵沒有一絲一毫的不耐煩,靜靜聽着,聽見他說到危險的地方又忍不住揪心。

衛然極力挑一些趣事跟她說,逗得她咯咯笑,可舒梵明顯能感覺到他其實不是那麽開心,笑過後拉着他在一旁坐下,擺出了長姐的風範:“你實話跟我說,是不是遇到了什麽事情。”

他一開始還不願意說,奈何演技實在太差,舒梵怎麽都不信。

倆姐弟就這麽僵持着到了日中,衛然拗不過她只好說了:“渭南一戰大捷,按例我本可獲得爵位。可衛齊冒進,主張南下追擊,結果我們一隊人都中了埋伏,各領了五十軍棍,連受賞的良田和爵位也丢了。”

“你挨了棍子?”舒梵就要替他看。

吓得他立刻躲到了屏風後面,說沒事兒,都好了。

舒梵本也沒有真的要替他看的意思,看他動作這麽敏捷,沒有絲毫不便一顆心也落了下去。

但回頭還是替他找了個郎中。

那白胡子郎中摸着下颌的三绺白須沉吟了會兒,道:“令弟龍精虎猛,身體康健,實在不像是有病的樣子,倒像是肝火過旺。”給開了幾個去肝火的藥方。

舒梵:“……”這大冷天的,這庸醫吧。

确定了他真沒什麽事兒舒梵才放下心。

本想去找衛敬恒,這個念頭只在腦海裏一轉就被她摒棄了。心裏也清楚,就算告訴他也不會處罰衛齊,指不定還要被數落一頓。

所以她隔日去找了小姨鄭芷蘭,将這件事說與她聽了。

“你們不如搬過來住算了,省得待在那成天被那一家子人惡心。”鄭芷蘭提起衛家沒有絲毫顧忌,就差一個白眼翻上天了。

“哪有不住自己家宅子跟姨母一起住的道理?說出去不是被人笑話?旁人還以為舒兒、然兒和家裏不和呢,說起來也不會說他們爹不好,壞名聲倒頭來不還是他們小輩擔了?”周思敏道。

鄭芷蘭橫他一眼:“不會說話你可以閉嘴。”

周思敏苦笑,也不跟她計較。

舒梵卻說:“姨父說的對,多謝姨母好意了。”

絕口不提要搬過來的事兒。

她這趟過來其實還是想替自己弟弟謀個差事,反正衛敬恒是靠不住的。

這麽想就将自己帶來的禮物讓歸雁拿出,有婦人喜愛的上好香雲紗,還有一些茶葉、珠寶,都是上好的貨色,價值不菲。

鄭芷蘭雖與她母親關系極好,也是真心疼愛她,看到這麽些好東西眼睛還是亮了亮:“你也真是的,自家人帶這些幹嘛?照顧然兒也是我這個姨母應該做的。”

又問她想給他謀什麽差事,只要他們能辦到的一定盡量幫她。

這話倒是不虛,周思敏是掌管京畿地區治安和民政司法等大小事務的最高長官,給安排個小職位還是不成問題的。

舒梵笑道:“那舒兒在這裏先謝過姨父姨娘了。”

起身福了一福。

原以為周思敏最多給安排個巡邏街使的差事,誰知兩天後叫人遞消息給她,把衛然安排到羽林衛裏了,日常便在皇城以東一帶巡邏宿衛。

舒梵為了表達感謝,又給周青棠送去了兩盒口脂。

她送的自然都是好東西,滋潤易推開,色澤鮮亮又持久,一整天下來都不會脫妝。

周青棠事後又跟她要了一盒。

到了二月底,天色愈發嚴寒,有好幾日晨起時舒梵都能看到樹梢上的霜色,白皚皚靜谧的一層,便知昨夜下過一場大雪。游廊上腳步聲由遠及近,落地橐橐,卻是靴底碾過雪地的聲音。

舒梵擡眸,幾個丫鬟在歸雁的帶領下過來,遠遠就朝她一拜:“這是新選入府的丫鬟,姑娘看看,可有滿意的?您挑兩個,剩下的我打發去鋪面上看着。”

舒梵挑了兩個看着年長穩重些的留下,剩下的都讓走了。

團寶說話流利多了,已經能說很多不長的句子。

“在外面不能說那是你阿耶,他是陛下。”舒梵抱着他坐在廊下看雪,叮囑道。

團寶顯然不懂,眨巴着一雙大眼睛望着她。

“私底下可以叫。”她加一句。

見他還是懵懵懂懂的,她只能放棄。

團寶每日中午要午睡一個時辰,用過膳後,舒梵在塌邊哄了他會兒他就睡着了,四仰八叉的,不時翻一下身,被子又踢到了一邊。

舒梵只能時不時看着他,替他攏好。

歸雁過來讓她去休息一下,她搖搖頭說她睡不着,在床邊陪了會兒,閉眼小憩了一刻鐘。

晚上,周府派人送來拜帖,讓她帶團寶過去吃個飯,舒梵欣然前往。

周府宅邸占地極廣,前廳陳設亦是華美,地龍本就将室內熏得火熱,四面角落裏還放置着金色的镂空熏籠,隐約可見火光跳躍,映照着有些暗沉的雪夜。

冬日天黑得快,院中早早就亮起了燈。

舒梵讓歸雁抱着團寶去室內,他偏不要,撅着屁股在廊下捏起了雪球,一個不注意,他将一個雪球砸到她腳邊,見她回頭,他咯咯地笑起來,一個前沖朝她撲來。

舒梵連忙撈住他,他趴在她肩頭笑得更加開心。

一屋子的人都笑起來。

鄭芷蘭捧着手爐道:“這孩子真是可愛,一看就是有福的。”

卻也不提孩子父親的事兒。

時下風氣對女子雖沒有那麽嚴苛,大多的清貴人家還是無法接受帶着孩子的女人的。

鄭芷蘭不知舒梵心裏怎麽想的,但裴鴻軒确實是不錯的人選。

不說仕途如何,光是他不計前嫌願意接納團寶,就已經極為難得,可見對她一片癡心,只是不知為何舒梵不願意。

“你在宮中當差,也要多加小心才是,伴君如伴虎,咱們這位陛下的性情最難捉摸。”鄭芷蘭叮咛。

舒梵還未開口,向來愛重妻子的周思敏低喝道:“不可妄議陛下。”

“我又不往外面說。”話雖如此,鄭芷蘭自知理虧也不再強辯。

後來他們又圍着火爐吃烤羊,彤彤火光将室內映照得暖意融融,廳內歡聲笑語不斷。

“好熱鬧啊。”正說笑着,一道清朗的聲音從外面傳進。

周思敏乍聽到這道聲音就驚了一下,下意識站了起來。

鄭芷蘭詫異地看着他,本能地循着他的目光朝外面望去,看到一張含笑的俊臉,竟是個衣着華貴的年輕公子。可觀他負手而立、含笑晏晏的自若意态,顯然不是什麽平常人家的子弟。

更引人注目的是他身旁的另一位男子,那男子的俊美實在讓人心馳神往,身上披着件玄色的狐皮大氅,風領中襯一張象牙釉白般的面孔。那樣出衆的容色氣度,分明應是光彩奪目的,一雙眸子卻冰冷沉靜,如冬日凍結的湖水般波瀾不驚,不帶什麽情緒。

“周大人,天寒雪凍,我與陛下來你這兒讨杯熱酒。不會不歡迎吧?”方才開口的崔陵挑眉笑道。

慢半拍的周思敏忙不疊上前行禮:“微臣見過陛下,給陛下請安。不知陛下和崔大人到訪,有失遠迎,實在罪該萬死。”

分明也是個四品大員,這會兒卻心裏發顫,口舌發幹,屏息靜氣才勉力行完了禮。

四周還愣着的也反應過來,齊刷刷跪下了一大片,廳裏一時寂靜無聲,陷入了分外詭異的安靜。窗外北風呼嘯,只有雪粒子敲打在房檐上的蹦蹦之聲。

皇帝點個頭,目光掃過廳中一衆人,微微一頓,越過他們上了首座:“起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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