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18.戀愛

戀愛

仿佛是被他身上那種沉靜的氣質感染,舒梵一顆心也安定下來。

其實李玄胤這個人很內斂,你很難從他的表情上看出他最真實的喜怒哀樂。

但這一刻,她覺得他是柔情婉轉的,哪怕沒有笑。

舒梵覺得他有時候和她的老師很像,那種由內而外散發的自信潇灑的氣度,行如風坐如鐘站如松,只是給人的感覺更加淩厲些。

團寶後來累得狠了,趴在他肩頭睡着了。

宮人過來将他接過帶回了宮裏。

舒梵陪着他在宮牆上站了會兒,又陪着他走了一段路,凍得猶如一只寒號鳥。

趁他不備,她搓着手朝他的背影狠瞪一眼。

冷不防他忽然喚她:“舒兒。”

還以為自己的小動作被發現了,舒梵忙站直了:“奴婢在。”

似乎聽出她的反常,皇帝回頭看着她。

那一抹眼底的深究讓舒梵頭皮發麻。

她幹笑兩聲,眉眼彎成了兩彎月牙。

“別這麽笑,很傻。”李玄胤淡淡丢下這句又擡步朝前面走去。

舒梵心裏憋了口氣,不情不願地跟了上去。

“心情不好?”過了會兒,他輕笑着問。

“沒有。”

“還說沒有,牙快咬碎了。”

“……”

他回頭睨她一眼,笑着遞出手掌。

舒梵踯躅了會兒還是将手放到了他的掌心,任由他握住。

那一刻他掌心收攏,傳來源源不斷的熱意。

是溫暖,也是束縛,遠處的孔明燈飛得遠了,也有燃料耗盡逐漸墜落的,最後都湮滅在漆黑的夜空裏消失不見。

萬籁俱寂的,耳邊只有風聲。

冷不防他駐足撫過她的臉頰,粗糙的掌心貼着她柔嫩的小臉,舒梵聽到自己亂跳的心髒。

一聲一聲,好像要從胸腔裏蹦出來。

她垂着頭不敢擡,頭頂卻有陰影覆蓋下來。

她終究不是坐以待斃的人,還是忍不住擡了一下頭,正好看到他近在咫尺的俊臉,熱息拂面。這麽近的距離,她長長的睫毛微微顫了一下,仿佛下一秒就要碰到他的臉頰。

腦中還亂糟糟的,一截腰肢已經被他單手撈住。

繼而被他封住了唇,就這樣,他緩緩下壓,一點一點碾着她柔軟的唇。

但并不熱烈,相抵着吻了會兒又放開了她。

這個吻如蜻蜓點水,淺嘗辄止。

舒梵心裏卻更亂,老半晌他都走出幾步了才跟上去,默默跟在他身後不說話。

看他神情,衣冠楚楚雲淡風輕,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便覺得自己沒出息得很。一個吻而已,至于如此狼狽?

舒梵垂下頭盯着自己的腳尖。

過一會兒,李玄胤溫柔地問她:“冷嗎?”

舒梵覺得他有點明知故問:“冷。”

這話出口便帶着幾分怨氣,忍不住。

李玄胤可能是心情好,并沒有跟她計較,反而溫和地問她,冷為什麽不早點說。

舒梵越聽越來氣,覺得他就是在戲弄她。他是皇帝,皇帝不開口她怎麽能提出先回去呢。

他不計較,下面人怎麽看?

李玄胤似乎也忖到了這一層,頗有些意味深長地望着她。

他說:“梵娘,你一定要這樣滴水不漏嗎?”

舒梵真是怕了他皮笑肉不笑的樣子,心裏也忍不住暗啐一聲。心道:真的沒規矩了,指不定哪天碰上他心情不好的時候可不就完了?

她裝作聽不懂,随口扯了兩句糊弄過去。

過幾天天氣放晴,渭南戰事又逢大捷,皇帝心情頗好,這日召集了幾個心腹在華林園圍獵,舒梵随侍伴駕。

幾輪射擊下來,皇帝次次都能正中靶心,便有些意興闌珊。他将護腕摘了,揉了揉手腕,吩咐劉全:“擡遠些。”

劉全連忙應聲,躬身将鹄擡高了百米開外。

皇帝擡弓便是一箭,這一次終于有些偏離紅心,可身邊人還是高聲喝彩。

皇帝皺了皺眉,氣氛便有些陰沉。

周邊一行人感應到他的不虞,俱垂下頭,大氣不敢出。

劉全一個勁兒給舒梵使眼色。

舒梵只好上前:“陛下,可要用膳?”

“不急。”看到是她,李玄胤冁然,笑着朝她招招手,“你過來。”

舒梵不解,但還是低眉上前。

驚呼聲差點出來,好在用理智壓制住了——原來他衆目睽睽下将她環在了懷裏,手把手執着她的手張開了長弓。

那張原本她平時很難拉開的重弓輕輕松松便拉成了滿月。

舒梵微微張大了眼睛,喜不自禁。

李玄胤就站在她身後,低頭就看到她眉眼飛揚的開懷樣子,清麗嬌美,生氣勃勃,如日出東升時灑落在巍峨殿宇中的第一縷陽光。

她的身段介于少女和少婦之間,豐韻又苗條,婀娜多姿,淡淡的幽香鑽入他的鼻尖,探向箭壺的一只素手纖細白皙,蔥段似的,取箭倒是利索,射出一支就利落地搭上一支。很快就能舉一反三,從善如流。

李玄胤默默放開她,退遠了幾步看着,既有欣慰又有些許好笑的失落。

徒弟太優秀,師父便無用武之地。

舒梵又射出三箭,中的環漸漸從外沿向靶心聚攏,身邊喝彩聲一片。

她放下弓,回頭朝他望來,臉上紅撲撲的,晶瑩的小臉上微微沁着汗珠。一雙清澈的眸子,就這麽直勾勾望着他,抿着唇。

知道她是在求誇獎,李玄胤卻只勾了下唇角便移開了目光。

舒梵懊惱地将弓丢給了劉全。

“衛娘子好箭法。”崔陵正好步入場中,看到便嘉許了一句。

雖知是客氣話,舒梵還是開口地施禮道謝:“崔大人謬贊。”

不遠處,李玄胤已經坐下,茶盞剛到手邊便聽到了這邊的動靜,頓一下朝這邊望來。

“陛下。”崔陵到了廊下,跟他見禮。

“不必多禮,坐吧。”皇帝随手指了指一旁的座位。

崔陵這才坐下,随手接過侍從端來的茶盞。

喝了口茶潤了潤嗓子,他才道:“這是您讓我查的東西,都記錄在這兒。”

他将一份冊子遞給李玄胤。

李玄胤皺眉接過,只翻了幾頁臉色就很難看。

崔陵笑道:“陛下息怒。說起來,這種事兒歷朝歷代都有,若要杜絕,無異于難上晴天。若是大刀斧闊地改,必然觸及權貴圈子的核心利益,到時候寸步難行,他們還會怨恨陛下。如今藩王割據、蠕蠕窺伺,可謂外憂內患,不宜樹敵太過,還請陛下三思。”

李玄胤怎會不知這個道理?

只是,這事兒就跟咽了一只蒼蠅,吐也惡心吞也惡心。

見他默然不語,崔陵就知道他心裏耿耿于懷。

像皇帝這種眼睛裏揉不下沙子的人,有些事兒确實是難辦。若是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罷了。沒必要,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兒?

不過明白是一回事,接不接受又是另一回事。

皇帝将冊子合上,“啪”一聲扔到一邊:“難道朕就聽之任之?任由這幫人目無法紀,官逼民反?”

崔陵笑道:“可辦,可殺,但還是那句話,值此憂患之際,不可樹敵太多。皇室宗親、士族門閥、豪強大臣,牽一發而動全身。”

皇帝陰着臉沉吟了許久,神色恢複了往常:“依你之見,朕該以誰開刀?”

崔陵的笑容頗有些別樣的意味:“河北士族,大多為前朝遺民,壟斷着舉國上下大多的土地資産,朝中早就怨聲載道。光太傅一人,在老家的田産便高達二十多萬畝,行賄索賄,官商勾結,當地民衆無不稱怨。”

“可太傅在朕登基之初頗多佐助,朕拿他開刀,豈不是太沒情味?拿什麽堵那悠悠衆口?”皇帝低頭喝一口茶。

崔陵明白他言下之意,又笑道:“恰恰如此,世人只會稱贊陛下秉公執法,哪怕是太傅也絕不姑息,于陛下聖名、我朝樹威有利無弊。”

“你就全無私心嗎?”皇帝瞥他一眼。

崔陵笑道:“臣與陛下是一條心,陛下心中所想,便是臣之所願。”

話雖如此他心裏也明白,皇帝不會對河北士族趕盡殺絕,不管是河北還是隴中,任何一方坐大而無掣肘都将成為皇帝心腹大患。

而且也怕打壓太過,河北的豪強士紳和幾個節度使聯合起來造反。

好在河北那幾方勢力,也不是一條心。

皇帝和崔陵談事,舒梵便先回了含光殿。此次出行,皇帝打算在這裏待上半個月,一應事宜準備得匆忙,舒梵便從就近的康華園抽調了一批宮人過來侍奉,很快就安排得井井有條。

她雖名義上只是個品階不高的女官,宮裏人都知道,她是皇帝面前的紅人,持金令可随意出入紫宸殿,手裏握有大權柄,都對她很是尊敬。

“姑姑,您去休息一下吧,這邊我們來看着。”一個小宮女讨好地給她遞來手爐。

舒梵擺擺手:“你們先去用膳吧。”

待她們離開,她随手取了書架上的一本書打開,發現裏面都有批注。

看字跡,應該是李玄胤書寫的。

墨跡早就幹涸暗沉,想必寫了有些時日了。

閑着沒事,她随意翻閱了幾下。

他的字很好看,大開大合,筆走游龍,可謂形神兼備。

只是有些戾氣太甚,和現在的筆跡有些區別,想必是年少時的字。

沒想到他看着挺沉穩的,還有這麽一面。

舒梵心裏意外,饒有興致地看着。

冷不防身後傳來一道幽幽的聲音:“好看嗎?”

她吓了一跳,手裏的書籍沒拿穩朝下落去。一只手快了她一步,穩穩當當地将下墜的書籍抄在了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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