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45.現實(22)

現實(22)

所以,在“四君子”中,其實弓菊才是最恨阮亦溪的人。

所以,最先提議用阮亦溪來寫同人文人,也是弓菊。

所以,教唆焦蘭去對付石一慧,從而報複阮亦溪的人,還是弓菊。

因為,對于弓菊來說,管易河的意義是別人誰都不能比的。因為現實中的她,實在是太貧瘠了。

她沒有真正的朋友,沒有喜歡她的人,她只有管易河。

所以她瘋狂,所以她怨恨。

弓菊站在馬路邊,笑意恐怖瘆人,像是在舞臺上哭泣的,被眼淚暈花了臉上誇張水彩的小醜。

弓菊從書包裏拿出一個小本子,然後一揮手,将書包丢了出去,砸在她身後的一輛車前蓋上。

車主緊急剎車後,剛打開車窗,還沒來得及罵街,後面的車随即沖撞追尾,就像多米諾骨牌一樣,一個穿一個,變成了一場大型交通事故。

弓菊恍若看不見身後被自己引起的事故,舉着手中的本子,笑着說: “你們要我的包,就是為了拿我包裏的這個東西,對吧”

一看到弓菊手裏的本子,阮亦溪的眼睛都亮了,下意識就想過到弓菊那邊去,被管易河一把拉住。

管易河既要阻止阮亦溪胡來,又怕自己把本就不舒服的阮亦溪弄痛,只好嚴肅地出言制止: “阮亦溪,你別沖動。”

阮亦溪被管易河控制在原地,動彈不得。

管易河做的是對的,雖然那個本子很重要,但眼下這情勢,如果阮亦溪硬來,弓菊只可能惹出更大的禍端。

然而以阮亦溪現在的心理,她根本無法這樣冷靜地思考。

因為那本子裏,正是可以給弓菊定罪的證據!是她一直在找的東西!

只要有了那本子,就可以給一慧徹底讨回公道了!

在漸漸暗下來的天色裏,從不遠處傳來警車的聲音,應該是路人已經報警了。

阮亦溪心急如焚。

弓菊向旁邊張望了一下,看見紅藍相間的警燈,她凄怆地笑了,一陣春季裏的狂風吹過,弓菊的長裙被吹起,露出了潔白的雛菊圖案底褲,然而她渾然不覺,徹徹底底地喪失了少女的羞恥心。

她已經被她的壓抑無助給逼瘋了。

她看着阮亦溪,忽然開始撕本子,然後将紙屑一把塞進了嘴裏。

阮亦溪驚呆了,她掙脫了管易河的控制去追,然而剛邁出一步就因骨骼酸痛差點跪倒在地,整個人跌在管易河懷裏。而弓菊則瘋了一樣地往大馬路上跑。

她的裙子被欄杆的尖角勾到,被她拼命一樣的奔跑動作扯出了一個口子,整條都被扯了下來,她被絆了一跤,然後爬起來,穿着底褲在馬路上瘋狂地奔跑,過往的車輛紛紛急剎躲避。

民警也在這時趕到,控制住已經瘋狂的弓菊,趕緊把衣衫不整的她塞進了警車裏,阮亦溪被管易河扶着過去,卻見她想要得到的紙張已經被弓菊吃了大半,剩下的部分也都模糊不清,無法作為證據了。

她絕望至極,這一番布置居然會是這樣收場。

一個半小時後。

兩人坐在警局走廊的椅子上,阮亦溪垂頭喪氣。

剛剛做完筆錄,阮亦溪還不想走,她想知道弓菊到底怎麽樣了,而管易河就在這裏陪她。

當兩個人坐在一起的時候,氣氛其實十分尴尬。

阮亦溪裝作若無其事,實則雙眼都不敢看管易河,故作鎮靜地找話題: “謝謝你今天幫我的忙。”

“沒什麽。不過,你現在身體有不舒服嗎要不要去醫院啊”

阮亦溪對他笑了笑: “沒事,沒什麽大礙了。”

她這個病也不是說發作就發作的,很多時候就是一股寸勁,如果沒那股寸勁的時候,就算劇烈運動也不會發作,但有時,只要輕輕碰一下就會疼痛不已。

比如說,她,一慧和“四君子”在寝室樓發生沖突時,她就沒有什麽不适的感覺,但一慧生日,烏梅去醫院鬧的時候,就偏偏觸發了她的痛點。

而今日,她自覺沒什麽大事,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就算有些痛她也假裝不知道。

畢竟,現在的重點是發了瘋的弓菊。

老刑警從審訊室走出來,看見他們兩個還在警局裏,有些驚訝地問: “你們怎麽還沒走”

管易河回答: “我們想看看弓菊怎麽樣了。”

老刑警說: “你們趕緊回家吧,這都幾點了快點走吧,有消息我會通知你們的。”

管易河随即對阮亦溪說: “也是,我們走吧。”

阮亦溪還不想走,但她看了管易河一眼,管易河的眼神有着不容置疑的意思,阮亦溪也只好妥協。

臨走前,老刑警還對阮亦溪說: “你呀,害我加班,我本來是要回家陪我女兒的!你趕緊回家吧,有消息我通知你。”

阮亦溪賠了個意圖蒙混過關的苦笑,然後就跟着管易河走了。

“我送你去醫院吧。”看她臉色不好,管易河說。

“不用,我真的沒事的,就算有點疼,自己休息一下也就好了。”

管易河看了她一眼,似乎對阮亦溪這種不在意健康的态度十分不滿,但畢竟兩人現在關系十分尴尬,管易河也不好多說什麽,于是也只好說點別的: “沒想到弓菊居然會做出這樣的事。”

阮亦溪的語氣十分遺憾: “是啊,本來希望能從她那裏拿到本子的,誰能想到她居然會發這樣的瘋。”

前一天晚上,在兩人已經互相尴尬,毫無交流了好幾天的情況下,阮亦溪發消息給管易河。

她講明了弓菊跟蹤管易河的事,然後又讓管易河幫她堵住弓菊,幫她從弓菊那裏搶一樣東西。

說真的,在發消息之前,她躊躇猶豫了好幾天。

她到現在都忘不了,那天中午他們在教學樓發生的事,管易河把她堵在教學樓裏,他站在走廊的窗前,修長的身影格外孤獨可憐。

管易河問她: “為什麽不回我的消息”

後來他又說: “我昨天發給你的消息,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那時她竟脫口而出: “我沒有回消息,你應該也明白了我的意思。”

她其實并不想說這個的,但她當時害怕了。

就像口含酸梅,滿心都是酸澀的味道。

于是她脫口而出了傷人的話。

所以,當她想要找管易河幫忙時,她真的猶豫極了。

她明明那麽拒絕過管易河了,還怎麽開口找他幫忙呢

但她用一條消息對管易河講明原委後,對面立刻就回複——

“好。”

只有一個字。

冷漠,但卻又答應得如此不假思索。

管易河不再說話,冷漠地送她回家,她已經說過不用了,但管易河堅持,因為她身體不好,管易河覺得還是有必要看到她平安回家才可以的。

于是兩個人極其沉默地往阮亦溪家的方向走。

兩個人在等一個紅燈。

車輛在寬敞的街道上來回,他們周遭都是汽車發動機的協奏曲,規則又單調。

此刻天都黑得徹底了,下班的大潮早已過去,路上的上班族都是三三兩兩的加班人士,所有人都是一臉的疲憊。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極為喧嚣,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又極為寂靜。

“其實你不用這麽為難的。”終究,想打破沉默的還是男孩子。

他嘆了口氣,像是丢掉了最後一顆星星的小孩,自暴自棄似的說: “你不用為難,我并不會糾纏你的。”

阮亦溪別過臉去,因為她不可抑制地有點想哭,她不敢讓他看到自己的表情。

管易河溫柔地說: “有關石一慧的事,你有需要我幫忙的,我都會盡力,我願意陪你一起,去為石一慧做點力所能力的事。

不,別再說了。再說下去,阮亦溪就真的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

管易河忽然又補了一句: “如果說,不是跟石一慧有關的事,但你需要我的話,我也會幫你的。”

這或許,是少年人能夠說出來的最溫柔的話

總不能說什麽天長地久海誓山盟的吧。

誰都知道,海誓山盟什麽的,別說是對于他們這個年紀的人來說了,就算是對于成年人來說,都太假了。

紅燈最後的三秒過去,綠燈亮起。

在他們周圍等候的上班族們從手機中擡起頭,一臉冷漠地走上了斑馬線。

管易河與阮亦溪也随着人潮一起過馬路,背影融化在人山人海裏。

在平凡的夜晚街景裏,她忽然十分迷茫。

她想起管易河的身世,想起他所背負的苦難,她忽然不明白了,到底是為什麽,經歷過那樣冷漠人生的人說出這樣溫暖的話。

她自己在這一年裏所經歷的事,管易河早在十歲的時候就經歷過了。

而他卻比她堅強太多。

就像是一棵孤獨的樹。

到了她家門口,管易河把手上的書包遞給她,她禮貌性地問要不要進去坐坐,管易河也禮貌性地婉拒了。

管易河像是有什麽不得不說的話似的,站在阮亦溪家門口,盯着她家的門鎖發呆,似乎是不想說出下面的話來。

然而還是要說出來的: “我已經在考慮出國的事了,如果沒有什麽意外的話,應該是會去的。”

似乎是覺得這話不該跟阮亦溪說似的,管易河又努力地找了個借口來周全: “所以說,如果石一慧的事情還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的話,你盡早告訴我吧。”

阮亦溪懵了,傻裏傻氣地點頭。

“再見。”管易河轉身進了電梯。

她忽然覺得自己好幼稚哦。

阮亦溪進了家門後,直接倒頭就趴在了自己卧室的床上。

面朝大被,不想面對世界了。

因為她覺得自己真是窩囊極了。

阮亦溪平時沒少看美劇,最欣賞裏面人在表達感情時的直接,喜歡就會真誠地說出喜歡,愛就會真誠地說出愛,不舍就會真誠地說出不舍。

在這樣一個車馬不慢,書信也不慢的時代,欲說還休已經不合适了。

她一直幻想,等她将來遇到重要的人時,也要像老友記裏的Monica他們一樣,理直氣壯坦坦蕩蕩。

但是,實際執行起來……

不是那麽回事啊……

她簡直想哭。

管易河說,他出國已經是板上釘釘了。

她好難受。

翌日,周二。

放學後,阮亦溪又和刑警先生見了一面。

這次見面的時候,出乎阮亦溪預料的,老刑警不僅握着罐啤酒,還抽上煙了

阮亦溪在同一張長凳上坐下來,問道: “您今天是不是心情很不好啊”

“幹我們這行的,接觸的全是醜陋陰暗的一面,壓力大,你們小孩不懂。”

被說是“小孩”的十六歲少女怼回去: “我上次見您的時候,難道您壓力就不大了可您上次也沒當着我的面又喝酒又抽煙的啊!”

“嗨,這不是熟人了嘛,也不忌諱了。”

老刑警猛抽了一口煙,忽然神色一變,變得頹廢起來,十分糾結地說: “你知道嗎那個弓菊快要被放出去了。”

阮亦溪立刻被激得站起來: “為什麽”

“因為沒證據。”老刑警的語氣十分沮喪: “站在我們的立場上,我們恨不得将所有的犯罪者繩之以法,但沒有證據,我們無能為力。”

阮亦溪頹喪地坐回去,老刑警遞給她一罐可樂,她道了謝後,輕輕啓開,咕嚕嚕喝了一大口,辣得她嗓子和胃都疼。

老刑警将煙尾巴丢到地上踩熄,又灌了口啤酒,鄭重地說: “而且啊,我今天之所以要見你,是因為有些話非常重要,我想要當面告訴你。”

“什麽事”

“你不要再去跟弓菊接觸了,離她遠一點,越遠越好。這是為你好。”

阮亦溪不解地看着老刑警,不解的神情裏似乎還帶着不甘。

“昨天我們審問弓菊來着,她這個人……”老刑警頓了一下,想了想,說: “太陰了,你懂嗎”

阮亦溪的神情半懂半不懂,老刑警嘆了口氣,補充說: “我幹這行這麽多年,見多的人,見多的事都太多了。但能像弓菊這樣的,這種……呃……這麽陰險,或者說陰暗的人,并不多。”

老刑警的神情裏竟出現了一些複雜的神色,那神色裏甚至有一點點後怕的意思。

臨走之前,他撿起地上的煙頭,丢進垃圾桶後,不放心似的,再次鄭重地對阮亦溪強調: “所以,你不要再跟她有接觸了。像她這樣的人,你要是真把她逼急了,她什麽事都幹得出來,懂嗎”

當天,直到阮亦溪回家後,她腦海裏都回蕩着老刑警的話。

她其實已經能夠确定,一定是弓菊主使的犯罪,最可能的情況,就是弓菊在暗中影響着焦蘭,使得焦蘭不知不覺間就聽從了弓菊的安排。

于是之前,阮亦溪借由老刑警的幫忙,僞造了一份焦蘭的來信,偷偷寄到弓菊家裏,聲稱要揭發弓菊的教唆罪行。

這其實有點釣魚執法的意思,幸好老刑警願意幫忙。

果然,弓菊上了當。拿出了能夠證明她教唆犯罪的證據,想要在外面銷毀,永絕後患。這樣的話,就算焦蘭揭發她,也沒有可以證明的證據了。

阮亦溪一直注意着弓菊在學校裏的舉動,沒發現她有銷毀什麽的意圖。

而阮亦溪也曾想過去翻弓菊的書包,但因為弓菊随身帶着證據的關系,弓菊對自己的書包十分謹慎,不肯離身。

阮亦溪實在沒辦法,只好求助于管易河。想在校外,烏梅和巴竹都不在弓菊身邊的時候下手。

可誰知道弓菊居然發瘋到那種程度。既出乎阮亦溪的預料,又出乎管易河的預料。

這樣一來,證據徹底沒了。

而且,老刑警又幾番勸她遠離弓菊。

她也曾問了老刑警,問被弓菊吃掉的證據到底是什麽。

老刑警說,根據剩下的紙屑碎片,只能大致猜測出,應該是精神分析一類的內容。對弓菊這種人來說,她很可能會把焦蘭當做她的“實驗”對象,所以上面也許記載了弓菊教唆焦蘭的過程。

然而,現在什麽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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