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48.現實(25)

現實(25)

之後的兩天,阮亦溪的位置空空蕩蕩。

班主任說,阮亦溪請病假了。

同學們都以為,她是中了近來一直十分猖狂的流感。

管易河看着手機,界面上最新的兩條消息還是他昨晚發給她的。

她并沒有回。

而他正在編輯的那條—— “你的病嚴重嗎” ——遲遲沒有發出。

最後,被他滿心悲涼地删掉了。

阮亦溪昏昏沉沉,兩天來一直在睡覺。

阮媽媽擔心極了。阮亦溪從前也發過許多次病,可沒有一次,她像現在這麽無精打采。

她的無精打采,不是因為病啊。

是因為她的心。

忽然空了。

像是沒有着落,像是燃燒後的灰,忽然空虛起來,所以她開始瘋狂地放縱睡眠,因為她發現,只有睡着的時候,才不會繼續有那種在半空中将要墜落的空虛感。

于是她晝夜颠倒,在淩晨三點半看着天花板發呆。于是她睡到頭痛,一陣一陣侵蝕着她脆弱的神經。

她的人生到現在,還沒有這樣渾渾噩噩過。

像是游樂場裏的小朋友不小心弄丢了手裏的氣球,只能看着氣球漸漸飄遠。

氣球明明很容易扯住的,可一旦不小心松了手,就只能皺着眉頭,看見它變成一個遙不可及的夢。

就算爸爸媽媽轉眼遞來一只新氣球,也不是當初那個心愛的了。

丢的不是氣球,是曾經傾注于心愛之物上的心情。

在阮亦溪沒有出現的這兩天裏,篤行高中高二(五)班挺熱鬧的。

更準确地說,是大家都很鬥志旺盛。

管易河收起悲傷的心情,沒有告訴班裏任何人自己即将出國的事,而是全心全意地領導着有關烏梅的舉發信一事。

他看起來和平時毫無異樣,站在講臺上對同學們說話時,語氣于冷靜中卻透露着不符合年齡的冷漠與成熟,仿佛站在那裏,就能成為全班四十幾人的主心骨。

其實他從來不是待人熱情的,但就是,讓人覺得極其可靠。

他看起來和平時毫無異樣,根本看不出來他即将離開這裏。

甚至還有人開玩笑說,希望學霸班長不僅僅領導大家反抗暴力,還要領導大家學習進步,畢竟快要高三了嘛。

聽到這話時,站在講臺上的管易河十分自然地笑了笑。

教室裏的人中,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會有在這裏的高三了。

舉發信一事如火如荼,管易河忙着跟校方接洽。

校方主張息事寧人,但管易河的态度非常強硬,無論校方如何勸說,他都一點不肯讓步。

校方甚至試圖聯系他父親,不過管易河只是無所謂地笑了笑,善意地對校長說: “我父親很忙,您聯系他也只是做無用功。”

呃……果然,校長試圖聯系了好幾次,才終于跟管父通上話,而管父挂了校長的電話後,轉眼就把這事給忘到腦後了。

管易河把所有的壓力都獨自承擔了下來,就像他即将出國的事一樣,沒有告訴班裏任何人。

與此同時,聽到風聲的烏梅一直沒在學校露面。

她也沒請假,不過校方有确認她的人身安全,她家人說她一直把自己鎖在家裏不出門。

弓菊自然也是不可能來上學的。

如今,曾經叱咤篤行的“四君子”只剩下巴竹了,巴竹現在連聲都不敢多出一下,整天低着頭。

巴竹是昔日的“四君子”中最精明的,她最懂得夾着尾巴做人的道理。

而當巴竹聽說,學校終于同意管易河的要求,開始正式調查烏梅了之後,巴竹就連信兒都不給烏梅報了,烏梅發來詢問事情進展的消息也不回了,幹脆直接拉黑烏梅,徹徹底底地跟烏梅劃清界限。

甚至還主動去找相應的調查老師,積極提供有關烏梅一事的線索。

而阮亦溪雖然這兩天不在學校,卻也從手機上獲得了此事的相關情報。畢竟,這麽轟動的事,篤行幾乎可以說是沸騰了……

而當她再次回到學校的時候,另一件事又令高二(五)班沸騰了——

班主任宣布,班長管易河同學去做交換生了,從今天開始就不會再來學校了。

同學們這才知道,烏梅的事是班長為他們做的最後一件事。

這消息太突然,管易河在同學們心中又太有威望,所以一時之間,挺難接受的。

阮亦溪盯着管易河曾經的位置,那裏空空蕩蕩,什麽東西都沒留下。

當天放學後,她去了趟市醫院,也沒什麽特別的事,就是想一慧了。

她沉默地走在去往市醫院的路上,混在大批下班人士裏,看着對面的信號燈發呆。

周圍的下班人士裏,有些趕着去接孩子,或者去買菜。

人影和車影在她的眼前變幻不休,汽車的轟鳴聲像是城市裏的協奏曲。她想起前幾天,管易河就是在這裏說,他之所以提出舉發烏梅,其實是出于他自己的私心。

對面的信號燈變幻,人群開始走上了斑馬線,人影在她的眼前變幻不休。

從醫院回家時,天還沒黑透,太陽一點點地向北回歸線偏移,白天就這樣慢慢變長。

她回家的時候,阮媽媽正在廚房做菜。其實家裏定期會有保姆阿姨的,但阮媽媽天生好廚藝,所以堅持親手做菜給家人吃。

聽見她回來的聲音,廚房裏的阮媽媽立刻高聲說: “是不是小溪回來了今天身體怎麽樣還有沒有不舒服”

在門口換鞋的阮亦溪同樣高聲回答: “我沒事啦。”

“什麽叫作沒事啊你就是這樣不注意身體。”接話的是書房裏的阮爸爸。

阮爸爸這幾天基本上一直在家陪女兒,工作也都拿回家來做,現在就正在開着門的書房裏對着電腦忙碌呢。之所以開着門,是為了在女兒回來時能第一時間聽見。

“我真的沒事啦。”阮亦溪悻悻地頂嘴,随即走去廚房幫忙擺放碗筷。

“小溪,你真的沒事嗎媽媽看你這幾天一直都不怎麽開心的樣子。”

“媽,我沒事的,只是生病了所以才沒精神。”

“你爸說得對,你就是太不注意身體!”

……

晚上九點多,她做完了功課,趴在桌子上放空。

頭枕在右臂上,對着落地窗的方向發呆。

想起曾經有人說—— “這種通天燈火不過是人類在強行違拗晝夜規律,從而展現對自然的可笑征服欲罷了。”

唉……

睫毛動了動,像是被風吹動的花瓣,有些嬌弱可憐的感覺。

她的眼睛半睜半閉,一直盯着窗外的通天燈火,長長久久的,似乎在哀婉着什麽。

快到十點了,她在考慮要不要穿書。

上一次,文學蟲洞裏的聲音告訴她—— “按照公平為先的規則,如果您想要從虛拟時空中帶走一樣東西,必須要用您的另一樣東西來交換。”

她一開始不懂。她是用神識穿越進去的,又不是軀體穿越過去的,她能拿什麽東西來交換那本筆記呢

後來她懂了。

既然她只有神識穿越過去,那麽能夠用來與蟲洞交換的,自然只有她的神識。

也就是說,如果她把靈魂留下那裏,她就可以拿走筆記。

然而這是個悖論。

如果她把神識留在蟲洞裏,那她就算拿到了筆記,也将陷入昏迷不醒的狀态。昏迷不醒的她是沒辦法繼續替一慧尋找真相的,這樣的話,就算筆記作為實物能夠穿越時空,也發揮不了作為證據的用處。

走到今天這一步,所有的路都是死路。

她直起身,雙肘杵着桌子,兩只手深深地覆住自己的臉,她累了。

她想起自己還剩下的兩次穿越機會。

想起自己之前左右盤算,不舍得浪費機會的模樣。

啊……有點想笑。

辛辛苦苦最後剩了兩次機會,然而沒有用了。

所有的路都是死路。

她終究沒能替在醫院裏躺了半年的一慧讨回應有的公道。

她知道,要不是因為一慧跟自己交好,一慧也不會變成弓菊和焦蘭報複的目标。

就算真如管易河所說,這不是她的錯,但終究也是因為她的緣故,她也絕不是毫無幹系,對吧

此時此刻,管易河在自己卧室中,沉默地收拾着行李。

他的行李很簡單,只是幾件常穿的衣服,還有放在他書桌上的那輛幼稚老舊的玩具汽車。

機票是明天的。因為當地的學年時間與國內稍有不同,使得他連在國內讀完高二的機會都沒有了,他必須立刻趕去英國,去參加大學前的培訓。

行程很趕。

他冷漠地做事,臉上是那副常年的冷漠表情,就像是他戴慣了的面具一樣。

市中心的标地大鐘響了十下。

阮亦溪居然選擇穿書了。

不過,看她接下來的選擇,就可以理解她的行為了。

她是去烏梅的文裏找窦櫻了。

自從一慧出事後,她已經太久沒有跟朋友好好說說話了。

反正也還剩兩次永遠都用不出去的機會,就自暴自棄肆意揮霍算了。

在穿越前,她粗略估計了一下時間,現在的她應該是在全心全意鑽研角色,在準備路源導演的新戲,也就是說,她應該是在FN的寝室樓裏,對着劇本用功呢。

既然這樣,見到小櫻是很容易的事。

可是——

她睜開眼,卻看見自己在一片燈火璀璨的夜色裏。

在仍顯料峭的春天裏,她穿着一身盛大的晚禮服,踩着她駕馭起來稍稍有些困難的高跟鞋,佩戴着她一眼就看得出十分貴重的首飾。

她懵了,轉過頭,對上了一塊玻璃。

玻璃裏的她,發絲清揚柔軟,妝容隆重美豔,像是盛開的玫瑰。

紅唇鮮明,即便只是在玻璃中的倒影,那塊嬌豔的紅都十分醒目。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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