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49.娛樂圈(16)

娛樂圈(16)

她真的太久太久沒有來過這裏了。

白駒過隙,流年易改,殊不知在她為一慧的事全力奔忙的這些時日中,在這個她并未留意過的時空中,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就在她拿到角色後不久,路源導演忽然被爆出女票女昌醜聞,現已被司法機關逮捕。而路源正在拍攝的,由劉蘇紫飾演何斐然,由窦櫻飾演原配的戲也慘遭連累,就此流産。

而阮亦溪所要參演的,原定于八個月後開機的古裝戲因為尚未開拍,所以并沒有受到導演醜聞的影響,可以說是幸運地逃過一劫。

在導演出事後,資方迅速找了其他導演接替,并在協調過所有工作人員時間後,提前開機。

阮亦溪因為做足了準備,且天賦異禀,在這部戲裏的表現十分亮眼。尤其是在幾個重要場景中,把握得準确到位,爆發力極強,就連與資深演員搭戲也游刃有餘。

再加上她的外形與扮相完美契合角色,作為一個魅惑衆生的女皇帝,她高挑纖細的身材比例宛如神仙下凡,烏發雪膚姿容鮮妍,一颦一笑水光潋滟。

因此,在新戲播出後,阮亦溪稱得上是一夜爆紅,人氣一路攀升,微博粉絲瞬間飙升千萬,有關她的話題讨論始終不休,成為名副其實的微博流量王者。

此外,在新戲只播出了短短一個月的情況下,阮亦溪已經接了七八個代言,稱得上是FN當家花旦。光是這些代言,就占了FN去年營業額的近20%。

而且,這還只是個開始。

盛裝的阮亦溪站在一片燈火璀璨的夜色裏,看着玻璃裏自己美豔的,意氣風發的倒影。她已經從手機上搜到的信息裏弄懂了自己現在的處境,她不禁覺得十分虛幻。

一個戴着工作牌的人朝她走過來,恭恭敬敬又帶着敬仰,滿臉真誠的笑容,對她十分客氣說: “阮亦溪女士,您這邊請,快要到您走紅毯的時間了。還有一件事,我身後這兩位——”同時指了指身後的兩名安保人員: “是您的随身安保。”

與此同時,五六名同樣戴着工作牌的年輕女孩子朝她跑過來。

幾個替她整理盛大的裙擺,另幾個替她仔細地梳理着頭發,皺着眉頭一絲不茍的認真模樣像是在做着精密實驗的科研者。

幫她整理裙擺的一個女孩子溫柔地說: “溪溪,按照流程,你是今晚紅毯上壓軸出場的,所以至少得再等十分鐘才能輪到你。”

她輕輕點了點頭。

……看架這勢,她猜,這些女孩子應該都是她的随身助理應該是吧……

她往旁邊看了看,除了帶着工作牌的工作人員外,只有黑壓壓的,一臉嚴肅的安保人員,和同樣盛裝等待的另幾個演藝界人士,以及同樣圍在他們身邊的數位随身助理。

而在場地的外緣,是高達近三米的栅欄,徹底斷絕了外界打擾或者窺視這裏的可能。

在這樣嚴格安保的情況下,激動的粉絲們根本無法靠近這裏。

她看着玻璃裏自己的倒影,這就是這個世界裏現在的她啊。

原來她已萬衆矚目。

她擡頭看了看,不遠處的立牌上寫着今晚的主題——第27屆君蘭獎。

簡簡單單的幾個字,沒有介紹,無需介紹。

君蘭獎在演藝界的地位,無需任何多餘的說明。

她凝神準備着。

片刻後。

随着阮亦溪走上紅毯,各大媒體也都開始了瘋狂的報道。

她視是線的中心,是所有人注意的焦點,是站在流量巅峰的女神。

面對着不計其數的閃光燈和鏡頭,她只是禮貌地笑了一下,卻剎那間像是萬花齊放,萬聖朝宗。

她的璀璨宛如鑲嵌在英國女王皇冠上的鑽石,像是神的眼睛,像是倒映在天的湖泊。

當阮亦溪走完紅毯,頒獎禮也就随即正式開始,在頒獎之前,将是長達近一小時的表演。

在這一個小時的表演時間內,因為身為嘉賓,所以阮亦溪可以自由活動。

她來到會場二樓的小酒吧,這裏是提供給所有嘉賓休息的地方。

她剛一進門,就有許多早就到了的演藝圈同行對她笑着打招呼,這個圈子裏的人顏值都高,他們同時對阮亦溪笑着,可以說是萬分養眼了。

許多人前來求合影,阮亦溪禮貌地婉拒,有演藝圈的前輩來邀請合作,有人來敬酒……阮亦溪無奈,只好請助理幫忙抵擋一下,以去洗手間為由溜之大吉。

她不是耍大牌,她是真有事。

她站在洗手間門口,匆忙地拿出手機,撥通了小櫻的電話。

聽說這次頒獎禮要持續好幾個小時,她擔心自己沒機會見到小櫻了。

“小櫻,你在哪裏”

對面傳來窦櫻天真活潑的聲音: “我在寝室啊,在看頒獎禮的直播呢,我剛剛看到你了,你好漂亮啊!”

窦櫻在電話裏的聲音聽起來天真無邪,是發自內心地為阮亦溪高興,絲毫沒有因為昔日好友如今的事業差距而自卑或者是嫉妒。

阮亦溪鼻子忽然有點酸,她的聲音在電話裏聽起來有點發顫: “小櫻,你能來現場嗎我現在好想見到你。”

“我沒有邀請函,我進不去現場啊……”窦櫻像是忽然意識到什麽似的: “溪溪,你怎麽了怎麽聽起來好像哭了一樣你沒事吧”

那聲音聽起來無比關切。

阮亦溪差點就掉淚了,她已經太久太久沒有收到朋友的關心。

她一瞬間鼻酸: “我沒事。小櫻……”

窦櫻根本體會不到對面阮亦溪的情緒,她的聲音聽起來一派天真: “溪溪,我猜……你肯定是想我啦!哈哈哈!等頒獎禮結束,等你回來,我們好好放松一下!我替你好好慶祝!”

然而阮亦溪悲傷地洞悉,等不到了,她等不到見小櫻的時候了。

最後一次穿書機會總歸是要留着以防萬一的,她還沒有任性到将最後一次都随意揮霍出去,所以這将是她最後一次來到烏梅的文裏,最後一次聽到小櫻的聲音了。

“嗯。那……你等我回去。”她知道,這是她能夠與小櫻說的最後一句話。

“嗯!溪溪,加油哦!”窦櫻卻不知道,從此以後,漫長的時空将永遠隔開她們,就像是遙遠的星河兩岸,隔着虛拟與現實間無數光年的距離。

從今晚過後,在她所在的世界裏,窦櫻只是查無此人。

她無力地垂下手臂,手中握着剛剛挂斷電話的手機,長長久久地駐足在原地。

不知過了多久,她察覺到,身後有人在深切地凝視着她。

她轉過頭,人到中年的韓钰在凝望着她的背影,眉目深沉。

韓钰的身影依舊倜傥挺拔,卻在光影當中添有幾分情愁。

很久很久以前,她對韓钰曾經沉默過,然後韓钰說—— “好,我明白了。”

一切都恍如昨日,在見到韓钰的一剎那,她忽然覺得這半年來的波瀾都仿佛是夢一場。

“好久不見。”韓钰的寒暄之語聽起來竟有幾分欲說還休的味道。

“是啊,好久不見了。”她失神。

“這半年過得好嗎一直在拍戲和跑宣傳,很辛苦吧,還适應嗎”

她的眼淚在眼眶裏怔了怔,最後沒有落下來,而是滿懷深意地回答: “這半年……是很辛苦。”

“以後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随時都可以來找我。”韓钰有資格說這句話,他有說出這種話的實力。

“韓總……韓總是單純出于工作上的考量,才願意給我提供方便,與我合作的嗎”

韓钰眼眸低垂: “在這件事上,我只想要假公謀私。”

“我從前曾經拒絕過韓總一次,這次只怕要再拒絕一次了。”

韓钰的聲音深沉得像是在敲打着女人的心: “可除了你以外,我想我不會再遇到這樣令我癡迷的人了。”

她有些悲哀又有些憐憫: “想來韓總這輩子,的确是沒有感情上的緣分。”

韓钰皺眉: “你……就真的這麽堅決嗎”

他總歸還報着那麽一點點微薄的希望,只有一點點,也讓他撐過了不能擁有她的這麽長歲月。

然而換來的,卻是一次更為正式的拒絕。

他有哪裏很差嗎就真的一點都不讓她動心嗎

“韓總,你我之間,有緣無分。”

他像是被什麽徹底地給打醒了,終于徹底地意識到,不可能,是真的不可能。

阮亦溪眼睜睜地看着韓钰眼眸中的濃烈柔情漸漸變成了濃烈的悲傷,就像是凝結成冰的深淵。

她忽然覺得很諷刺,她只覺得自己這以次到這裏來,除了讓韓钰徹底死心之外,沒有做成一件事。

韓钰卻忽然笑了,從口袋裏拿出一枚胸針,禮貌地替她別在禮服裙的領子上。

韓钰的聲音極其溫柔: “最後一個禮物,并不很昂貴,所以別再推辭了,好嗎”

她點了點頭,又想哭了。

“好了,別哭,快頒獎了,你該回會場了。”

她點點頭。

韓钰最後給了她一個客氣的笑容,然後轉身離開,再與她沒有瓜葛。

他這輩子,終究是個不得愛神眷顧的孤獨可憐人。

她的一切絢爛——在“最佳女演員獎,阮,亦,溪!”這句話被念出來後——達到了世人能夠達到的頂峰。

她站到燈火璀璨的舞臺上,在現場的,在屏幕前的,在浏覽網絡相關報道的,千千萬萬人都在看着她。

在這一刻,她是世界的中心。

然而她忽然覺得,這樣盛大的華麗中蘊藏着淡淡的虛幻,燦爛的燈光迷住了世人的眼睛,然而燈光卻永遠無法被抓在人類的手掌之中。

她拿到了獎杯,還有對應的绶帶,绶帶上繡着她的名字,還有她憑以獲得獎項的作品與角色。

她笑了,站在麥克風前,全場肅穆,所有人都在看她,在等待這位新晉影後的致辭。

她鼻子有些酸,對着鏡頭笑了笑,先是講了幾句每個獲獎者都要說的話: “感謝這部劇的導演,所有的工作人員,與我合作的演員們。是因為有了大家,我們這部戲才能取得這樣的成績。”

這些話雖然真心,但未免落了俗套。

她頓了一下,滿心的酸楚一時湧上心頭,像是揮發掉,像是變成了泡沫,融入那燈光的幻影。

她忽然話鋒一轉: “其實呢,我也只是個普通人。雖然我今天站在這裏,享受着所有的燈光和注視,但我與任何一個普通人,都沒有任何不同。”

她的語調透露着哀愁的平靜: “對于我們這些普通人來說,人生中一定會有遺憾,無論我們多努力,我們都有自己的力所不能及。”

此時此刻,窦櫻抱着雙腿坐在凳子上。

一邊趁常姐不在公司偷偷吃零嘴,一邊看着屏幕裏的阮亦溪。

她一心一意等着阮亦溪回來,等着為阮亦溪大大慶祝一番,看着屏幕裏的好朋友,她高興到流淚,絲毫不知永別。

阮亦溪輕輕抽了抽鼻子,現場響起零星的掌聲,似乎是在鼓勵她。

而大多數人都很沉默,似是被她的話觸動了自己心中的某個地方。

從阮亦溪的話中,每個人都能聽到自己的曾經。

阮亦溪擡起頭,笑了笑,神情忽然變得有些缱绻: “很多事情,最後能不能成功,不在于我們是否努力,不在于我們是否優秀。在命運面前,人的力量太微不足道。”

而此時此刻。

韓钰在會場樓上的專用休息室裏,休息室裏的電視在播放着阮亦溪致辭的畫面。

如果從一旁看過去,會從側面看到他坐在沙發上的身影,萬分清冷,萬分蕭條。

毛尖快要涼透,殘餘的熱氣将他的身影染了頹喪的氤氲。

仿佛這世間所有形單影只的孤獨都堆疊給他。

說到這裏,阮亦溪的神情忽然迷茫了一下,像是被眼前的萬分璀璨迷了眼,忽然有些凄迷地笑了起來。

沒有人會相信,此時此刻臺上的耀眼少女之所以會有一瞬間的迷茫,是因為她想到了一個根本不存在于這一時空裏的人。

她所想到的,是另一名少女。

那名少女正靜靜地躺在病床上,仿佛将永遠這樣沉睡下去,仿佛再也沒機會和阮亦溪一起說說笑笑,仿佛再也沒有得以被伸張冤屈的機會。

此時此刻,石爸爸石媽媽在醫院裏陪着女兒。

石媽媽問,女兒還會醒嗎。

石爸爸沉默着。

從前,他都會安慰妻子說,女兒一定會醒的。

但他們已經失望得夠多了。

頒獎臺的阮亦溪輕輕地重複道: “是啊,在命運面前,人的力量太微不足道……”

她的聲音很輕,像是發自內心的自我呢喃,然而她的聲音卻又透過麥克風傳出去,又仿佛是在說給每一個人的溫柔秘密。

現實中,有人敲響了管易河家的門,是管易河父親的司機,來給他送明天晚上的機票。

他将機票放在已經整裝完成的行李箱上,沉默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房間。

當把最常用的東西都收拾進行李箱之後,會發現平時住慣了的屋子異常的空蕩,甚至空蕩到陌生。

她最後輕輕笑了笑,像是逞強,又像是安慰自己與世人的心,她的聲音很輕,清冷卻有力量,通過麥克風傳遞給所有人——

“可是,也正因為有遺憾,我們才會覺得,自己在真實地活着。才會覺得,自己所看到的,聽到的,觸碰到的一切都是真的,才會露出真心的笑容,才會流下真摯的眼淚。也許,真實——是世界送給人類最好的禮物。”

她鞠躬,臺下掌聲雷動。

真實。

她長久地鞠躬,為這世界送給她的一切真實與虛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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