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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明因對自己喜歡上了一個同性接受的很順暢，畢竟喜歡就是喜歡了，像是咳嗽和打噴嚏，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即便徐泊衡并不喜歡自己接近。

他之前沒喜歡過誰，沒想到第一次喜歡就是難度這麽大的。為此他特地上網去搜索了追人的技巧，還熬夜列了一個追人的計劃書，準備徐徐圖之——要是要是直接告訴徐泊衡，那他的計劃一定還沒開始就要結束。

明因把書還給了程喬喬。

借出去的書還回來的時候還是全須全尾的，一點褶皺都沒有，程喬喬感到很滿意，她激動地問：“怎麽樣？你覺得好看嗎？他們兩個是不是很有愛！”

“嗯。”明因點點頭，思考了一下說：“不過主角的性格有些太怯懦了，否則他們之間的阻撓不會有這麽多。如果是我的話……”

第一次有人這麽認真地跟她讨論劇情，程喬喬忍不住附和：“你說的對。如果是你會怎樣？”

“如果是我的話，”明因微微停頓，然後對着她笑了一下：“我會更勇敢一些。”

程喬喬被這一笑晃花了眼，差點分不清東南西北，幾乎懷疑明因是不是真的有什麽喜歡的人才會回答的這麽真情實感。但他每天不是看書就是寫作業，一副要溺死在學習的海洋裏的樣子，實在不像是要戀愛的人。

不過明因追人計劃還沒有實施就不得不擱置了——征文比賽的時間有限，他得先收收心思将初稿寫完。

熬了幾個夜，明因終于趕在周五前将初稿寫了出來，怕自己寫的爛，他還特意附加了中文稿。

徐轶反饋給出的很快，下午就已經完成了批改：“語法和短語的選擇上問題不少，這些是你的基礎病，需要不斷積累。不過想法很不錯，我之前沒見過這種觀點，很有新意。”

明因認真地聽完她給出了意見，徐轶讓他回去修改，然後說：“我下一周要出差，可能沒法指導你。”她思考了一下，緊接着說：“不然這樣吧，你明天來我家磋商一下稿子，反正離得不是特別遠。你看方便嗎？”

明因愣了一下：“可以嗎？”

徐轶很善解人意地說：“不方便也沒關系，下周你找隔壁班的楊老師也可以。”

“方便。”明因只是沒想到徐轶對自己的态度居然毫不生疏，甚至還挺照顧自己。其實就算她就算不叫自己，他也不會待在家裏。

“那就這樣定了。”徐轶雷敲定了計劃：“明天下午我去接你，你今晚好好改改。”

明因應了下來。

第二天他們吃完飯沒多久徐轶就來了。柯若蘭挺驚訝的：“原來小因的英語老師是你呀？”

她不怎麽常來明家，但明家夫婦對她的印象都很好。或許因為她是徐家人裏唯一比較好親近的，雖然徐家人大都是理性大于感性，但徐轶顯然更随和。

她笑盈盈地寒暄兩句後，和明家夫婦打了聲招呼，就把明因帶走了。

明珏知本來也想跟着去，但徐轶說了句：“可以，小然也在家裏，正好麻煩你幫忙照看一下。”他就臉色一變，哼哼唧唧地說自己還有作業沒寫完，不去了。

小然是誰？居然能克住明珏知？

坐上車的時候明因沒忍住好奇問了出來。

“是我女兒，是個混世魔王。”徐轶拉起手剎，發動了車子，對着後視鏡裏的他笑了一下說：“待會兒你就能看到了。”

徐轶的房子确實很近，明因很快見到了她口中的“混世魔王”。

一推開門，一道歡快的笑聲就傳了出來。穿着洛麗塔裙裝的可愛女孩拿着一把小鐵鍬，灰頭土臉地在院子裏挖地。整潔的草坪被她挖的坑坑窪窪，她懷裏抱着一只毛茸茸的白色貓咪，大聲朝身後問道：“泊衡哥哥，我可以在這裏挖一個坑種蘿蔔給妙妙吃嗎？”

徐泊衡坐在灌木叢前的木椅上，手裏翻着一本書，漫不經心地回答：“可以。”

明因沒想到徐泊衡也在這裏，腳尖朝他的方向轉了一下，表情有些驚喜。

女孩歡呼了一聲，把廚房拿來的胡蘿蔔整根放進了坑裏，拍拍貓咪的腦袋說：“等這根胡蘿蔔長胖點再給你吃。”

徐轶的心情顯然就沒有那麽好了，她扶額看着斑禿一般的草坪，厲聲說：“周怡然！你哪裏來的鐵鍬！”

周怡然絲毫不懼地說：“雜物室拿的。”

“把鐵鍬放回去，洗好手和臉再出來。”徐轶說：“家裏來了一個新哥哥，你這樣像什麽樣子？”

周怡然擡起臉朝明因看了過來，哎呀一聲捂住臉，跑去了屋裏。徐泊衡也朝他們看過來，視線在明因臉上快速劃過，對着徐轶喊了聲“姑姑”。

徐轶皮笑肉不笑地說：“你給我帶的好孩子啊。”

徐泊衡語氣波瀾不驚：“已經阻止她在草坪上挖坑給妙妙做泳池了。”

“……”徐轶長嘆一口氣，對明因說：“讓你看笑話了，你先去客廳坐一下吧，我給你倒杯水。”

明因搖搖頭說沒事，視線從徐泊衡身上離開，跟着徐轶去了客廳。周怡然已經被阿姨洗好了臉和手，像個小炮仗一樣舉着手沖了過來：“媽媽媽媽，我已經洗好啦！”

明因擡起頭看向她，她趴在徐轶的肩膀上悄咪咪地偷看明因，露出半張臉。欲蓋彌彰地說：“然然是個愛幹淨的小女孩哦。”

“誰家愛幹淨的女孩玩泥巴？”徐轶拍了拍她的腦袋，毫不留情地拆穿了她：“行了，先去找你泊衡哥哥吧。媽媽要和哥哥讨論作業，等下去找你好不好？”

周怡然不情不願地說了句好吧，就噠噠噠地朝門外跑過去了。

明因順着她跑動的方向看去，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落在徐泊衡身上，今天溫度高了些，他穿着一身白色的毛衣，眉眼在光下好像溫和了許多，像一尊白玉。

“你很喜歡泊衡？”徐轶忽然問他。

明因心髒猛地一跳，差點站起來，但看着徐轶的表情，又很快反應過來對方說的喜歡和自己不是一種。

他猶豫了一下，點點頭。

“還真是奇怪，”徐轶笑了笑：“泊衡這孩子跟他爸爸一樣不茍言笑，怎麽還是那麽受歡迎。”

明因也給不了答案。

大概花了半個小時，明因終于定了稿，只需要最後修繕一下就可以交上去了。徐轶接了一個電話說有事要出門一趟，問他要不要回去。她可以先繞路把他送回去，或者可以等她回來，一起吃了晚飯再回去。

明因當然願意吃了晚飯再回家，更重要的是徐泊衡在這裏。于是他連忙說：“我可以等老師回來。”又補充了一個信得過的理由：“我先趕緊把文章改完。”

“好。”徐轶抿唇笑了一下，似乎看穿了他的小心思，她拿着車鑰匙起身：“那要麻煩你和泊衡一起幫我照顧小然了。”

明因摸了摸鼻子說：“不麻煩。”

徐轶離開後，明因坐在客廳裏，一邊改文章，一邊豎起耳朵聽周怡然絮絮叨叨地問徐泊衡問題。

“泊衡哥哥，妙妙的毛為什麽是白色的呀，我可以把它染成粉色的嗎？我喜歡粉色。”

“泊衡哥哥，你長大了相當什麽？然然長大了想當科學家，我同桌說她想當太空人。”

“泊衡哥哥，為什麽人有兩個鼻孔兩個眼睛兩個耳朵但是只有一個嘴巴啊？”

“泊衡哥哥，為什麽……”

徐泊衡沒有不耐煩但也沒有多熱情，他完全不受影響地翻着書，一邊“可以”“嗯”“嗯”地敷衍，态度極其不上心。

明因挺佩服他可以一心二用的，如果他以後有了自己的孩子還會這樣嗎？

但有孩子的前提是有女朋友，那自己不就失戀了？他連忙在心裏呸呸了兩聲，算了，不上心一點也沒什麽不好。

寫完後，他揉了揉手腕，放下了筆走了出去。

陽光一瞬間傾瀉下來，他眯了下眼睛，朝徐泊衡的方向看過去，思索着找一個合适的話題跟他搭話。

徐泊衡沒有擡頭，周怡然卻一下子看向他，有點害羞又有點高興地朝他跑過來，捧起妙妙問他：“哥哥哥哥，我可以把妙妙染成粉色的嗎？”

明因思考了一下，說：“那你得問妙妙願不願意變成一只粉色的貓。”

徐泊衡若有所思地擡起頭看向他，明因和他對上視線，從容地露出了一個微笑，朝他走了過去，明知故問道：“我可以坐在這裏的吧？”

徐泊衡淡淡地說：“随意。”明因便心滿意足地在他旁邊坐了下來，擡起手臂拉伸了一下筋骨，帶動了周圍一圈細小的灰塵。

周怡然恍然大悟地說：“對呀！妙妙要是變成一只粉色的貓，那她一定會因為太特別被排擠的！那還是算了吧，白色我也很喜歡。”

她突然黏上了明因，又趴在他腿邊追問：“哥哥，那你長大之後想成為什麽啊？”

“我長大之後？”明因還真的開始認真地思考了起來：“沒想好。”

“哥哥你都沒有夢想嗎？”周怡然充滿憧憬和自豪地跟他說：“然然以後要當科學家的！哥哥可以跟我一起當科學家。”

她一雙眼睛大大地，望着明因。徐泊衡以為他會說“好啊”或者一些打擊周怡然的話，但他卻挺認真地說：“我不想當科學家，我學不來物理和化學。可以的話，當一個白領就挺不錯。”

這是明因之前的夢想，不确定的學業和颠簸的生活讓他向往安穩和體面，而那時高樓裏出行的白領就是他唯一可以了解到的最安穩的職業。

即便現在他似乎已經不需要打工也能過上安穩的生活，當時的想法還是沒有發生太大的改變。

“哥哥，那為什麽人只有一個嘴巴啊？”周怡然繼續問。

這個年紀的小孩都像十萬個為什麽一樣對一切充滿好奇，人嫌狗憎，周怡然更讓人頭疼些，她的問題和行事天馬行空沒有邏輯。就連徐轶都懶得回答她的一些問題，明因卻認真地在思考。

“因為人長兩個嘴巴的話會很醜啊。”

“啊！”周怡然一下捂住嘴：“那然然不要變醜。”

明因忍不住笑了一下。

光斑在視線裏暈開。徐泊衡發現自己并沒有看進去一行字，他側頭看向明因的側臉，能看清他臉上細小的絨毛、眼角的痣，以及他嘴角翹起來的弧度。

真的很奇怪，只要明因一出現在他身邊，那種熟悉的暈眩和心悸般空洞又充實的感受就會像磁場一樣席卷他。

他向來是個理智的人，也一直在試圖擺脫這種影響客觀地看待這個人。但只要他靠近自己，對上那雙黑色的眼睛，他的理智和本能就會像正負極一樣無休無止地開始拉扯、滲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