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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午後的陽光讓人身心愉悅，明因用餘光瞥着徐泊衡，悄悄往他那邊靠了點，天藍色的襖子和白色的毛衣挨在了一起。他滿足又隐蔽地揚起嘴角，像一只偷腥的貓。

周怡然在跟妙妙自言自語，明因便側過頭問徐泊衡：“你在看什麽書？”

徐泊衡擡了下眼，擡起書封，回答道：“時間簡史。”

“……”明因還想就着書多說兩句，就被這書名殺死了所有的腦細胞。他撇了下嘴，眉眼耷拉下來：“好看嗎？”

第一次聽見有人問這本書“好不好看”，徐泊衡停頓了一下，不帶絲毫感情地說：“以你的智商來說，應該是不好看的。”

明因被堵得說不出來話，下意識反駁：“我也沒有那麽笨！”

徐泊衡不置可否地點了下頭，和面對周怡然時一樣敷衍。

明因自暴自棄地放棄從這個方向切入。但找跟徐泊衡的共同話題太難了，他安靜了一會兒，還是打算單刀直入：“那天你說的話我認真地思考過了，”他面上看着風輕雲淡，卻一直在觀察徐泊衡的反應：“雖然我想認識你跟明珏知沒關系，但我确實讨厭他，想要你站在我這一邊。”

非要說的話，他就像浮在海浪裏的溺水者，忽然見到了想要抓住的燈塔。徐泊衡對他來說像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存在，是他想要追逐、也想要抓住的對象。所以他才嫉妒明珏知，因為他可以輕易地站在徐泊衡的身邊，享受他的關心和在意。

但明因想要的一切都是排他性的，他想要徐泊衡只屬于自己、無條件地偏袒自己。

徐泊衡已經習慣了他直白的表達方式，只是很淡地問：“我為什麽要站在你這邊？”

“所以，我想要你給我一個機會，我會讓你看到我的。”明因手撐在椅子上，忍不住往他那裏靠了一點，目不轉睛地望着他：“如果你更喜歡我的話，那你就會站在我身邊了。”

他說的這些話乍一聽簡直直白的過頭，甚至有些瘋狂。明因自己都在想是不是應該更委婉一些，但他總是忍不住，想要剖開自己的心髒将所有的心意朝聖一般全遞在徐泊衡面前。

徐泊衡沒有說話，靜默地看着他。風聲好在都在這一刻停止了，明因攥了一下掌心，心髒被拉扯的七上八下。

他湊得離徐泊衡很近，上眼睑向上擡起，帶着天真和野蠻，有種不自知的侵略性。

徐泊衡閉了一下眼睛，讓自己從那種眩暈的感覺裏抽離，像處理一件從未遇到過的棘手事。再開口時他的嗓音依舊冷靜：“我不會給你機會。”

要斷就必須要斷的利落一些，這是徐他一向奉行的原則。他不喜歡模糊的界限，也沒有所謂的“仁慈”，給這些無用的牽絆生長的機會才是最不理智的，對誰都沒有好處。

但他看到明因驟然失落下來的眼睛時，心髒卻毫無征兆地抽痛了一下。

明因坐直了身體，又是這樣的結果，他以為自己已經習慣了，但周圍的空氣仿佛被擠壓過一樣讓人難以呼吸。他眨了下眼睛，或許覺得自己的情緒控制的很好，但在徐泊衡的眼裏幾乎是透明的。

過了一會兒，他抿着唇說：“那我也不會聽你的話。”他執拗地望着徐泊衡：“我想要怎麽樣是我的事，你同不同意是你的事。我只是通知你。”

徐轶回來的時候就看到徐泊衡合上書起身往客廳走去，明因獨自坐在長椅上，垂眼望着地面，眼眶通紅，眼神失焦。

他們剛才吵架了嗎？徐轶很不确定地想，因為徐泊衡不是那種會輕易和人起沖突的人，更何況明因是個乖孩子，還很喜歡泊衡。

她不明所以地問：“怎麽了？”

明因擡起頭看向她，不想在長輩面前暴露情緒，便努力藏起自己臉上的失落，故作輕松地說：“沒什麽。”

這肯定不是沒事的狀态。但明因顯然不想說，孩子們的事情她也不好多問，徐轶看了他一會兒，說：“要是泊衡欺負你，就告訴老師。”

明因搖了搖頭後，她便晃了一下手中的袋子，說：“我買了抹茶味的奶茶，不知道你喜不喜歡喝？”

“我都可以。”明因心不在焉地點點頭。

臨近飯點，徐泊衡卻沒有打算留在這裏吃飯的意思，徐轶問了一句：“不一起吃嗎？”

“不了，”徐泊衡說：“你們吃吧。”

他離開的意向很果斷，徐轶也不挽留，他們自己家人待在一起就是這樣，不愛說些客套話。

其實今天他在這裏待得時間已經算是久的了，以往他待不了一個小時就會離開，很多時候都是因為徐轶有事，過來幫忙看着周怡然。

想到這裏，徐轶扭頭看了一下坐在桌邊的明因。明因正沉默地看着徐泊衡，濃密的睫毛微微上翹，在他的臉上投下一片斑駁的陰影，不太精神地坐在那裏。

真是奇怪，徐轶覺得他們兩個都是，但她又說不出那種奇怪的地方在哪裏。她忽然想起那天徐泊衡看完明珏知後來她這裏照顧周怡然，臨走時忽然問了她一句：“明家丢的那個孩子叫什麽？”

“叫明因。”那時候徐轶比他更早地知道這件事，只是奇怪于徐泊衡為什麽會忽然問起他：“你見到這孩子了？”

徐泊衡沉默了一下，“嗯”了一聲。徐轶對明家的事情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問完這句話徐泊衡就沒再提起明因，徐轶也沒放在心上，直到開學後見到了這個孩子，那種好像野蠻生長的頑強又脆弱的氣質讓她印象深刻，才多關照了他一些。

吃完飯後徐轶将明因送回了明家。

明因下車後，回過頭對徐轶說：“今天謝謝您招待我。”

“這有什麽好謝的。”徐轶每次面對明因質樸又純粹的情緒表達時，都會油然而生一種憐惜的情緒：“要謝我就好好提高你的英語成績吧，給我長長臉。”

“嗯。”明因牽動嘴角笑了一下。

徐轶離開之後，明因臉上的笑容才落了下來，他站在門柱邊，呼出的白霧在空氣中緩緩消散。

今天徐泊衡對他的拒絕其實還在他的意料之中，他對自己的态度一直很鮮明，那就是不在乎、不喜歡。明因總是奢望着自己可以打動他，但每次結果都會給他一記重擊。

徐泊衡就是這樣難追的。明因深吸一口氣，這麽對自己說，要是不全力以赴地追人怎麽能體現自己的真心呢？

他說到做到，新的一周開始後就開始正式地貫徹自己的追人計劃了。

他會在天蒙蒙亮的時候把早點放在徐泊衡的桌子上，擔心涼了還會特意套一個錫紙的袋子。為了表明身份，他會在上面貼上一張便利貼，寫上“早上好”，然後在末尾寫上自己的首字母縮寫：MY。其他人不知道是誰，徐泊衡應該是知道的。

明因去的時候班上沒什麽人，大家都不認識他，給徐泊衡偷偷送東西的人太多了，大家都見怪不怪，以為他是代替哪位女同學來送早飯的。

程喬喬知道他真的在追人的時候相當震驚，連忙追問是哪個班的女生。

明因沒說是誰，只說：“等我追到了再告訴你吧。”

程喬喬默默為自己喜歡明因的姐妹默哀了一瞬。明因在她心裏一直是一個心裏只有學習、不善社交的沉默人設，誰能想到他突然有一天就有喜歡的人了。

孫新很快也知道了這件事，自诩戀愛經驗豐富的他還特意過來給明因支招：“追人嘛最重要的投其所好，送她喜歡的東西讓她知道你對她的在意，或者對方缺什麽送什麽。時間久了不自然水到渠成？”

明因覺得很有道理。但徐泊衡喜歡什麽？籃球？他似乎對這項運動并沒有太大的熱衷，只是放松的時候打一局，從來不戀戰。數理化？市面上的習題對他來說估計都沒有太大的挑戰性，明因自己差得很，也沒法從這裏下手。至于缺的東西……徐泊衡根本什麽都不缺。

幾條路都被封死，明因只好繼續謙虛地請教：“還有其他的嗎？”

“啊？兩個都不知道的話，那就自己做些手工品吧。”孫興對他連對方的喜好都不知道感到恨其不争，但還是說：“畢竟心意最重要嘛。”

手工品……明因上網搜的時候看到過一個人給對象送過一罐紙折的星星，每顆星星展開裏面都寫着一句表白的話。

明因覺得這個想法很好，當晚就買了一疊折星星的紙，仔細地學習了折星星的步驟。

徐泊衡的生日在十月，他打算從現在開始每天折一顆，在他的生日那天送給他。

他連續送了一周的早飯，但徐泊衡那邊什麽回應也沒有，沒有質問也沒有感動。

明因不能看到他究竟吃沒吃那份早點，也不知道他是什麽态度，恨不得到高三七班去蹲點。

終于有一次機會來了。班上要在大課間去高三檢查衛生紀律的同學有事，找人頂班，明因想也沒想就說他可以去。

那同學挺受寵若驚，明因在他們的眼裏一直挺高冷的，沒想到這次會願意幫助自己。面對同學的感謝，明因不好說自己其實目的不純，含糊地說了句：“不用謝。”

大課間他們準時去了高三巡查。到了高三七班的時候，明因一眼就看見了徐泊衡。他坐在靠窗靠後的位置，正在做題，沒有擡頭。

明因迅速地掃了一眼他的桌面，沒有看到早點。他無端有種期末分發成績的緊張感，懷着“應該是被吃掉了吧”的僥幸心理走到教室後面，渾身的血液卻在一瞬間被凍住了。

他裝早點的錫紙袋完完整整地躺在垃圾桶裏，上面的标簽甚至都沒有撕下來，字跡認真的“早上好”下面是一個傻乎乎的大頭像，落款MY。都沒有辦法說服自己這不是他買的那份。

他木然地望着垃圾桶裏零零碎碎的東西，感覺自己的牙齒突然顫了起來，狠狠磕在一起，渾身有種驟然泡進冰水裏的冰冷，分不清是過于傷心還是過于惱怒。

同執勤的同學在他身後，見他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忍不住上前問道：“明因，你站在這裏幹嘛？要去下個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