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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6月7號那天高一高二都放了假，給高考生騰考場。徐泊衡的考點不在本校，早上七點就需要出發了。

前一天晚上徐泊衡還在給明因輔導作業，對這個絕大多數人的人生分水嶺表現的漫不經心，明因一邊學習一邊走神，問他要不要自己看會兒書，徐泊衡只是輕飄飄地看了他一眼，讓他把寫錯的公式抄十遍。

明因為了不拖後腿，硬生生在十一點半之前把所有任務搞完了，差點累癱，回房就直接睡着了。他給自己定了個鬧鐘，第二天聽到動靜就跟着起床了，換好衣服迷迷瞪瞪地走到客廳。

徐泊衡已經準備好了，就帶了一個文件袋，裏面裝着筆、橡皮和尺子，還有身份證和準考證。

“你要走了？”

徐泊衡将文件袋的拉鏈拉上，看見他時頓了一下：“吵到你了嗎？”

明因搖搖頭，飛快地說：“你等我一下，我刷個牙，很快。”他說完就重新鑽回房間，在五分鐘之內刷好牙，拿涼水沖了下臉就跑了出來，徐泊衡還站在原地等他，明因頭上的頭發還翹着，急吼吼地說：“快走吧！”

徐泊衡看了他一會兒，拿手摁了一下他的頭發：“不用着急，來得及的。”

今天是徐家的司機開車，徐泊衡和明因坐在後座。明因坐不住，隔一段時間就會問一次：“你帶的是2B鉛筆嗎？身份證和準考證帶了吧？”

徐泊衡很耐心地一一應了，絲毫沒有不耐煩。司機有點納罕地從後視鏡看了他們一眼，上次載這個孩子回家的時候他們之間的氣氛還很凝滞，即便他此刻同樣寡有表情，但司機還是能感受到他超乎尋常的耐心。

考場離他們家不算太遠，十幾分鐘的車程就到了。徐泊衡進了考場，明因就在附近找了家咖啡店玩手機，但其實也玩的心不在焉，考場的鈴聲響起，他的心髒也跟着提起來，雖然知道徐泊衡根本不需要自己為他擔心，但他還是無意識地緊張。

他中午買了個漢堡一邊吃一邊上網查看熱搜。每年的這個時候高考都會出現在熱搜的榜首，他看了一遍考完科目爆出來的題目，雖然很多題觸及到了他的知識盲區，但他還是很仔細地将每一題都看了一遍。

下午四點的時候今天的考試終于結束，明因擠在成千上百的家長中等徐泊衡出來。

徐泊衡很輕松地就從人群中找到了他，今天他穿着一身紅色的衛衣，像一支烈烈的玫瑰。徐泊衡看着他，忽然産生了一種很奇妙的感受，安穩、靜谧，像溫水緩慢流過心間。

上一世他直接去了國外就讀，沒有參加高考，這次其實也沒有必要來，但不知道為什麽，他還是來了。現在想想，或許就是為了這一刻吧。

明因很快在蜂擁出來的考生中找到了他，和他招了招手，朝他這邊擠過來。徐泊衡替他擋開人群，牽住了他的手：“等很久了嗎？”

“沒有。”明因還是不願意說實話，“剛來。”

徐泊衡沒有拆穿他，認真地說：“這還是第一次有人等我出來。我很高興。”

明因的耳朵紅了紅，慢吞吞地回了一句“不客氣”。

高考兩天明因都在校外陪考，最後一門課的考試終于結束後，明因那顆一直懸在心髒的心也終于踏踏實實地落了回去。

他其實很想買一支炮竹慶祝一下，這是小靈鎮高考完都會有的風俗，他那個時候還挺羨慕別家房屋前噼裏啪啦炸開的煙花。但江城不允許燃放煙花爆竹，他只好失望地放棄這個想法。

但還是有別的慶祝方式。有周聞良在的地方就一定有聚會，雖然高考對他們來說不過比平時的考試更官方更正式一點，但只要能找到一個慶祝的由頭，周聞良就會興高采烈地組局。

這次的局定在周聞良家的一座避暑山莊裏，搞了一場別墅轟趴，邀請了不少人，明珏知也在其中，他一直在跟其他人談笑，好像根本沒有看見明因。這樣最好，明因也不希望他又來假惺惺地跟自己打招呼，否則他搞不好會讓今天這場派對變得很難進行下去。

公子哥們不缺乏游玩的經歷，但對明因來說卻是一場挺難得的放松。徐泊衡是跟他一塊來的，沒有跟其他公子哥們一起開瓶對吹的意思，放松地坐在太陽傘下調酒，有不少人想要來跟他寒暄套近乎，都被他拒了。

他很有涵養，沒有高高在上的架子，但十足疏離，來寒暄的人意識到他的态度，便識趣地不再過來打擾。

自始至終他旁邊也只有一個明因。

其實今天明因和徐泊衡一塊到的時候，除了周聞良，其他的人都挺訝異的，因為明因不常在他們這個圈子裏出現，他跟明珏知的關系也有種微妙的尴尬在，沒人想到他會來。

甚至徐泊衡說“會帶一個小朋友來”的時候，他們還在一塊暗暗押注會不會是太子爺的女朋友，猜測是哪家的女孩搞定了徐泊衡這塊隐性冰山，結果跟着下車的是明因。

大家便掩飾好自己的驚訝，面上熱情地跟明因打招呼。細說起來這件事其實也算不上太出乎意料，雖然明因很少出席明家的各項活動，但他畢竟是明家的小孩，跟徐泊衡熟很正常。只不過……他們看了一眼明珏知，果然看見了對方不太好看的臉色。

明珏知用力捏了一下手中的酒杯，努力克制住臉上的表情，不至于太失态。他确實沒想到明因居然有這樣的能耐。他本來覺得逼着明因離開明家已經算是大獲全勝，但明因卻忽然出現在了徐泊衡身邊，不知道使了什麽手段，讓他不得不重新警惕起來。

徐泊衡沒跟誰親近過，大家雖然在一起玩，看起來熱熱鬧鬧、和和氣氣，該來的局徐泊衡都會到場，但每個人心知肚明，除了周聞良，他們在徐泊衡那裏都算不上朋友，即便是跟他一塊長大的明珏知。

這次他卻堪稱高調地将明因帶來了圈內的轟趴，這是以前從來都沒有過的事情，态度已經非常耐人尋味。

明珏知嘲諷地勾起嘴角，目光夾雜着憤懑和嫉妒，帶着惡意落在明因身上，如果泊衡哥知道明因對他懷有怎樣的心思，還會是這樣的态度嗎？

他用力地插起一塊水果，不介意拆穿明因最大的秘密。

——

明因一來到這裏，就敏銳地感覺的到周圍人時不時遞過來的打量、揣摩的眼神，但他不太在意，後來不知道徐泊衡說了什麽，他們身邊的人就少了很多。

徐泊衡調出來的酒都是酸酸甜甜的，像是給小孩子喝的酒，一問就說他還小，不能喝太烈的酒。

每當這個時候明因才會遲鈍地意識到對面确實是一個成年男性，偶爾會透露出一些長者的強勢。

山莊裏有着各種各樣的娛樂項目，蹦迪、射擊、唱k等等一應俱全，明因對射擊有些興趣，午飯過後他跟徐泊衡說了聲要去射擊館，徐泊衡便放下手中的事，說一起去。

射擊館在屋內，非常寬敞，十幾個人一起玩都沒有問題。這裏已經有幾個人，看見他們進來都不約而同地轉頭向他們看來。

明因走到其中一個射擊位停住，那個位置上用鎖鏈鎖着一把LR4狙擊槍。

明因看別人射了一槍，好奇感更甚，他問徐泊衡：“你是不是會玩？”

他知道徐泊衡當然會玩，他在對方的朋友圈裏看過他射擊的照片。徐泊衡說會玩一點，然後提醒他：“狙擊槍的後坐力比較大，确定要玩這個嗎？”

“玩呗。”不管後坐力大不大對明因來說應該都是一樣的，因為他都不會。他無所謂地點點頭：“我看你朋友圈裏玩的就是這樣的。”

照片裏他握着一把銀色的狙擊步槍，站在綠色的草坪上，胳膊微微發力，肌肉的弧度和側臉都非常好看——到現在還在明因的相冊裏存着。

徐泊衡很輕地朝他睨了一眼，眼神意味不明。明因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立馬掐住了話頭，脖子僵硬地望着那把槍。口袋裏的手機隔着衣物燙着他的皮膚。

他非常懊惱地用餘光瞥了身邊一眼，有點後悔多說這一句，顯得他有點像一個常常偷窺對方朋友圈的癡漢，雖然他确實經常看，但他不那麽想讓徐泊衡知道。

他于是扭過臉，幹巴巴地轉移話題：“你會的東西有好多。”

徐泊衡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什麽，片刻後他說：“我會的東西也就那麽多。後面你都會慢慢知道的。”

明因又轉回頭看向他，徐泊衡拿起那支LR4狙擊步槍擺弄了一下，他猶豫了一下，看着對方說：“那你教我一下吧，我想玩。”

徐泊衡本來就是要教他的，但他看着明因微微上翹的眼睫和那雙澄明的眼睛，聽見這句有點客氣的請求，忽然就不那麽想簡單地答應了。他垂眼調整了一下槍托的位置，好整以暇地問：“教你當然可以。但你用什麽來換呢？”

明因蒙了一下，顯然沒想到這居然還有條件。他眨了一下眼睛，剛想說話，徐泊衡已經開始自發地要價：“給我機會追你，這個要求可以麽？”

明因剛張開的嘴重新閉上。曾經自己追逐的天之驕子居然用開始使用籌碼來交換追自己的機會，所有的一切好像反轉了過來，有時候會令他難以适應。

半晌後他游移了一下視線，聲音挺小地說：“我好想沒有說過不可以吧？”

徐泊衡在管束他、強制他搬進自己的房子住時很強勢，但在某些方面又好像意外的給明因很多選擇。

明因有時候會摸不着頭腦、又頗為沮喪地想，他對徐泊衡根本沒有辦法拒絕，這一點徐泊衡一定是知道的。

得到了滿意的答案，徐泊衡的嘴角揚起來一些。他對明因招了下手：“過來。”

明因便朝他靠了過去，隔着一臂的距離。

徐泊衡看了他一眼，粗略地給他演示了一下操作，明因感覺自己好像懂了，便自信地帶上耳塞和護目鏡接過槍，調整姿勢對着靶子開了一槍，“砰”地一聲，子彈出竅的那一瞬間他感覺槍身劇烈地抖動了一下，差點脫離槍架。

接過毫無疑問地脫靶了，明因不太滿意地蹙了一下眉，嘟囔道：“沒打中。”

他握着槍托微調了一下方向，有點不得其法，轉過頭想要再跟徐泊衡讨教一下，對方卻忽然從背後靠近他，手扶住了他的手，偏過頭問他：“這個距離可以接受嗎？”

明因反應了一下，才意識到他在問什麽，他頓了一下，搖了搖頭。徐泊衡便“嗯”了一聲，靠的更近，整個人都覆在了明因後背。他的氣息從背後整個包裹住明因，明因感覺腦袋有點發昏。

他的後背貼着徐泊衡的胸膛，身體比剛才更僵硬了些，心髒在胸腔裏不規律地跳動，暴露他不太平靜的心緒。他竭力屏住呼吸想要将心跳的屏幕降下去，心卻反而跳的更快了。

徐泊衡在他的耳邊哼笑了一聲，這一聲離的很近，明因的左半邊臉都跟着麻了一下，聽見他說：“不用這麽緊張。”明因便知道自己什麽都沒有藏住，懊惱地咬了一下下唇。

徐泊衡握住了明因的手，帶着他的固定好了槍支的方向，他的手法很專業，絕不是他自己說的“會一點”。明因努力集中注意力想要去觀察他的步驟，但徐泊衡的手存在感太強了，他還是沒辦法很好地集中注意。

“一、二……”徐泊衡在他耳邊輕聲倒數，明因才睜大眼睛盯住靶子，在數到三的時候，子彈“砰”地一聲射了出去，正中靶心。

“……”雖然早就猜到會是這個結果，但明因還是下意識地吸了口氣。

徐泊衡松開手，重新退回了社交距離，周圍人都在偷偷望着邊瞥，目光中驚豔和向往占據了絕大一部分。

明因還沒有從剛才的接觸中緩過來，他感覺很熱，以至于有些口渴，便放下槍，有點局促地說：“我去拿點飲料。”

徐泊衡卻說：“我去吧，你喝什麽？”

喝什麽都無所謂，他只是想給自己降降溫。他定了定神說：“礦泉水就行。”

徐泊衡說“好”，讓明因在原地等自己。他離開了槍擊館，徑直來到冷櫃拿出兩瓶水，轉身的時候卻看到明珏知站在他身後，一雙眼睛欲言又止地看着他：“泊衡哥。”

徐泊衡神色淡淡地望着他，沒說話，等他先說。

明珏知用那種猶豫遲疑的眼神看着他，半晌好像終于做出了某種決定似的，壓低聲音對他說：“泊衡哥，我有事想要對你說。”

“是關于明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