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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明因坐進副駕駛，給自己系好安全帶，轉過頭問：“你今天怎麽來這麽早啊。”

“有點事，順路就過來了。”

明因點點頭，掏出手機開始背單詞。高三開學提前了一個星期，會有一場開學考，他現在要争分奪秒的複習。

徐泊衡側過頭看了他一眼，正午的陽光透過窗玻璃照在他的臉上，空氣中的塵埃和側臉的絨毛都清晰可見，他眉眼舒展，有種歲月靜好的寧靜惬意。

徐泊衡再次确認和堅定了內心的想法，他漫不經心地想：他不認為明因有必要回到明家，甚至沒必要知道他和明誠松交談過這件事，那不值得給他造成煩惱，他現在的狀态就是最好的。

明誠松和柯若蘭既然無法給他足夠的愛，那最好就離他遠遠的。

……

明因的生活充實而忙碌。早上他回去打半天工，下午開始有節奏的複習，他不賴床，也不沉迷手機，孫新和程喬喬直呼變态，居然有人能抵擋的住床和手機的誘惑巋然不動，究竟還有什麽能讓他分心的。

明因感覺他沒有他們說的那麽變态，他在群裏回答：只是習慣了。

他之前住的地方離學校遠，家裏沒有代步工具，以至于他必須比別人早起很多才能趕上早自習，每天也沒什麽時間玩手機，一閑下來就心慌。後來攢了點錢買了個二手自行車才多睡了十分鐘起床。

對他來說習以為常的事情，對江城錦衣玉食長大的孩子來說好像是不可思議的。

孫新和程喬喬想起來他從哪裏來，停頓了幾秒，很有默契地繞開這個話題，又開始問他寒假作業寫完了嗎。

明因：還有一門物理差幾頁。

孫新：大人救我狗命，請把英語卷子拍給我謝謝。不然趕不上了徐轶會生吞了我。

明因便找出他要的卷子開始拍照，徐泊衡敲了兩下門走進來，把牛奶放在他桌上。他沒有立刻走，而是停在了明因的桌邊，問他：“你在幹什麽？”

“拍照給孫新，他英語試卷還沒有寫完。”明因一邊拍照一邊回答，然後端起桌上的牛奶咕咚咕咚喝完了。

徐泊衡每天都會給他泡一杯熱牛奶，說是長身體。明因身高178，跟徐泊衡還差個好幾厘米，即便他覺得有點憋屈，每天也還是勤勤懇懇再喝，長沒長高不知道，臉頰肉倒是圓了點。

“是嗎？”明因感覺徐泊衡的語氣有些古怪，他喝完牛奶，擡起頭，發現徐泊衡正握着手機，不知道再跟誰通話。

見他望過來，徐泊衡對他露出了一個笑容，慢條斯理地說：“真不巧，徐老師都聽見了。”

他說着不巧，表情卻好像樂見其成。

明因瞪大眼睛，呆滞了一會兒，聽見話筒那邊的徐轶說：“哦，孫新是吧，告訴他試卷不用寫了，以後每晚自習加測一張試卷。”

明因讷讷，明因心虛，明因謹慎地說：“好的。”

但下一秒徐轶就再次開口，和顏悅色地說：“明因呀，你也跟他一起哦。”

看見明因瞬間耷拉下來的眉毛，徐泊衡喉嚨裏滾出一聲壓抑的笑，他拍了拍明因的腦袋，拿起桌上的杯子走出去，跟徐轶說：“明因交給我就好了。”

徐轶說：“你們現在住在一起，你就好好監督他。不過他也不需要什麽監督，就是路容易走歪，你給他掰正了就行。”

徐泊衡回頭看了明因一眼，看見他一邊寫作業，一邊豎起耳朵聽他們講話，忍不住笑了笑，說：“當然。”

明因的筆在紙上畫了一個圈，有點局促地想：不知道徐轶知不知道他們的事情了？

他跟孫新告知了這個噩耗，孫新悲痛欲絕，恨不能吞下後悔藥，随後發出了靈魂質問：等等，現在十一點了，徐哥怎麽還在你旁邊？你去他家留宿啦？

明因猶豫了一下，跟他們實話實說：我現在跟他住在一起。

程喬喬蹦了出來：咦？

孫新：咦？

明因從來沒有跟別人分享什麽事的習慣，但程喬喬和孫新算是他唯二的朋友了。他思考了一下，說：我從家裏搬出來了，以後應該也不會搬回去了。

群裏沉默了一下，孫新蒙蒙地問他為什麽。

程喬喬其實可以猜到原因，他轉來的第一天聽到明珏知的名字反應很大，料想關系一定是不太好的，更有小道消息說其實明珏知和明因有一個并不是明家的孩子，具體是誰，明家把消息卡的挺嚴的，沒幾個人知道。

程喬喬：那你就住徐學長家啦？

明因：嗯，應該是的。

孫新還在感嘆徐泊衡居然會讓人住他家，順道沒啥心眼地說：看來徐哥跟你的關系比跟明珏知好啊。

明因的消息飛快地彈了出來：是的。

程喬喬不知道為什麽覺得這兩個字充滿了勝負欲和驕傲，但是難得從明因身上看到了比較鮮明的情緒，沒意識到自己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她點開明因的私聊框，帶點開玩笑的意思，也帶點試探地問：你之前說的暗戀的人不會就是徐泊衡學長吧？

明因半天沒回複，程喬喬不由得開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問的有點冒昧。雖然她是覺得明因跟徐泊衡有些不太對勁，還莫名其妙覺得有點好磕……但明因如果不是的話應該會不太高興吧？

她這麽想着，打了一行字準備道歉，明因的消息就發了過來。

明因：很明顯嗎？

程喬喬一怔，緊接着瞪大了雙眼，皇天後土實所共鑒，她居然磕到真的了嗎？

她激動地顫着手打字：你真的喜歡徐泊衡學長？你們、你們不會在一起了吧？！！

這回明因倒沒怎麽猶豫了：嗯，你也猜到了嗎？

程喬喬有種激動的呼吸不過來的感覺：你忘了我看過多少小說了嗎？哼哼，我早就有所察覺了！不過還是恭喜你呀！！

當時明因失戀的時候簡直有種心如死灰的感覺，雖然她後來知道他那時候的狀态不僅僅是因為失戀，但現在明因看起來得償所願，程喬喬還是很為他感到高興。

她又想起明因給她看過的、自己寫的小說，忽然恍然大悟，原來那寫的是他自己的故事啊。

怪不得如此真情實感，差點給她看哭。

明因忍不住笑了一下，慢慢打字：謝謝。

過了一會兒，明因放下手機，徐泊衡重新敲了一下他的門，靠在牆邊問他：“徐老師邀請你明天去她家蹭飯，去嗎？”

明因聞言，坐直了身體，一雙眼睛閃爍地看着徐泊衡，無端有點緊張的情緒。他問：“徐老師沒生氣嗎？”

徐泊衡笑了一下，說：“寒假偷奸耍滑的人太多了，也是人之常情，她要是挨個生氣遲早會結節。只要開學排名不掉，她就可以當做沒聽見。”

倒是很符合徐轶的性格，明因點了點頭，回答了他上一個問題：“好的。”

晚上他照常去徐泊衡房間裏寫物理試卷，徐泊衡翻開他的物理書，看到扉頁上的名字，很短暫地愣了一下。

因為那裏寫的不是明因的名字，而是他的名字。

他認得自己的字跡，這是他的書。

他記不清自己的書為什麽在明因這裏了，或許是把書借出去了，雖然他很少把自己的東西外借。

他翻開教材，物理書上被他記下了不少筆記，更多是自己對某個知識點的理解，在這些筆記下還有一團團黑色的污跡，像是有人寫下一段話又心情煩躁地全部塗掉了，這個過程重複了數次。

徐泊衡仔細地辨認了那團亂糟糟筆痕下的字，勉強能看出其中一行，寫的是：波的頻率即是波源的震動頻率，與介質無關。物理好難，還需要更多努力追上他。

這行被劃掉了，下面跟着一行淩亂的筆跡：徐泊衡是豬！罵我蠢蛋！祝你明天喝水塞牙縫！

這行也被劃掉了，最下面一行沒有劃掉，清楚地寫着：還是想要追上他。但是我沒有趕上。江城到莫斯科的距離有多遠呢？感覺我永遠到達不了了。

字跡旁邊是一片凹凸不平的褶皺，像是被某種液體浸濕又風幹後形成的樣子。

他沉默地看着這幾行字，指腹在黑色的亂線和微皺的地方擦過，好像看見了明因趴在桌上一筆一劃寫下這行字的樣子，也可以看見他抿着唇倔強地把字劃掉的場景。

他曾經确實讓明因傷心難過過好多回。留言被劃掉幾次，就代表明因失望過幾次。

一張試卷快要寫完，徐泊衡輕輕合上了書，當做什麽都沒有看到。明因不一定希望自己看到，就像當年以他自己為藍本的那個小說。

明因把試卷交給了徐泊衡，才發現自己今天帶錯書了。上次回家之後他把徐泊衡的教材也帶了過來，偶爾會翻看，這書本身沒什麽，但裏面被他寫了很多情緒化的句子，還有醜陋的一團墨線。

他的脊背迅速變得僵直，飛快地将書拖到了手邊，然後瞄了一眼徐泊衡的表情。

徐泊衡臉上一片淡然，看不出什麽明顯的情緒，應該是沒看到，明因松了口氣，将書往卷子下壓了壓。

主要是太丢臉了！他情緒激動的時候會寫下很多罵徐泊衡罵明珏知罵各種人的話，主要還是罵徐泊衡。當時看沒什麽，還會因為當時的情緒共情，但現在再看那些怨天尤人的矯情話簡直可以讓他羞恥地砸穿地心！

“明因。”

明因立馬扭頭朝徐泊衡看過去，神色緊張。徐泊衡看着他：“怎麽了？這個表情？”

“沒什麽表情啊。”明因努力跟他對視，一派冷靜。徐泊衡看他臉上的表情變幻莫測，很淡地笑了一下，沒再說什麽，開始給他講題。

明因感覺他好像真的沒看到，漸漸放松了點。離開房間的時候，他抱上所有的課本和試卷急吼吼地準備離開，徐泊衡卻叫住了他：“明因。”

明因腳步一頓，扭頭看向他。

徐泊衡推開椅子，朝他走過來。

他本意是想要等明因自己跟他傾訴，但現在他意識到好像是自己更等不及。于是願意更早地給明因透題、給他提示，推入一管催化劑。

他輕聲說：“你任何傷心的事、快樂的事，只要想跟我說，我都會聽。所以都告訴我，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