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章
第 18 章
幾個丫鬟坐在爐子邊做着針線,邊小聲聊天,小舟的話是最多的,叽叽喳喳就開始好奇玉滟這是怎麽了。
小樓噙着笑,和小橋對視一眼,倒是都心知肚明。
只是……
小樓眼中有些憂心。
她自是不願自家姑娘就此在道觀之中蹉跎餘生,可那泊淵道長根底不知,也不知兩人再這樣往來下去,是福是禍。
玉滟的出神一直維持到睡着,雪落無聲,卻在這寂靜的夜裏留下了痕跡。
大雪壓松枝,間或被風吹的大片落下,簌簌作響。伴随着這些細微的聲音,她這一覺睡得好極了。
希望明天雪不會停,她想看看那雪中山茶……
第二天,雪漸漸下的小了。
待到下午,褚琛遣了人去請玉滟,一同上了山。
出雲山很大,只這座山就生着好幾株山茶,褚琛提前命人看過,選了路最好走的那棵,帶着玉滟去看了。
雪中山茶,的确是別有滋味的。
玉滟喜歡什麽,就總想要一直看着才好,但這樣大的雪,哪來能一直看着。
她本來已經遺憾的做好了看一會兒就回家的準備,可等去了,就見褚琛的護衛們手腳麻利的搭起了一個帳篷。
玉滟頓時驚喜的睜大眼。
她根本沒想到還能這樣。
“道友好巧的心思。”她贊嘆道。
連炭火都是備好了的,還有軟塌小幾等。
“這樣美的山茶,若是匆匆幾眼,豈不可惜。”褚琛笑道。
玉滟不由笑起,這正是她的想法。
那邊護衛們忙着,她撐了傘,靠近去看山茶。火紅的山茶花在皚皚白雪中綻放,白的純粹,紅的明媚,正是好風光。
褚琛落後些許,目光劃過山茶落在玉滟身上,就那樣靜靜的注視。
玉滟若有所覺一回頭,就對上了他的雙眼。
她一怔。
在這一刻,她幾乎以為眼前的泊淵道友會對她說些什麽,但褚琛并沒有。心莫名的慌亂起來,她不覺屏息,匆匆收回了視線,繼續去看山茶,但她的心思卻已經不在山茶花上了。
過往的種種浮光掠影般一一劃過眼前。
玉滟越是回憶,越是心神不定。
在山上待了一下午,一行人才打道回府。
玉滟嘴角牽起一抹笑,和褚琛道別,婉拒了邀她進去休息片刻的邀請,只是褚琛到底還是遣了護衛去送她。
目送人離開,褚琛靜靜站在門口,漸漸垂下眉眼。
護衛們侍候左右,悄然對視一眼,誰也不敢貿然開口打擾。
“劉洵回來讓他去見我。”好一會兒,褚琛才動身,撂下一句吩咐直接上了樓。
“是。”
劉洵一路将玉滟主仆幾人送到小院,然後動身折返回去,一路上琢磨着該怎麽讨好小船,自從昨天起,她就沒怎麽理他了。
女孩子的心思可真難猜。
也不知王爺是怎麽想的。
他們這些做護衛的,按理說是不能揣測上意的,這一年劉洵一直做得很好,只是現在想起小船,就有些忍不住。
王爺看樣子很喜歡那位玉明道長,只是兩人之間,實在是有些不般配。
不過王爺喜歡就行,若知道他願意親近女色,想必很多人都樂見其成。
一路回去,知道褚琛的吩咐後,劉洵直接就上了樓。
“公子。”他進門後拱手行禮。
“這一路上,她是何神情?”
褚琛直接問。
劉洵一愣,“屬下未曾細看。”他立即說。
那可是自家王爺的心上人,他哪裏敢冒昧多看。
“那就說你看見的。”褚琛筆走龍蛇,落在紙上的正是一筆狂草。
他平日裏更愛用行書,一筆字如行雲流水,纖濃正好,只是眼下心思煩亂,才換了這個。
“我瞧着,玉明道長似乎有些心神不定。”
劉洵斟酌片刻,沉聲說。
這一點并不難發現,玉滟并不是多麽會掩藏自己心思的人,而跟在王爺身邊侍候的就沒有愚笨的,一個個都心思靈敏,他也不例外。
褚琛住筆,将成的一筆字戛然而止,就這樣廢了。
紙上濃墨重彩,幾乎要飛到紙外,他沒有細看,直接放下毛筆,看向劉洵。
他的目光平靜,無波無瀾,但劉洵卻被看的渾身繃緊,頭皮發麻。
自家王爺的目光越是沉靜,越是說明他心緒不定,往常若是如此,那朝堂很快就要出大事了。
“心神不定。”
褚琛重複,似是在細細琢磨這幾個字所代表的意味。
劉洵低頭,沉聲應是。
“屬下絕不會看錯。”
之後褚琛沒有說話,劉洵也不敢再開口打擾,只是靜靜退到一邊候着。
褚琛眺目,看了會兒外面的雪景,雪已經漸漸停了,只是蒼山覆雪,只是看着就仿佛能感受到冰雪的涼意,随之讓他漸漸冷靜下來。
之後的時間,玉滟沒再出門,只是每三日去自家師傅那裏一次這件事是免不了的。
她總能在這條路上和褚琛相遇,兩人言笑依舊,可又似乎有什麽事情不同了。
好像一轉眼,就過年了,之前那場雪下得實在是大,一直到現在都還未化盡,山陰之處,還覆蓋着雪意,和着蒼山,倒是別有韻味。
池家的年禮早早就送來,沈家也送了些東西來,玉滟這個年是在清虛院中過的。
如同中秋一樣,褚琛也來了。
師徒幾人加上一個褚琛,外面爆竹聲聲,這個年過的倒也算熱鬧,甚至都喝了幾杯酒。
一直熱鬧到夜半,守過歲後,玉滟準備動身回去,被清虛攔下,他這裏房子是現成的,這會兒半夜,山路又不好走,回去不太妥當。
玉滟思索片刻,然後應下了。
褚琛目光默默落在了她身上,玉滟擡眼,面上含笑,眼中帶着稍許疑惑,似乎在問他怎麽了?
“我還說一會兒回去,送玉明道友一程,看來不用了。”褚琛一轉眼看向清虛,似乎是玩笑随口一說般,“這山路難走,不若道長讓我也留下借宿一宿。”
玉滟眼睫一顫,下意識看過去。
清虛沒想到他會這麽說,竟不由的怔了一下,而後笑道,“若是小友想要留下,自無不可。”
褚琛的目光在玉滟那兒轉了一圈,一笑,“玩笑而已。”
玉滟垂下眼,不說話。
褚琛一口飲盡杯中酒。
玉明是個什麽樣的人呢?
她溫柔,安靜,不喜多事,愛閑散度日。與此同時,她又有很多的小習慣,比如,戀家。
這一點實在是很好分辨,不管她在外玩的開心也好,不快也好,她所思所想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到她的小院離去,仿佛只是回去了,就能将外界的紛紛擾擾關在院門外,繼續過她的安靜日子。
就像去歲,中秋那日那樣晚了,她依然拒絕了玉拾的挽留,回家去了。
可這一次,她選擇了留下。
她在躲他。
這個念頭浮現的瞬間,褚琛一顆心仿佛被攥緊一般,難受的厲害。
這個狀況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
褚琛仔仔細細的思索了一遍,其實根本不用思索,只是他仔細慣了,便還是如自虐那般,一一拾起記憶。
是從年前看完山茶之後。
她發現了。
不,或者說,明白了。
那一日她便心思不寧,總有些走神,之後她看着與他來往尋常,只是兩人之間似乎劃下了一條,名為友情的,無形的線。
這根線由玉明牢牢掌控,不允許出現分過過線的言行和事情。
這半個多月來,他竟一次開口邀請她的機會都沒有遇到。
她是故意的。
褚琛很快離開,玉滟跟在清虛身後,将人送到了門口,看着那行人漸行漸遠,她深深的,深深的吸了口氣。
然後緩緩吐出,她擡眼往外看,放目出去是出雲觀重重殿閣。
又是一年過去了。
她沒有在沈家蹉跎度日,而是在出雲觀,這裏的生活很好,寧靜,閑散,悠然度日。
玉滟很喜歡現在這樣的生活,并且覺得餘生都在道觀待着也挺好的。她無意再和任何人産生感情的牽絆,不想将自己餘生的愛恨系于一人之身,更不想再嫁人,再步入一個深宅大院,去過充滿未知的生活。
她很珍惜泊淵道友這位朋友。
只是朋友。
因為換了新地方,不管是床,還是周圍的一切都帶着陌生的氣息,這一夜玉滟睡得不太安穩。
第二日起來,她做過功課,還有事做。
正月初一,接神。
初二,祭財神,初五接財神,初八祭拜順星等等等等,一直到正月十五才算完呢。
玉滟在此之前并沒有了解,還以為過完年就完事了,等玉拾跟她說完,就勸她這兩天先在清虛這兒住着。
“不然你來回走動,未免太折騰了些。”
她一想也是這個理,祭神一忙就是半日,而等到初三,她又要尋清虛教導功課,如此一來二去,玉滟在清虛院中住到初三才總算回去。
到家沒多久,外面有人來請,是劉洵,道剛搜羅了一個好廚子,再加上過年一個人難免有些孤單,想請玉滟上去小聚。
聽了小船的禀報,玉滟持棋的手一頓。
“你去回禀,就說我累了,今日不準備出門。”
小船如實回禀,劉洵頓時滿臉難色,她只當沒看見,只是安安靜靜的看着他。
劉洵嘆了口氣,自家王爺的心情從昨晚開始就有些不好,這會兒得了這個信,怕是要更糟。
為難的看了眼小船,只是他也無意為難自己的心上人,就硬着頭皮走了。
小船看了眼他的背影,抿了抿唇。
剛才她都做好了劉洵會托她再請的準備了,但他沒有……
護衛們一見劉洵回來時的樣子,就知道此行不順利,不由面露些許憐憫,示意褚琛在樓上等他。
他揉了揉臉,整理好神情上樓去回禀了。
褚琛正在盤葫蘆。
那個葫蘆被他一日一日的把玩,紫瑩瑩的,潤的如同玉石般,這會兒正在他修長的手指間一下一下的轉動。
直到他看到劉洵,驟然停下。
“公子……”
“下去。”褚琛面無表情道。
劉洵卻是狠狠的松了口氣,立即出去。
褚琛閉目,一遍一遍的在心中念誦清靜經。
可他的心還是無法清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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