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城隍的請求(17)
第23章 城隍的請求(17)
快馬疾馳, 很快到了門口,青年人翻身下馬,快步往他們走來。
錢管家迎了上去。
沈益箴雙目中雖然寫着高興、緊張, 舉止卻又難免退縮, 怯怯地沒有上前去。
青年人沒給他們反應時間, 一陣風似的從錢管家身邊穿過,進了沈家大門,馬上問:“益箴呢?他在哪裏?現在情況怎麽樣?”
錢管家湊了上去,回頭看了眼有些不知所措的沈益箴, 忐忑地問:“大少爺, 您……您是說哪個益箴少爺?”
青年人眉頭一索,厲然看他:“我沈家難道還有別的沈益箴嗎?”
錢管家立刻點頭哈腰:“是、是!大少爺請跟我來。”
兩人匆匆離開。
謝禮走到沈益箴身旁, 問:“不過去看看?”
沈益箴難掩失落, 驚異中不免帶着尴尬,他勉強地笑了下:“去啊, 怎麽能不去。”
#
謝禮才剛踏進沈小少爺住的那間房, 就迎來了青年人目光灼灼的質問:“你是最先發現益箴異樣的人?”
“嗯。”謝禮直視他的目光, “我也是最後和他說話的人。”
錢管家連忙上前,把謝禮和沈小少爺的關系解釋了一遍。
青年人的目光這才和緩了一些。
“那勞煩先生把那日最後發生的事情敘述一遍。”
謝禮不惱對方态度, 把那晚管家離開後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
“姜湯?”青年人問。
錢管家急急解釋:“姜湯是府裏丫鬟煮來,又親自看、看小少爺喝下去的, 不會有問題。”
青年人:“去把那丫鬟叫來。”
“是、是我這就去。”錢管家匆匆忙走了, 青年人這才把目光轉向沈益箴, “聽錢管家說, 你是我那當年慘死在山間虎口下的弟弟?”
沈益箴愣了愣, 看青年人的神情,帶着幾分期待、幾分孺慕:“錢管家是這樣說的。”
青年人點點頭:“錢管家怎樣确定的?”
沈益箴結結巴巴:“因為我脖頸上的胎記。”
“十幾年了……”青年人冷笑了一聲, “別的不說,當年的錢管家連那嬰兒的一面都沒見過,僅僅憑借玉蘭描述的胎記,就能斷定你是他?若真如此,這世上的親屬關系未免太過容易鑒定。”
青年人一拂袖,走到床旁,低頭看着床上與死無異的沈小少爺,輕輕将他的額發撥往一邊,摸了摸他的腦袋,回頭道:“對益箴下手的人最好不是你。”
“我……”沈益箴有口難言。
他想解釋,可的确也不知能說什麽,他只好尴尬地站在那裏,不進也不退。
一直看戲的謝禮也覺得,情況似乎和預想中有點不一樣。
見二人不再說話,他主動朝青年人說:“沈少爺,可否借一步說話?”
青年人一掃謝禮:“有問題直說就是。”
“我想請教的事情有關令尊的第二位夫人。”謝禮淡淡地說。
青年人目光一緊,如炬的眼神審視着謝禮。
謝禮不緊不慢地回望過去。
青年人眼神略一收斂:“你跟我來。”
#
他們穿過游廊,在一方石桌前站定。
“坐。”青年人說。
兩人相對而坐。
青年人自我介紹:“沈逸棠,沈府大少爺,是益箴的兄長。”
“謝禮,現在的身份是一名乞丐。”
沈逸棠目現驚疑,上下掃視過他,在他挺直的脊背、略壓的肩膀上停頓一下,眼中滿是懷疑:“乞丐?”
謝禮點點頭,稍稍斂起衣袖,将雙手露出。
溝壑縱橫、傷疤累累的手背一出現,他的話立刻充滿可信度。
“身份不重要。”謝禮說,“我想請教的事情有關二夫人。”
沈逸棠:“我對二夫人的了解遠不及管家。”
“你在撒謊。”謝禮直言不諱拆穿他,“如果真如你所說,沈公子不會在聽見我提到二夫人後便單獨與我會談。”
沈逸棠眯了眯眼睛:“你到底想問什麽?”
“二夫人真是自願上城隍廟的?”謝禮慢條斯理地問。
沈逸棠霍的站起身來,壓迫性十足地盯着謝禮:“你到底知道些什麽?”
謝禮不閃不避,依舊坐着,微仰起頭看他,絲毫不畏懼對方的目光壓迫,淡淡道:“正因不知道,我才想詢問沈公子。沈公子不必防備我,至少在讓沈小少爺清醒這件事情上,我們的目的一致。”
沈逸棠打量着他,似乎在評斷他的話是不是可以信任。
也許是這個秘密深藏在內心太久,沈逸棠也需要一個疏通的機會,所以他重新坐了下來:“有關二夫人的事情我了解不多,二十年前是我身體最虛弱的時刻,我清醒時間遠低于昏迷時間。我唯一覺得奇怪、也可以告訴你的,只有一個。”
“當年我爹,也就是衆人所知的沈老爺不過不惑之年,但我二娘、也就是你們所稱呼的二夫人,在與父親成親之時,卻已經六十餘歲。”
饒是謝禮,在聽見這話的時候都不免吃了一驚:“六十?”
沈逸棠沉重地點了頭:“也許有這個原因,那場婚宴沒有大辦,二娘嫁進府裏之後幾乎也不離開家門,只日日念經誦佛。”
“難怪我詢問鎮上的人,卻沒人了解這位二夫人。”謝禮解了惑,卻又生了新的疑惑,“如此高齡……”
沈逸棠打斷了他:“這其中是否有隐秘我不清楚。當年難得我爹同意續弦,二人婚後也和樂,我清醒時間短暫,了解的不多,有些事情你問我,不如詢問錢管家。”
謝禮:“既如此,沈公子為什麽要給玉蘭啞藥?”
“你還真的調查了很多。”沈逸棠意味不明地說了一句。
“當然,我和沈小少爺是朋友。或者,換個問法,當年沈公子口中想要玉蘭命的人是誰?”謝禮挑了挑眉,“是、令尊嗎?”
沈逸棠一驚,很快又恢複冷靜,他沉思了一會:“是,但事情可能沒有想象中那麽簡單,我至今沒搞清楚。”
謝禮:“沈公子不妨說出來,我們可以共同參詳。”
沈逸棠不再隐瞞:“那年,父親外出未歸,二娘身體剛好就執意要上平谷山,錢管家無奈,通知于我,讓我勸勸二娘。”
“可不管我們怎麽勸,二娘都鐵了心要去,名義上她畢竟是我長輩,且上山的理由合情合理,我沒有道理可以攔下她,可又實在放心不下,就将兩個守衛和玉蘭派去照料。”
“當天下午,我在屋裏見電閃雷鳴,隐約似乎還有雨聲,我擔心上山的二娘,有心想出門看看,無奈受累于身體,只能躺在床上等待消息。”
“我當時的身體實在太差了,我甚至不知道什麽時候就失去了所有意識。”
“再醒來時,父親已經回來,且守在我榻邊,面上雖有疲色,精氣神卻不錯,還對我說一起都會好起來的,讓我好好休息。我沒多想,只以為一切都好,便放心地再睡了過去。”
“直至我聽見府中有哀鳴誦經聲,遣來人詢問,一問之下才知,二娘竟已過世。我恍然想起派出的守衛與丫鬟也并未回來,詢問之後才知道,兩守衛都已過世,丫鬟倒是無礙,只是受了驚,似頭腦不清醒,現在正被安置在府中好好休息。”
“我放心不下,叫來仆人送我去尋父親。正好聽聞父親要毒殺丫鬟一事。心知即便詢問,父親也不會告知。我便讓人帶我去見玉蘭。”
“玉蘭受了驚吓,說話颠三倒四,但有一件事倒是說得清清楚楚,她說小少爺已葬身虎口,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府裏突然多了個小少爺——”
“我心想,大約是父親為安撫于我,怕我得知弟弟喪命,傷心之下再傷病體,遂不知從何處尋來一個孩子假作吾弟,便只做不知此事。”
“玉蘭看護不立雖有失職,但罪不至死,我便讓她服下啞藥暫時保下命來。她留在府裏終是不安全,正好那時管家有意為玉蘭尋一門親事,我找了個故友,将玉蘭送了出去。”
“管家突然的舉動讓我心生疑窦,有心查探下,我得知二娘困在山上時,管家的夫人也生産了,只是那孩子生下來便是死胎。我本就此打消心中疑惑,卻聽聞管家的夫人竟自薦來做益箴的乳母,衆人只道錢夫人痛失孩子,所以移情到小少爺身上了,我覺得事情不該如此簡單。”
“查證之下,我終于确認,益箴是管家的孩子。”
“我本欲揭穿此事,可看父親日日将益箴帶在身邊,貼身照料,管家夫婦也無異樣,神色泰然,并無勉強之意。大家似乎對此事樂見其成,我又何必枉做壞人,便也只将此事藏到了心底,再不提及。只是可憐了益箴,為此,我對益箴更是極盡寵愛。”
聽起來與錢管家夫婦和玉蘭的說法并無出入,只是略補充了一些細節。
謝禮:“既然沈公子已說得如此清楚,為何又說事情沒有想象中那麽簡單,你還沒搞清楚呢?”
沈逸棠重重呼出一口濁氣,面有後悔:“這也是現今事情會到這個地步的原因。我讓益箴離開府城回到懷仙鎮,本是為救他的性命,卻沒想到他還是成了這幅模樣,早知道……”
“這當中莫非有什麽隐情?”謝禮問。
沈逸棠點了點頭:“幾年前,父親一病不起,常說胡話。父親倒下,弟弟又小,家中由我撐持起來,不久前,父親難得恢複了些,只說要見大師。”
“我幼時請遍諸位神醫治病無果後,父親開始相信鬼神一說,與幾個所謂的仙長、大師聯系頗為緊密,在他們手裏散盡了家財,可我的病一直也沒見起色。直至後來搬去府城,我身體漸好,父親才與他們斷了聯系。”
“突然聽聞父親要見大師,我不放心,擔心父親受騙,便在屋外偷聽,卻只聽得只言片語,沒什麽用處。後來我偶然見父親招了親信,似有他事交待,我心想身為父親疼愛多年的孩子,若父親真有心願,我當盡力完成。”
“後來父親去世,我尋來當日被傳話的親信,問其相關,親信本不願說,在我逼問之下,才坦言交待。”
謝禮略一思索:“沈老爺要殺了沈小少爺?”
沈逸棠點點頭:“是。親信說,父親讓他們在他死後,将益箴帶離府裏,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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