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落日第一百七十二秒
第38章 落日第一百七十二秒
高高低低的花草鋪滿院子,盛放的花朵和聳立的枝條都在展現蓬勃的生命力。即使是傍晚,常常被形容為“人之暮年”的時刻,在這樣的小院跟家人圍坐,也是難得的幸福。
梁昳環顧四周,噙着笑:“如果是我媽媽,會把整個院子的地都用來種菜的。”
周景元表情玩味,歪着頭想了想,對她說:“走,帶你去個地方。”
從花圃的小徑穿過,往後院的方向走,路過一道虛掩的門,正巧看見章芩推門而出。她一手端着菜盆,一手拿着剪刀,問周景元怎麽把人帶到廚房來了。
周景元看她手裏的東西,不答反問:“要摘什麽?”
“拔點兒蔥和香菜。”章芩把剪刀放進盆裏,看着梁昳問,“梁老師喜歡吃什麽小菜?我去摘。”
周景元揶揄她:“說得好像你那裏應有盡有似的。”說着,伸手接過菜盆,“我們去摘吧。”
“正好,選你們愛吃的。”章芩笑着,轉身往回走。
走到門邊,她停住腳步,回頭看兩人并肩去往小菜園的背影,沉靜又美好。向來混不吝的兒子竟然會跟“沉靜”兩個字搭上邊,連章芩自己也吓一跳,可眼前的一幕像電影場景一般,讓人不自覺彎了嘴角。
“看什麽呢?”唐姨湊過來,問她,“這麽快就摘回來了?”
“沒呢!”章芩搖搖頭。
“喲——景元跟梁老師?”唐姨也看到了并肩的兩道身影,突然回過味兒來,“這是不是就是你上次說的‘好消息’?”
“但願吧。”章芩笑着,掩上門。
唐姨從她肩上探頭,悄悄從門縫瞧出去,越瞧越有意思:“要沒好消息,把我名字倒着寫。”
章芩輕輕拉開唐姨,阖上門,笑道:“你說說,那麽好的姑娘憑什麽看上景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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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景元要樣貌有樣貌,要能力有能力,為什麽不能!”唐姨在周家近十年,跟章芩差不多歲數,除了老大周景文,她也算看着周景星和周景元從懵懂學生到現在事業有成。雖說景元比起循規蹈矩的景文來說算得上頑劣,但要跟真正不學無術、游手好閑的敗家子比起來,不知優秀幾百倍。況且,“景元心善、直率,為人仗義、耿直,多招姑娘喜歡啊。”
“你呀,老向 着他。”沒有人不喜歡聽別人誇自己孩子,章芩雖然嘴上不說,可心裏高興。
唐姨絲毫沒有反省,反而蓋棺定論:“我們景元就是最好的。”
周景元怕泥髒了梁昳的手,自己彎腰摘了蔥和香菜,把剪刀給梁昳,讓她剪了一把韭菜。
“這下你總該相信了吧?每個媽媽都有一個田園夢。”周景元左看看、右瞧瞧,笑着指給梁昳看,“這都是我媽的江山啊!”
梁昳笑:“此言不虛。”
周景元的視線掃過院子旮旯,指着盡頭的那塊菜地問梁昳:“那邊有生菜,要嗎?我們去摘點兒。”
梁昳把韭菜放進他端着的菜盆裏,張望一下,問:“會不會摘太多菜浪費了?”
“不會,家裏人多。” 周景元示意她往裏走。
走過去,梁昳先犯了難:“生菜怎麽摘?連根拔嗎?”
“摘大葉子吃,小的留着還能再長。”周景元找到一株葉密的,徒手掰了一圈外圍的葉子下來,“據說生菜葉子不能用刀,刀割下來的生菜會泛苦味。”
梁昳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說法,滿臉驚奇:“真的假的?”
周景元聳聳肩:“誰知道呢!老一輩都這麽說。”
“所以沒有人驗證過嗎?”
“我媽驗證過,她說确實有苦味。”
梁昳瞬間抓到了他話裏的重點:“她說?那你覺得呢?”
“我覺得沒差。”周景元狡黠一笑。
梁昳跟着笑起來。
正笑着,周景元的手機響了。梁昳示意他把菜盆給自己,讓他挪出手來接電話。周景元把菜盆遞給她,拍了拍手上的泥,從兜裏摸出手機來。
他接電話的功夫,梁昳摘了好多,堆在菜盆裏,不用手護着就往外掉。她起身站起來,周景元轉頭看過來。
“夠了。”梁昳朝他做口型。
周景元笑着朝她豎起大拇指,他捂住手機通話口,小聲對她說:“你先進去吧。”
梁昳點點頭,端着菜盆往回走,走到周景元媽媽出來的地方,卻發現門已經阖上了。她輕輕叩了叩門,沒人應門。她只好沿小徑往前院繞,準備從正門進去。
拐過廚房的後門,從菜園回前院的小道并不寬闊,勉強能供一人半并肩通行,左邊是小樓的外立面,右邊是院牆,再走過一個拐角才到前院。
梁昳一面盯着腳下的路,一面護着盆裏的菜,不經意擡頭,恰好看見餘田和周景元的二姐面對面氣鼓鼓的。
“明明是你要喝可樂的,我去買,你又說算了。為什麽你說算了就算了?”
餘田的聲音傳入耳朵,梁昳感到意外。在她與餘田為數不多的照面裏,對方給她的印象一直都是做的比說的多,有分寸且幾乎恨不得隐形的一個人。可剛才那句話分明有些超出了某些界限,不是弟弟對姐姐的态度,更像是情侶間的争執。
“突然不想喝了。”周景星輕描淡寫地說道。
餘田嘆了口氣,問:“你還在生氣嗎?”
“我生什麽氣?”
“不然為什麽我說去給你買可樂,你就不喝了。”
周景星無奈一笑:“我是跟我哥說想喝可樂的。”
“我買不一樣嗎?”
“不一樣。”周景星問他,“你是我什麽人呀?”
“我……”餘田答不出來,對标“哥哥”的“弟弟”二字,如今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了。他擡眼看着周景星,“你覺得我是你什麽人?”
周景星哼笑一聲:“我說過了,不想再熱臉貼冷屁股犯賤了。”
周景星的話駭得梁昳瞪圓了眼,如此看來,那日在演出大廳外并非她的錯覺。
“不要這樣說自己。”餘田不高興她貶低自己,也不願意自己的情意被誤讀,“我沒有拿冷……屁股對你。”
“你現在說這些有什麽意義?”
“因為……我不想算了。”
“餘田你是不是有病?”原本還算心平氣和的周景星聽到這句不自覺提高聲音。
“你就當我有病吧,總之我不想算了。”
“由不得你想不想,你要搞清楚,是我不幹了。”周景星很堅決,根本不理他的訴求,“況且,這應該正合你意,不用害怕有人指指點點,也不用害怕有閑言碎語,所有你擔心的一切都不會再發生了。”
“我沒有害怕……我只是擔心那些會傷害到你。”
“誰?誰會傷害我?現在是你在傷害我,我及時止損為什麽不可以?”周景星冷笑一聲,“還是說你很享受‘我追你躲’的游戲?”
“我沒有……”
“我管你有沒有!我不想陪你玩了,明白嗎?”
“你說因為奶奶生病住院,你想通了。可我覺得這跟奶奶沒有關系。”餘田真正想搞清楚周景星突然斬斷關系的原因,他不懂,“奶奶生病、出院,為什麽會影響我們的關系?”
說到底,周景星無非是看透了,她望着牆角的矮草,喃喃道:“人就這一輩子,有生之年,我想自己痛快些。”
“邏輯不對。”
周景星瞪他:“你今天是來找茬的嗎?”
“不是,我只想跟你講道理。”
“有個屁道理!你像躲瘟神一樣躲我,還要我繼續下去?餘田,你很享受是不是?在我這兒尋價值找存在感來了?”周景星從來不慣人臭毛病,即便是她喜歡的人,也不會丢了尊嚴和臉面去迎合,“以前逗你是好玩,現在我覺得不好玩了,為什麽不能算了?”
“我不想算了。”餘田誠實以告。
又繞回開頭,然而,周景星已經不想糾纏這個原本簡單卻被他繞得越來越複雜的問題了。
“不想算了的後果是什麽,你知道的。你一直猶豫不決不就是因為你承擔不起那些所謂的‘後果’嗎?”周景星看着餘田,一字一句分析給他聽,也提醒他,“你想清楚了再說話,有的話一旦說出口就沒有退路了。”
“你自己呢?”
“我要憑心去愛一個人,我不要退路。”周景星向來灑脫,不願也不會被任何束縛,這是她的人生,她要完整的自主權。而餘田顯然不是,她嘆口氣。
“我也可以不要!”餘田沖口而出。
他來之前想了很多,想知道“為什麽算了”,想知道他和周景星有沒有從頭開始的可能,然而,他過往的表現實在差勁,他不敢保證周景星能信服。
果然,周景星不屑甚至輕蔑地笑了笑:“你做不到的事情就別輕易說出口。”
“你都可以不管不顧,為什麽不信我能做到?”餘田着急了。
周景星仍是帶着笑意,回答他:“因為你姓餘。”
“遠得不能再遠的親戚,不是你說的嗎?”
“你是想向我證明你的叛逆期到了嗎?我追着你跑的時候,你生怕和我扯上一點關系,我現在跟你撇清幹系了,你又貼上來。你到底想幹什麽?”周景星說着說着平添了幾分不耐煩,“車轱辘的話翻來覆去沒意思,你我各走各的,兩清。”
“清不了。”餘田幾乎是在垂死掙紮,拿既定事實往談判天平上加砝碼,“睡過了,怎麽兩清?”
周景星不料他會膽子大到舊事重提,還是在她家,氣笑了:“行,你開個價。”
兩人吵得厲害,根本沒有注意到隐在視線盲區、早已被對話驚得掩住口鼻的梁昳。
從對話推斷,兩人的事還沒有被周家其他人知曉,梁昳料想周景元也還不知情。她一邊推測,一邊回頭望,眼見着電話收了線的周景元往這邊來,趕緊清了清嗓子,咳嗽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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