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交易

交易

後來,沈靜姝才知道王玄為何突然變得如此悲觀。

事情說大也不大,大概就是許承澤在帶着東西和人回衙門的路上,被一夥人給襲擊了。

再厲害的人,也是雙拳難敵四手。

所以,襲擊帶來的結果就是許承澤被搶了個精光,連同從王玄那裏換來的書信,和那個突然出現的蒙面人。

葉朗他們匆匆趕到,地上除了一灘血跡,什麽也沒有。一行人找了許久,才在不遠處一條巷子裏雜亂木柴底下,找到了渾身是傷的許承澤。

幾人連忙将許承澤帶回家,又急忙請了大夫為他診治。

所幸,許承澤并無性命之憂。

只是,縣衙的捕快本就有許多不過是混個生計,傳說中的宋大人也早就因為不想被那幫儒生踏破門檻而告了假。

出了這樣的事情,衙門很快亂成了一鍋粥。

葉朗為了尋個空閑,自告奮勇來許承澤家裏端茶送水照顧病人,卻被人趕了出來。

也是因為這樣,沈靜姝趕到許家的時候,才能看見葉朗百無聊賴地靠在牆邊,嘴裏叼着一根狗尾巴草,雙眼緊閉,似乎正在與周公約會。

她走上前抽出那根草扔到地上,葉朗便睜開眼睛,興奮地從地上跳了起來,好像渴水之人看見了沙漠綠洲。

沒有旁的人與他說話,他只能竹筒倒豆子般将昨晚發生的事情全部講給了沈靜姝聽。

她沒有想到的是,葉朗傾訴完自己的表達欲後,給這件事做的總結語居然是“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

“這是,在諷刺我嗎?”沈靜姝用手指頭指着自己,幽幽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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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呢?”葉朗反問到,再開口便是痛心疾首,“你們可是一起去的王家,怎麽回來的時候就他出事了?你都不知道,我昨天找你找的好苦,生怕你出了什麽事我不好交代,結果你根本就提前跑了。”

沈靜姝面對葉朗的控訴,毫不客氣地翻了個白眼,道:“你有在這裏瞎想的功夫,為什麽不去問問許承澤,昨天到底是扔下同伴自己跑了?”

“承澤傷了心,自然是不願意多說。”葉朗長嘆了一口氣,聲音落寞,不知道的還以為被抛棄的是他自己。

“不對,許承澤哪裏有被抛棄,你能不能把你腦子裏亂七八糟的東西收起來?”

“我這怎麽是亂七八糟的東西?作為一個捕快,我這是推理。”

……

兩個人誰也不讓着誰,聊到激動處不由得提高了聲量,誰也沒注意到房門已經被人打開,自然也沒人知道許承澤到底在門邊站了多久。

沈靜姝發現他的時候,他臉上一片灰敗,眼睛裏的光彩也較平時消散了許多,連嘴唇都顯出蒼白。

就好像生機勃勃的綠野一夜之間變成了冬日荒原,卻又順應這灰敗收斂了些戾氣,柔弱書生的模樣反而比往日讨喜得多。

沈靜姝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誰讓你來的?”只一句話,許承澤的僵硬語氣就讓她瞬間從夢想跌入現實。

他怎麽就不能是個啞巴?

沈靜姝這麽想着,撇了撇嘴,頗有些不情願道:“王玄叫我來的。”

“進來。”許承澤留下簡單二字,便扭頭走了。沈靜姝趕緊跟進屋內,帶上了門。

她之前跟蹤許承澤的時候來過他家幾次,可進到裏屋,這還是頭一遭。

屋內的陳設倒是簡單,目之所及都被人擦拭得幹幹淨淨,甚至沒看見一件多餘的擺設,一床一桌乍看上去比沈家還要潦倒。

或許正因如此,桌子上那罐蔥玉般的小瓶子才顯得格外引人注目,旁邊一疊紗布靜靜訴說着它的用途。

不過,還能自由行動,許承澤傷的比傳言中輕得多了。

許承澤清了清嗓子,道:“有事說事,說完我讓葉朗把你送回去。”

“我好心來探病,怎麽一句話沒說就要趕人走?”沈靜姝在桌邊坐下,撇了撇嘴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可眼底的笑意還是沒藏住。

許承澤皺了皺眉頭:“我受傷了,你很高興?”

“哪有。”沈靜姝矢口否認,卻又很快話鋒一轉,“不過,我聽葉朗說,你手裏的證據都被人劫走了。”

此言一出,許承澤看上去心情更差了。

沈靜姝卻笑得格外燦爛,繼續道:“如果現在有一個人說她能拿出證據來,對你算不算有大恩?聽人說,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我想許捕頭應該不是不講道理的人。”

“你想說什麽?”

“我在跟你談條件啊。”沈靜姝笑得一臉乖巧,眼底卻全是等着獵物到手的狡黠。

她從懷裏摸出一封信,封皮上的字與前一日許承澤帶走的那些并無二致。

起碼需要十年八年的功力,沈靜姝自然也是仿不出來的。

“沈姑娘什麽時候也學會偷東西了。”

沈靜姝搖搖頭,糾正他道:“這怎麽能叫偷呢,昨天可是你自己給我的,只是還你的時候,恰好遺落了一封。”

一番話說得理直氣壯,許承澤不言語了,用眼神示意沈靜姝繼續。

“首先,我的稿子每一份要一兩銀子的稿費;

“還有,你既然讓我做衙門的線人,案子的事情就不能老對我藏着掖着,我是放消息的不是編消息的;

“還有,以後這種涉及人身限制的任務不在我的服務範圍內,要讓我參與都得加錢。

“最後,這次證據的買斷費,十兩銀子,請許捕頭先結一下賬。”

沈靜姝說完,朝許承澤攤開了手。

“就這些?”許承澤靜靜看着她,灰敗的臉色上沾染了幾分神采。

沈靜姝下意識咽了咽口水,總覺得下一秒自己又要被算計了。

她想了想,大着膽子繼續道:“還有,你能不能把你那副算計別人的樣子的收起來?”

他又不是不能好好說話,在李府,在護城河,甚至在初次見面紅袖的閨房裏,都顯現過格外真摯的一幕。

許承澤面對這問題也是一愣,他沒想到自己在沈靜姝眼裏的形象俨然已經到了分崩離析的地步,只能辯解道:“我可沒算計沈姑娘。”

沈靜姝聽着,只覺得這句話輕飄飄地比眼前這副受了傷的身子還要單薄。

許承澤看出沈靜姝不信,一字一頓繼續解釋道:“如果沈姑娘說的是昨日的事,那确實是我故意的。

“敵在暗,我們在明,證據在誰手裏,誰就多一分危險,我想沈姑娘惜命,肯定不願意冒這個險。”

這個理由,沈靜姝不得不承認有些說服力,畢竟許承澤就臉色慘白地坐在自己面前。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這道理亘古不變。可眼下還有一個更重要的道理,那便是威脅人要有破釜沉舟的勇氣,萬萬不能露拙。

通俗來說,就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所以沈靜姝只是擺出了一副軟硬不吃的模樣,道:“許捕頭不用恐吓我,只用告訴我這條件你是接受還是不接受。大不了我就将這封信變成灰燼,你說好不好?”

“那為何不送去康鴻府上,我想他的開價遠不止十兩銀子。”

沈靜姝斂起笑容,道:“許捕頭,我是愛財,不是傻。”

這個時間點去找康鴻邀功,無異于是肉包子打狗。沈靜姝這麽想着,又将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哪有人形容自己是肉包子的?

等這撥浪鼓好不容易停下,她發現許承澤手裏憑空多出來一根碧玉簪子。

那簪上的碧玉不過指甲蓋大小,卻被雕成了兔子模樣,眼睛用紅寶石做了點綴,紅綠相稱之際,顯出了許多生動活潑來。

沈靜姝怔住,瞧着那簪子,确實瞧出了幾分眼熟。

“給你的。”

沈靜姝沒去接,許承澤又往前遞了遞。

據說,古代送簪子就代表想要與這姑娘一生一世一雙人。就是不知道這個不存在于沈靜姝認知裏的朝代,是不是也有這樣的規矩。

男女之情上,許承澤一向規矩。

沈靜姝打量着許承澤,卻也瞧不出一點兒眉目傳情的意思:“你這是買給誰家姑娘的東西,送了我也不怕人家生氣。”

“家徒四壁,無物可換。這簪子正好,不多不少,十兩銀子。”許承澤并未回答她的問題,給出的理由看起來十分正當。

只是,許承澤會連十兩銀子都拿不出來嗎?

沈靜姝盯着那簪子,思緒飛速旋轉。

“姑娘若是不喜歡,我也沒有辦法,信只能随你處置了。”許承澤說着,就要将簪子往回收。

沈靜姝這才想通,将書信重新拍回桌上,攤開了右手。

她又不是這裏的人,何苦要守這裏的規矩,再說只要消息放了出去,許承澤送出手的簪子,怎麽可能只值十兩銀子?

兩個人的手從自己的物件上移開,拿走另一件,這場交易算是暫時完成了。

沈靜姝把玩着那簪子,心滿意足地笑了。

翻開書信仔細瞧着許承澤,剛恢複的絲絲神采,又暗了下去。

“這信怎麽了?有問題?”沈靜姝忍不住問到。

半晌,許承澤也沒答話,而是将信放到了桌上,示意沈靜姝去看。

信的內容不長,沈靜姝湊過去沒多久,便覺得一盆涼水頭澆地。

他們,好像真撞上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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