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轉機

轉機

“吾師，見字如面。

送去門庭的四人皆已被退回，明日将被處理。聽聞臨縣兩人已入選，吾等須盡快趕上。

學堂業已開學數日，其中獨身者衆，姿容豔麗者少，衆人甄選後得此名單，還請您多加觀察。

最終入選者需在中秋節後送去門庭，煩請多費心。

此信閱後即焚。”

沈靜姝撐開第二張紙，便能看見上面整整齊齊寫滿了名字。

第二列起頭處，柳新的名字赫然在目。

沈靜姝不知道信上描述的選人游戲代表什麽，可柳新經歷過的事，她大約是知道的。

照信上所寫，這樣經歷的女孩子，還有許多。

玉心堂的不幹淨，反而是這片藏污納垢的林子裏擺在明處的一片青苔，有東西蟄伏在更深的地方，睜着渾圓的綠眼睛靜候着獵物入場。

再往下想，沈靜姝只覺得自己的腦子變作一團漿糊。

她坐回到椅子上，看着許承澤眉目間一片黯淡，問到：“這件事，你之前知道多少？”

沈靜姝突然想起，之前許承澤讓她別去玉心堂。

她一直将這作為許承澤過河拆橋的證據，現在想來，王甫仁已經被抓，一座普通學堂有何去不得？

可如果那裏本來就是一座吃人的無底洞，這樣的要求似乎又能說得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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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新報案後，排查的過程中發現有幾位姑娘失蹤，除了是玉心堂的學生外沒有任何聯系，所以我們才開始查玉心堂是不是有問題。說來也巧，康鴻是雲雨樓的常客，我便拜托紅袖姑娘幫忙打探一下消息。”

許承澤此處，停頓了一下又繼續道：“沈姑娘在雲雨樓撞見我的那日，正是我知道他們利用玉心堂打掩護抓人的日子。只是當時學堂停課，事情沒有別的突破口又連撞上別的案子，這件事才暫時擱置了下來。”

“所以，王甫仁殺人變成了一個突破口？”

“是，也不全是。”許承澤說着前後矛盾的話，又露出來了少有的專注神情，“沈姑娘知不知道，縣城冰窖在什麽地方？”

沈靜姝搖頭。

這個年代，冰實在是個稀罕物，不是沈家能夠消費得起的。她來之後天氣差不多要入秋了，自然也不會關心這種事。

“柳新死前從縣城冰窖買了一塊冰。小厮送去的時間與仵作判斷她死亡的時間相差沒多久，是初九午後。”

“初九，不就是我們遇見馮晔那天？”

許承澤點點頭：“第二日，元宵給王甫仁送信。随後，馮晔和柳新被發現死在家中。

馮晔雙手被綁，所有人自然以為是外人所為，可他頸部的傷口有多處試刀，深淺不一，最有可能的情況，是自殺。”

沈靜姝直聽得背脊發涼，她不由得坐直了身子，雙手環抱到自己胸前。

“王甫仁在證詞裏說，他以為柳新回心轉意找她私會，便欣然前往，可到了門口只發現了挂在梁上的屍體。他自認清高，不想與命案扯上關系所以慌亂逃走并未報官，卻沒想到第二日又收到了那封信。”

“他知道柳新已經死了，所以才那麽慌亂。”

“是，他慌亂到連有人模仿字跡這麽簡單的可能性都沒想到，又去了馮家察看情況。這次被鄰居看了個正着，而那枚帶血的玉佩是什麽時候落下的，他自己也不知道了。”

“你相信王甫仁的證詞？”

“可是屍體是不會說謊的。”

沈靜姝又将雙手攏得緊了些，她無論如何不敢相信，有人會傻到用自己的命來陷害別人。

而代表法理的捕快，居然也選擇了颠倒黑白。

“就因為你需要一個突破口來查玉心堂？”

許承澤看着沈靜姝，神色不明：“柳新買冰的事情是後來才知道的。”

“所以呢？”沈靜姝雙手往桌上一撐，起身湊到許承澤眼前，“許承澤，你發現不對的時候為什麽沒有出來澄清？”

如果她能打過許承澤，她一定撬開他的腦袋看看裏面到底裝了些什麽。

而現實是，她只能看着許承澤苦笑的一張臉，蒼白的唇輕啓，道：“沈姑娘方才已經說過了，我需要一個機會來查玉心堂背後的人，我原想着康鴻劫獄說不定能帶我們去陰謀更深處……”

“那次也是你？”

“對，也是我。”許承澤沒否認，沈靜姝更覺得遍體生涼。

她一直覺得許承澤只是因為太過專注于破案所以有些激進，如今看來，方文軒當初說他心狠手辣不折手段，才真是沒說錯。

許承澤将沈靜姝的恐懼盡收眼底，出言寬慰她到：“世人皆算計，沈姑娘大可不必害怕。”

沈靜姝斜睨他一眼，道：“我怕的是你，許承澤。你可是捕頭，如果有朝一日，你要動手殺人才能破案，你也會選擇動手嗎？”

回應她的是良久的沉默，以及沉默之後許承澤的話裏的回避。

他說：“今日便是中秋，如今諸事塵埃落定，我想他們很快就會行動。”

“那又如何，你知道他們會将選好的人送去哪裏嗎？”

沈靜姝話音剛落，便發現許承澤擺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打量着自己，心下暗道不妙，坐回到椅子上盤算着怎麽開溜。

可許承澤還是搶在她逃走之前開口了：“孤身一人，姿容豔麗，沈姑娘多少還是滿足些條件的。”

“你別看了，我不行的。”沈靜姝往後仰了仰身子，渾身都寫滿了抗拒。

許承澤長嘆出一口氣，無奈道：“那就，只有最後一個辦法了。”說完，還朝沈靜姝神秘地招一招手。

沈靜姝湊過去，才聽到許承澤問她：“之前讓你去李家，你是不是還沒去過？”

于是乎，半個時辰後，沈靜姝就來到了李府。

許是門房報了信，沈靜姝剛進門，迎面就撞上了李夫人帶着一群丫鬟擁了上來。

幾日不見，她瘦了許多，再加上急忙趕來的緣故，衣裙發髻都有些亂了。張口問沈靜姝問題的時候，額前的碎發也跟着快速翻飛。

可沈靜姝還是讓她失望了：“不好意思，李夫人。我來找秋水，她在府上嗎？”

“在。”李夫人應着，眼神暗了暗，但還是喚了一旁的丫鬟，讓她帶着去找人去了。

沈靜姝也不好多說什麽，福禮謝過之後便跟着那丫鬟來到後院。

院裏彌漫着一股若有似無的梨花香氣，秋水正烘着一件天青色的衣裳。

聽見有人進來，她才将衣裳放到一旁折好，擡頭來尋。發現是沈靜姝到了，更是笑得見牙不見眼：“你怎麽這個時候來了？”

“有點事找你。”

“知道了，你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沈靜姝笑笑，算是默認。随後便拿出來自己謄抄好的名單，上面已經隐去了柳新的姓名。

“你幫我瞧瞧，這裏面有沒有個子高大些的姑娘家。”

秋水不疑有它，接過信就仔細地瞧了起來。

正巧這時，李雲鬟聽見了說話聲，也從屋內走了出來。

她看上去比李夫人還要瘦上許多，微微一笑，兩頰才堆出兩塊肉來：“沈姑娘今日怎麽有空來？可是家姐有消息了？”

沈靜姝搖頭，道：“我來，是有些事情希望雲鬟姑娘能夠幫忙。”

“沈姑娘什麽時候變得如此客氣了？”李雲鬟笑道，“原是我們給衙門惹了麻煩，你有什麽事盡管開口。”

“我希望能要幾套新的衣裳和頭面，不用太貴重，就是需要這衣服的尺碼大一些。”沈靜姝有任務在身，也不便再與她客氣，直接提了要求。

“好，我立刻去準備。”李雲鬟也不含糊，一口答應，“沈姑娘要多大的？”

“大約……方文軒一般身量的，可以嗎？”沈靜姝想了想，還是小心翼翼地開了口。

李雲鬟愣了愣，不再說話，只微微向沈靜姝颔首，便轉身欲走。

“雲鬟姑娘。”沈靜姝出聲喚她。

李雲鬟停下腳步回頭，神色間滿是疑惑。

沈靜姝在心裏寬慰自己該來的總是要來的，硬着頭皮問到：“你不關心方公子如今的狀況嗎？”

這個問題，若不是因為王甫仁的案子，她早該來問。如今，她又因為玉心堂的案子來到李府，也是另一番機緣巧合。

“姑娘也知道我做的買賣。大約這幾日，衙門會讓我将方文軒所做的事情公之于衆，事關方公子的名聲，我想知道姑娘更願意我怎麽書寫他？”沈靜姝撈出腦海裏演練了許多遍的語言，解釋道。

“沈姑娘想怎麽寫呢？”李雲鬟凄然一笑，“他因為意外變得有些悲慘的身世，然後因為自己看上了方家的家産，所以要除掉雲湘？若是這方家産業最後也不屬于我，他甚至會選擇除掉我？”

“這些，都是誰告訴你的？許承澤？”沈靜姝震驚之餘，又很快鎖定了目标。審訊時只有他們二人在場，葉朗和馮青山都不是跑來嚼舌根的性子。

可李雲鬟沒有回答她的話，臉上帶着十成十的苦笑，道：“沈姑娘，我七歲便喜歡他，如今九年過去，我什麽也沒有得到。若非當初我執迷不悟，他與家姐和和美美，倒也是一樁良緣。”

“這怎麽會怪你？”沈靜姝眉心皺作一團，“是他自己想要的太多，不懂魚與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才走了歪路。姑娘既然已經放下，便不應該再責怪自己。”

事到如今，沈靜姝只能這麽安慰她，又想着如何将話題轉到別處時，秋水帶着那張紙走到了她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