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向死而生
向死而生
鬥轉星移, 景象驟變。
三千年前的灰白廢墟随迷陣一起消散。
眼前現出了真正的涼川主城。
衆人一個接一個清醒過來,驚奇地望向周圍。這時才發現,他們其實并未深入內城——剛進城門就陷到迷陣裏面了。
雲滿霜虎軀一震, 疾疾轉頭尋找雲昭。
視線相對,他一個箭步掠到閨女面前,狠盯她片刻, 憋出一句:“我的小名叫什麽!說!”
吃一塹, 長一智,知道試探女兒真假了。
雲昭欣慰不已:“傻狗子!”
“……”雲滿霜額頭青筋亂跳,“那是你娘私底下亂喊!不是爹小名!”
衆親衛:“……”
知道了傻狗子。
确認過身份, 雲滿霜仍有些後怕。
他把一只大手摁在雲昭肩頭,時不時捏她兩下。
“沒事的阿爹。”雲昭拍拍他粗糙寬厚的手背, 安慰道, “我就算真死了,變鬼也會回來。”
雲滿霜怒目:“小孩家家,淨胡說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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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南天眸光微閃, 側頭,輕聲交待一句。
一名侍衛點頭領命, 疾行幾步, 閃身掠向趙宅的方向。
鬼神笑吟吟湊到雲昭耳畔:“派人去找他的側妃了。”
雲昭輕聲一哂,毫不意外。
她早已看透了晏南天這個人,但凡不是被逼到無路可退, 他是必定既要又要的。
他與她, 就是兩個極端——一個極其優柔寡斷, 另一個極其不優柔寡斷。
她點點頭, 定睛望向城中。
整座城已然天翻地覆。
埋藏在地底深處三千餘年的陳年老土全被翻了出來,屋舍倒塌大半, 有些地方燃着火,有些地方冒着黑煙。
道路上能看到潑墨般的血,但不多——遠不及想象中那麽多。
擡頭望去,半空青黑怨氣已經消散。
城中不見骷髅,也不見百姓。
侍衛們四下搜索一番,心驚膽戰地回禀:“附近沒人啊,好像全都憑空消失了,難道被抓到地底去了?”
衆人倒吸着涼氣,望向道路兩旁那些又黑又深的地裂。
眼前不禁腦補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無數骷髅爬出來,抓住百姓,活活把人拽下去。
有人喃喃出聲:“這也沒法挖啊……”
“姓陸的!要找姓陸的!”陳平安大聲道,“找到陣眼才能破陣!”
雲滿霜與晏南天對視一眼,點點頭,擡手一揮。
衆護衛立刻楔形結陣,相互掩護,深入城池廢墟之中。
越往深處走,心底越是冰涼。
這麽大一座城,已然變得空空蕩蕩,找不出半個活人來。
那麽多活生生的百姓……
腳下翻卷的塵泥散發出不祥的氣息。
衆人每落下一腳,心髒都不自主地懸得更高了一分——滿城百姓都被拖進地底,就在自己腳下?
這怎麽救?還能救嗎?
那個陸任,到底藏在哪裏?
随着時間流逝,衆人心下愈發焦灼。
拖得越久,百姓生還的希望可就越小了。這麽多人被活活埋在陰暗恐怖的地底等死,那種滋味,想想都叫人胸口窒悶。
雲滿霜一臉暴躁,只恨身邊沒帶着重兵,無法給這破城來個掘地三丈。
雲昭東望望、西望望,皺眉沉吟:“總感覺哪裏有點不對。”
“哪裏不對了,哪裏不對了!”陳平安很不服氣地咕哝,“咱們一路順藤摸瓜,查青樓、查青湖,查半山t腰,這才查到姓陸的奉了陛下之命獻祭滿城百姓換青金!”
鬼神輕啧一聲,擡手摁向他腦殼。
陳平安下意識縮了縮脖子,繼續喋喋不休:“剛剛那些百姓還在城裏呢,就是趁着迷陣阻攔我們時,骷髅把人都拖進了地底去,哪裏就不對了!簡直就是樁樁件件都能對得上!當務之急就是把姓陸的找出來,幹掉他,沒了陣眼,此陣不攻自破!聽我的,準沒錯!”
雲昭:“……”
這家夥是真的吵。
說話間,衆人已搜索過小半座城池。
廢墟裏尋找一個刻意隐藏起來的人,簡直猶如大海撈針。
鬼知道那姓陸的是不是躲在哪條地縫裏面?
衆人麻木地尋過一間間倒塌的空屋,心下其實已經不抱多少希望。
人被埋這麽久,哪裏還有命活?
再往前,便遇到了從趙宅趕回來複命的兩名侍衛。
他們把溫暖暖帶來了。
到了近前,一名侍衛拱手禀道:“側妃昏迷不醒,屬下在她身邊發現了這些東西。”
侍衛捧上黑底紅毛的鶴筆,以及新新舊舊一小摞紙箋。
雲昭探手接過。
信箋有的已經泛黃,有的仍然簇新。
“小侄女滿月,三叔贈……”
“小侄女周歲,三叔贈……”
“小侄女二歲……”
趙宗元字寫得很好,勁瘦,風骨清逸。
雲昭一頁頁翻過去,漸漸抿緊了唇角,手指把信箋邊緣捏出了褶皺。
原來趙宗元叔叔不只是拿她當借口偷酒喝,還在每年生辰日給她備下了禮物。
最新一封信,趙宗元贈給小侄女的便是燭龍筆——被溫暖暖冒領。
雲昭望向手中的燭龍筆。
與記憶中相比,它的顏色黯淡了許多。
“燭龍筆!”陳平安怪叫,“神器!神器!”
他湊上來前定睛一看,頓時捶胸跌足,如喪考妣,“怎麽報廢了啊!怎麽就報廢了啊!”
雲昭若有所思:“燭龍筆只能用三次是吧。”
陳平安點頭如搗蒜:“對!”
不等雲昭發問,他便絮絮叨叨說了起來。
“盤古大神開天辟地,雙眼化作日月,身軀化作大地,血液化作河流,散去的精魂化成燭龍……取燭龍心精制成燭龍筆,對于神魂和器靈來說,簡直就有畫龍點睛心想事成之奇效!哎呀呀,這種寶貝,她就拿來換臉?!”
看着這支已然變得黯淡的燭龍筆,陳平安心疼得連聲哀嚎。
“啊!啊!最後一次就這麽沒了啊!浪費死了!浪費死了!”
雲昭微微眯了眯眸,心下暗暗思忖。
三千年前,殺神人皇擲筆畫青樓,是第一次用這支燭龍筆——從刑天劍的話音裏可以聽得出來。
焦尾姑娘在青樓中尋到了這支筆,将它贈送給趙宗元——在一夜吟對之後。
趙宗元絕食自盡,将它留給了小侄女——被溫暖暖冒領,用掉了最後一次機會。
所以第二次燭龍筆是誰用的呢?
雲昭用指尖輕輕敲擊筆杆,擡眸,望着虛空出神。
那一邊,晏南天探過溫暖暖頸脈,不動聲色揮了揮手,示意侍衛把她抱遠一點,別讓雲氏父女補了刀。
他不知道的是,鬼神早已經陰恻恻拎起指骨,拿走了溫暖暖的記憶。
——只有死人的記憶才能被拿走。
人被殺,就會死。神魂被殺,同樣會死。
雲昭忽地望向東方斂。
她擡手戳他:“那個姓趙的打手,我看一眼記憶。”
鬼神偏了偏頭,擡手敲她肩。
姓趙的是秦都護手下的打手頭子,專門替那個腦滿腸肥的官員幹一些見不得光的事。
平日裏吃喝嫖賭樣樣都沾。
雲昭拉過東方斂一只手,指尖在他手背上一敲一敲——示意他跳過畫面。
東方斂:“……”
他和她之間,什麽時候已經這麽默契了。
一幕幕畫面掠過眼前,時而緩,時而急。
半晌,東方斂幽幽道:“這也有得看?”
雲昭:“……”
她停留較多的,是姓趙的嫖宿青樓的情景。
她懶得回他,繼續敲手掠過。
他提醒她:“死前記憶缺失,再跳要沒了。”
“嗯……”雲昭松開他的手,指了指眼前的記憶畫面,“看。”
姓趙的死前一天,找了青樓老鸨。
想贖焦尾姑娘。
他與老鸨談好了價格,說好第二日過來領人。
記憶結束。
雲昭若有所思:“他逛那麽多次青樓,都沒有過那種癖好。而且贖身的價格要比買命更貴,他付的是贖身錢。”
他微微挑眉:“焦尾撒謊?”
雲昭一下一下點頭。
照焦尾姑娘的說法,要不是正好有“鬼”來抓她,她就被姓趙的勒死在床榻上了。
但這個人并不是虐待狂,而且真要給她贖身。
“這個姓趙的,死得動靜有點大。”她道,“摁在地上,腦袋都打沒了半個。青樓人來人往……我有種感覺,新鮮死在青樓的修行者,可能不是他。”
方才在山腰看見這具屍體的時候,她就隐隐覺得不對。
此刻看了記憶,心頭更是漫起疑雲。
焦尾姑娘為什麽要說謊?
傷害她的人如果不是姓趙的打手,那會是誰?
死在青樓的,會不會就是這個人?
“鬼”殺了這個人,救了焦尾姑娘?
焦尾姑娘,在替“鬼”瞞。
心下正在暗自琢磨,忽聞街道另一頭有人驚喜大叫:“這裏!找到陸任了!”
衆人對視一眼,疾疾掠過去。
有人發出疑惑的聲音:“奇怪,這邊我方才分明已經搜過了,真沒見着啊。”
然而事實就在眼前。
一座搖搖欲墜的二層木樓裏,端坐着一個閉目掐訣的人。
他在窗邊打坐,神色陰森莊肅。
正是衆人苦苦搜尋的陸任。
雲昭定了定神,收起滿腹疑惑,看衆人一掠而上,殺向這個操控怨魂枯骨大陣的人。
“铮——铮!”
只見三名修行者躍至半空,直接破窗直入,舉起刀劍斬向陸任。
又有幾人掠入樓中,前去阻截陸任退路。
其餘人盡數屏住呼吸,緊張地盯着那三柄寒光凜凜的刀劍。
近了……近了!
殺殺殺!
那陸任半無閃躲之意,眼見便要被兜頭斬作幾段。
“铮——呼!铛!”
衆人怔住。
只見三件兵刃竟然直直穿過了陸任的身軀,斬在了地面。
地磚飛濺。
衆人面面相觑。
雲滿霜疾步上前,揚起蒲扇大的巴掌,往那栩栩如生的人像上面一薅。
手掌毫無阻礙地穿透過去。
雲昭心下一動,回頭望天。只見圓月光輝灑落,照着對面樓臺,瑩瑩似有一片青色光芒。
又是反射了遠處景象!
一名侍衛低聲嘟囔:“我就說嘛,方才我都搜過這裏了,真不是我粗心大意。就是剛才月相不對嘛。”
晏南天掠上樓頂,凝神打量片刻,落了回來。
“應當是建在東面山上的瞭望塔。”
他退開幾步,指了指陸任身側不起眼的小片虛影,“看,這六方枕木,正是瞭望塔常用的制式。”
衆人紛紛颔首認同。
“不錯!總算是逮到這個狡猾的家夥了!”
“出發?!”
衆人精神大振,熠熠盯住雲滿霜與晏南天,只待主子一聲令下。
雲滿霜望向雲昭:“昭昭,你怎麽看?”
雲昭在看月亮。
“月亮跑了這麽遠。”她擡手在空中比劃了一道弧線,“方才都沒注意,我們在那個迷陣裏面待了好長時間。”
性子急的侍衛忍不住開口:“所以得趕緊救人啊!”
晏南天微微颔首:“時間不等人,邊走邊說罷。”
雲昭偏頭:“從這裏去瞭望塔,有多遠?”
“一來一回怕是需要一個多時辰。”雲滿霜默默估量。
“再不走就真要來不及啦!”有人拱手催促,“請下令吧!”
晏南天眸光一定:“出發。”
雲昭沉吟:“如果找錯地方,可能就真來不及了。”
晏南天雙眸微眯,擡頭看看月,低頭看看端坐在面前的陸任虛像。
“破陣的關鍵既然在陣眼,那麽殺掉控制這座大陣的人,當是第一要務。”他是個果斷的人,只遲疑了片刻便作出決策,“如此,我們兵分二路,我帶人到瞭望塔找陸任,大将軍你們繼續在城中搜尋。”
雲滿霜颔首:“可。”
看着晏南天一行消失在街道,他轉頭望向雲昭。
“昭昭覺得哪裏不對?”
雲昭望向樓中的陸任虛像。
鬼神正探出一只手,在陸任身上穿來穿去,玩得不亦樂乎。
雲昭:“我懷疑他是個死人。”
衆人愣怔一瞬,頓覺毛骨悚然。
東方斂向後一跳,幽怨地睨着雲昭:“不早點說。”
摸個t死人虛像摸半天,瘆不瘆人?
雲滿霜虛起虎目:“怎麽說?”
雲昭道:“我就是覺得太順了。一路順藤摸瓜,勢如破竹,眨眼之間就掌握了皇帝讓陸任殺害涼川百姓的證據。太順了,就像被牽着鼻子走似的。”
跟着雲滿霜最久的那名親衛憨厚地問:“那不對嗎?”
“那就有個問題了。”雲昭道,“皇帝先後派了兩撥人到涼川,總不能是來壞自己事的吧?陸任殺他們幹嘛?”
雲滿霜老神在在:“嗯,不錯。”
“不知道阿爹有沒有注意到,那些屍體明顯有兩種死法——第一種便是像胡肆叔叔那樣被偷襲殺害。第二種卻是沒什麽反抗就死了。”
雲滿霜皺眉點頭:“不錯。”
“胡肆叔叔是陸氏兄弟殺的。而皇帝派來的人,都是第二種死法。”雲昭嘆了口氣,“所以,殺皇帝這些人的,很可能另有其人。”
雲滿霜瞳仁微震。
“我方才看着月亮便在想,百姓們真的在地底下嗎?”雲昭擡手劃了道大大的弧線,“這麽長時間,足夠那些骷髅把人都攆出城去了吧?”
雲滿霜眉心一跳:“你是說……”
“對!”雲昭點頭,“驅陰骨兵,獻祭百姓,不就是為了青金嗎?我懷疑百姓根本不在這裏,而是被趕到青湖去啦!”
衆人齊齊吸了口涼氣:“有道理!”
倘若幕-後-黑-手早一點驅趕百姓出城,定會撞上從青湖回來的這一行人。
所以要等他們先進城,困進迷陣,這才打了時間差把百姓帶走。迷陣中感受不到時間流逝,離開迷陣之後,衆人很容易誤判,以為百姓仍在城中。
“走!”
雲滿霜帶隊向青湖飛掠。
半晌,他忍不住遲疑開口:“昭昭。你是故意不帶姓晏的?”
雲昭微微後仰:“阿爹居然發現了!”
雲滿霜嘆氣:“說吧,還猜到什麽了?”
“對!”雲昭直言,“我懷疑趙叔叔。”
雲滿霜抿住了嘴。
半晌,他道:“三弟那個人,很擅長陰謀詭計。旁人寧願在正面戰場上被我胖揍,也絕不願意碰上他。方才你說感覺像是被人牽着鼻子走,嗐,當年那些敵人也常常這麽說。但他待自己人真心沒話說,阿爹其實一直不願意相信他當年背叛。”
雲昭這輩子第一次聽到自己老爹說這麽多話。
她摸了摸袖袋裏面紙箋和那支已經不再是神器的燭龍筆。
“嗯,趙叔叔對我也好。”
雲滿霜嗓音微澀:“怎麽懷疑到他的?”
雲昭嘆了口氣:“也沒別人了。”
“但他死了。”
“他若活着,什麽也做不了。”
修為被廢,日夜被人盯着,有心救人,無力回天。
父女二人齊齊沉默,悶頭趕路。
*
青湖,就在前方。
無需靠近,雲氏一行便知道來對地方了。
密密麻麻的枯骨将百姓驅至青湖邊,逼上絕壁。遠遠望去,只覺觸目驚心!
雲滿霜龍骧虎步,幾個飛掠便當先沖上前。
他身上爆發出全部氣勢,如一道驚雷,一道長虹,巨劍在手,鋒銳無匹。
所經之處,那些枯骨骷髅就像割麥般一茬又一茬倒下。
只是這些東西實在太多了。
斬倒一片,立刻便有數不清的枯骨填補上來,那骨茬子密密挨挨,就像鋪天蓋地的潮水一般。
雖然傷不到雲滿霜,但也成功拖住了他的腳步。
衆親衛一掠而上,護着主将,奮力往裏拼殺!
雲滿霜震聲怒吼:“趙宗元!你給老子住手!”
回應他的只有一陣又一陣帶着枯骨腥臭的寒風。
“趙宗元!”雲滿霜的獅吼聲波硬生生将附近的骷髅擊飛,“趙宗元,你給老子滾出來!”
冷風之中,若有似無飄來幽微的嘆息聲。
人鬼已殊途,即便他真的到了面前,雲滿霜也看不見舊日兄弟的臉。
“趙宗元!趙宗元!”
“你不是要守護百姓嗎!你在做什麽!”
“給我滾過來!聽見沒有趙宗元!”
情急之下,雲滿霜喊出了湘陽秀的口頭禪——聽見沒有雲滿霜!
無人回應他。
雲昭倒是看見了。
說來也奇,她就是能見鬼。
她看見了趙宗元。
只見那位趙叔叔穿着一身白喪衣,手中握着一杆長長的紅纓槍。
他屹立在湖壁之上,一手槍花挽得異常漂亮。
他的身上仿佛會發光。
周圍的骷髅被他吸引,全都向着他聚去,他的身後,竟是滿城百姓——他把自己隔在了百姓與整城怨魂骷髅之間。
百姓看不見他,但他們能感覺到面前有一尊守護神,正在與這些骷髅拼殺。
若是沒有他,這些百姓早已經被骷髅逼進了青湖中。
“铛铛铛——嗡!”
槍杆發出清沉顫鳴。
一排又一排骷髅從腰間被一斬為二,骨碴倒飛,将更多的骸骨撞碎。
膽大的百姓紛紛上前幫忙,抓住碎在地面的骨頭,往身後青湖裏面扔。
“噗通,噗通!”
老人和孩子被團團保護在人群最中央。
靠着這位看不見的、掠來掠去的英魂戰将,大夥堪堪保住了周全。
人群之中,忽有一道雲昭曾經聽到過的嘶啞女聲大喊:“是趙宗元将軍的英魂在保護我們!”
焦尾姑娘。
又有人跟着喊了起來:“是趙将軍!是趙将軍!這招式是橫掃千鈞!是趙将軍的槍!趙将軍從前,便是這樣使槍!”
更多的人放聲哭喊:“趙将軍死了也不忘保護我們啊!”
哀聲陣陣,悲壯之極。
聽着那邊的動靜,雲滿霜都氣笑了。
“趙!宗!元!”
雲昭清晰地看見,趙宗元身後的青湖中源源不斷溢出怨氣,一縷一縷,彙入他那具并不凝實的鬼軀。
“他這是……”
身後,小太監陳平安喘着粗氣趕到。
他擡手搭個篷子,遙望湖岸,震撼失聲:“這是!這是在模仿人皇當年!以魂命入道啊!”
雲昭猛地回頭盯他:“什麽意思?”
陳平安比比劃劃:“人皇當年,向死而生。他一個人,獨守隴陽道口,那個時候他還沒什麽修為呢!就一手執槍,一手橫劍,硬生生站在那裏,以一敵萬!以一敵萬!”
雲昭望向東方斂。
他微微勾唇,眉眼驕矜。
陳平安又道:“當年人皇若是倒了,身後的涼川百姓就要被屠殺!當時涼川軍全都扔下百姓跑了,只有我們人皇,自己拎着劍和槍就頂上去了!你都不知道他被砍成了什麽樣!血糊淋拉,全身上下根本找不出一片好肉來!”
雲昭心髒錯跳了一拍。
她記得那個家夥曾經得意洋洋地對她說,他才不會像趙宗元那樣,把血弄得一頭一臉都是。
東方斂嘴角一僵。
雲昭怔怔望向他:“……這樣啊。”
“不然呢!”陳平安震聲,“要不然,怎麽敢叫以魂命入道啊!那是真真正正的向死而生!為了保護身後的人,向死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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