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Chapter17

Chapter17

翌日八點整, 專機自醫院樓頂準時起飛。

寬敞舒适的商務機艙裏，斯棠和雷硯面對面沉默地吃完了早餐。

S市飛鏡市要兩個小時，雷硯處理了一會兒工作，起身去吧臺邊倒了杯尊尼獲加和溫水, 回來把那杯溫水和着退燒藥一起放到斯棠座位旁的小桌上。

他沒看她, 端着手中的威士忌重新回到自己座位。冰塊在琥珀色的酒液中發出細微的叮當聲響，他眉目黑沉深邃, 瞳孔裏映着窗外層疊變換的雲層。雷硯啜了半口酒, 看着玻璃窗上倒映的身影面無表情地喝了藥。

淩晨病房裏那短暫的迷亂失智因她小臂傷口的再次出血而徹底作罷, 不過幸好醫生在給她處理時說不是特別嚴重, 不必重新縫合。只是傷口處理完沒多久, 她體溫便直線上升, 差點兒燒過39, 折騰整整一晚才勉強降到37.2。

……

雷硯其實明白昨晚斯棠為什麽和醫生說那樣的話。那不是逞強也不是胡鬧，而是他們作為這樣一個大集團的掌舵者很多工作都是提前就确定好的。如果一件事拖延了時間, 那也就意味着後面所有的工作行程都要重新安排——屆時不僅浪費自己的時間, 別人還未必有時間來配合自己。

早晨七點半，帕洛到醫院時雷硯正在套房外間跟醫生詢問以她這情況能不能飛兩個小時的事。可誰知他還沒等到醫生答話，就見斯棠黑着一張白臉從套間裏走出來——“白”是因為昨晚的失血，她雖不至要輸血的程度, 身體卻還是對此有着最本能的反應結果。而“黑”卻是明明已經虛弱得快走不動路了的斯總毫不掩飾對那件可以把自己裹成一只蠶蛹的羽絨服幾乎溢出屏幕的嫌棄。

雷硯對她那無聲地抗議不予理會, 只是“火冒三丈”的看着她左手背上因為自己拔針而逆流出來的血——以前他從不知道她如此會惹人生氣。

帕洛後來回到鏡市是這麽跟齊磊描述的：我們一向待人接物親切且和善的雷總，當時臉色難看的比醜魚還不忍直視, 動作迅速的比光波還快, 兩個大步沖過去就把人給扛了起來, 那門摔的比打樁機都響——隔壁那把醫院套房當酒店總統套房住的老太太都背着手來慢吞吞的問是不是地震了，用不用跑……

……

機艙地面在腳下細微震動。

斯棠放下玻璃杯從座位上站起身, 剛走了一步就被雷硯攥住了左手腕：“去幹什麽？”

“……”斯棠抽了下胳膊沒抽出來，淡淡道，“洗手間。”

雷硯蹙眉緊盯着她，瞳底微微閃爍，仿佛在腦海裏權衡着她這句話有多少的可信度。

斯棠靜了靜，驀地彎腰将臉湊近到他眼前，幾縷長發垂落在他的手背上——那是個連呼吸都糾纏交錯的距離。她直勾勾盯着雷硯的瞳孔，唔了聲，“不然呢，這萬丈高空難道我還能跳下去不成？”

“……”雷硯一言不發。

“……昨天因為意外我誤了航班，”斯棠看着雷硯的眼睛：“承蒙雷總惦念着往日情分照顧一夜，不僅幫我準備了換洗衣服還好心讓我搭順風機回鏡市。”她擡起那只受傷的手臂，微燙的指腹輕輕在他頰邊碰了碰，半笑不笑道，“放心吧，回去我還有好多事情要忙，不會讓你這專機變成兇案現場的。”

“……”一番話反倒聽得雷硯平展的眉頭又皺起來，冷不丁直接開口問，“昨晚你到底夢見了什麽？”

夢見了什麽，才會說出“媽媽，我不想死”這樣的話。

“……”

機艙裏的空氣仿佛凝滞了一瞬，良久斯棠一笑：“我忘記了。”

“……”雷硯握着那微燙的手腕，将要張嘴說什麽，就聽推拉門呼啦一聲，“雷總，這裏有——”

帕洛聲音戛然而止，有些意外地瞅着眼前的畫面——斯棠還沒徹底退燒，他以為兩人吃完早飯她會去裏頭的卧室休息。“——個郵件……”他看着一動不動的兩人，半晌僵硬而小心翼翼的補充道，“你待會看也行。”

斯棠這時直起身，順勢把手腕從雷硯手中抽出來，冷淡道，“你們忙。”

“…………”

帕洛看了眼被合上的卧室門，隐秘地撇了撇嘴。他拿手裏的平板遞給自家老板，一忍再忍還是沒忍住，萬分不解的嘀咕，“……雖然認識你久了後，知道你這人不像表面上看起來的那麽好脾氣，尤其是在工作上，挺殺伐果斷的，但我也從沒想過你會喜歡斯總這樣的……”

半晌雷硯收回落在門上的目光，低頭劃着屏幕看郵件頭也沒擡問，“什麽樣？”

帕洛斟酌着用詞，“……冷冰冰的暴脾氣？”

脾氣很大，而眼神和說的話卻都跟放冷箭一樣……結合起來，可不就是麽。再說了，怎麽說這次他們也算是她的“救命恩人”吧？可別說從頭到尾沒聽見她面對面說一聲謝謝了，不知道的還以為追星失智傷了她的是他們呢……

帕洛說完頓了一頓，似乎是忽然想起昨晚在病房裏雷硯的态度，遲疑找補道，“……那個，我意思是說——”

“是吧，”雷硯卻是漫不經心地打斷他接話，“我也沒想到她會變成如今這樣。”

帕洛一愣，抓住重點：“……變？”

可惜雷硯顯然沒有要跟他解釋的意思，将手裏平板遞回給他：“從昨晚到現在我一直跟斯總在一起，除了縫針時見她打過電話交代了助理一些事，從頭到尾我沒見她跟任何人聯系過。盛舟的這份公告确定是她的意思？”當時她跟助理通的那個電話絲毫沒提到關于這公告的事。

帕洛接過平板，聞言微不可察地哼一聲，“肯定是啊，沒她發話他們敢這麽寫嗎？”

盛舟昨晚故意對這起傷人事件不做任何處理，任憑網上因為事發現場的各種小視頻、照片發酵放大，警方公布事件始末之後，網友更是對此議論紛紛。除去讨論如今層出不窮的各種因為“非理智追星”而發生的大小案件之外，議論最多的就是此次事件的受害者——盛舟集團自上任就以一身冷酷強硬的行事手段而聞名的斯總，會如何處理這行兇者。

據不完全統計，讨論的人當中即便沒有99%也有98%的人都認為以這斯總的行事作風那必須是把那女生往死裏告，最好後半輩子都在牢裏過才行……可誰知盛舟這一大早發的公告書裏，除去公關文稿的一貫感謝多方關心的開場白後辟謠自家老板并不是如外界傳言的那樣“生命垂危”，而是躲閃及時只是被劃傷了小臂之外，就是他們雖強烈譴責傷人者如此令人發指的失智行為，但感念到對方用心反省，誠懇道歉的态度，決定與其達成和解，不予追究對方的刑事責任。

……最後甚至還特意注明今晚的品酒會不但他們斯總會按時出席，連此次事件的“源頭”顧青淨先生也會按約參加。

“……都說‘粉絲行為偶像買單’，而且以我工作多年的經驗來看，昨天首映式上顧先生說的那些話足以讓盛舟放棄他令覓新的‘搖錢樹’了。”畢竟不會有任何一個人喜歡被“當衆威脅”，尤其還是斯棠這樣有身份有地位掌握着對方“生殺大權”的人。而最重要的是……這個斯妲己也不像是會這麽寬宏大量的人。

既然如此，那原因就只剩下那一個……

“看來真的是像網友說的那樣，”帕洛看着自家老板長長地呼了口氣，一雙澄澈的灰綠色眼睛裏是極力想忍但還是掩不住的同情，“‘……女霸總愛屋及烏’。”

所以不僅沒有放棄他，連帶着因為他而受到的傷害都可以一笑而過。

“你說你這是何必呢，”帕洛幾乎有些心疼的拍拍自家老板的肩膀，“還特意囑咐我随時跟進這件事的後續發展……”結果你這個冒險救下她甚至看顧整整一晚的前男友不僅沒得到一聲親口感謝，甚至連作為一個“救命恩人”該得到的好臉色都沒有。

帕洛都不忍心告訴自家老板，不止有這個顧青淨……他甚至打聽到她如今的助理都是她包·養的小白臉。

搞了半天你不過也是人家池塘裏養的一條魚而已……而且是上趕着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