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章

第 61 章

雯金到席夫人房中的時候,恰逢上方錦昕也在。

方錦昕昨日已經聽說雯金被留在嘉平院許久,其中細節卻無從知曉。今日過來,想向席夫人打聽,偏偏這次席夫人又嘴緊得很。現見雯金來了,自覺無趣,剛想起身告辭,卻被雯金攔住。

雯金伸手擋住方錦昕,挾住方錦昕的胳膊:“怎麽我一來嫂子就急着要走。我正有話要和嫂子說,嫂子還是先坐下。”

方錦昕上下打量雯金一眼,不情不願地坐回原處,從雯金手裏扯出自己的胳膊。

席夫人今日細細回想昨天,也覺得自己做得太過,不該打那一巴掌,心中自覺有愧,故冷眼看着雯金對方錦昕有所冒犯,也不曾出聲。

“白霜,你進來。”

方錦昕聽到白霜的名字,立刻心慌意亂,心口“噗通噗通”地跳起來。很快,她又鎮靜下來,極力安慰自己,這件事都是梅竹做的,從頭到尾她沒有出面,況且她也交代梅竹不要留下把柄。任憑她趙雯金如何聰慧,沒有證據,那也只能是污蔑。

席夫人看見白霜就火冒三丈,對雯金的愧意也蕩然無存:“你把她帶來做什麽?還嫌氣我氣得不夠?”

雯金已經換上一副委屈的面孔,拉起白霜的手:“母親,我昨日就說過,并不是我唆使她接近徽哥兒的。但我回去想了又想,總覺得這丫頭不是那等有心機會算計人的,今日特地喊她喊細問。這不問不知道,一問,她竟然說是大嫂子陪嫁丫鬟的梅竹指使。”

雯金複又裝出為難的樣子:“事關大嫂身邊的人,我不敢随意裁斷,這才把她帶來母親這裏。”

方錦昕并沒有因此表現得慌張或是憤怒,依舊喜怒不形于色,吩咐人去把梅竹喊來,又對白霜說道:“這其中究竟怎麽回事?你細細說,若你沒有冤枉她,我身邊自留不得這等人,若你冤枉了她…”

方錦昕的目光瞥向雯金,意思是要雯金看着辦。

白霜知道這是自己最後的機會,說得比剛才更加詳細,把種種場景描述得繪聲繪聲。她才說到一半,方錦昕便有些坐不住,不自覺地挪正身子。待她說完,梅竹恰好也到了。

房內寂靜無聲,唯餘窗外廊下的鳥雀叽喳鳴叫。方錦昕正襟危坐,雯金一臉憐惜地看着白霜,又看席夫人。

席夫人看白霜言辭誠懇,已有幾分相信。她看了一眼方錦昕,問白霜:“除了張媽媽之外,還有什麽證據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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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霜霍然擡頭,盯着梅竹:“我送過梅竹姐姐一方月白繡群魚戲藻的汗巾子,那繡用的是顧繡,一般人沒有這手藝。梅竹姐姐最是喜愛,日日都帶着。”

沒想到小丫頭還留了這一手,雯金暗暗叫好。汗巾子是貼身用的,若非是交心的朋友,梅竹怎會收白霜贈的汗巾子,白霜又怎會知道她日日帶在身上。

一句話說得方錦昕臉都白了,死死盯住梅竹,眼刀子早将她戳了千百個窟窿。梅竹吓得身子直顫,不敢擡頭,她只是看針法新鮮,随意收下,誰曾想白霜這個小蹄子有這等膽識。

席夫人遞了個眼色給身邊的春朝,春朝将梅竹半推半扯地帶進裏間,過了一會兒出來回話:“梅竹身上的确是一方月白的汗巾。”說着,就把汗巾遞上。

席夫人拿過一看,發覺這針法果真不尋常。

梅竹剛才随春朝去了裏間。在裏間,沒有沉悶壓抑的氣氛,沒有白霜聒噪的嗓音,她逐漸回過神,面上也沒有了方才的懼色:“你送我這條汗巾,只是托我幫你引見張媽媽,其他的事我一概不知,你可不要随意攀扯。”

白霜看梅竹這無情的模樣,哪裏還有半點當初“你一定能留在三爺身邊”的熱切,算是徹底看透她這個人,當下舍得一身剮,不管不顧地喊道:“你別逼我說出好話來了。你當初為了讓我接近三爺,給我講男女敦倫之事,還和我說你跟你家男人…”

話還未完,白霜已經臊得滿臉通紅,捂住耳朵大叫一聲“啊——”,然後疾奔到白霜面前捂住她的嘴,哭喪着哀求道:“求求妹妹,別再說了。我認,我都認,确實是你指使我的,啊不,是我指使你接近三爺的…”

雖然她拼命捂住白霜的嘴,可還是有幾個字眼從指縫裏漏出來,席夫人聽得微微蹙眉。雯金看着這出鬧劇,忍俊不禁,好容易才用帕子掩住笑意,方錦昕早僵在座上,面紅耳赤,不知是羞臊還是憤怒。

等白霜不掙紮,梅竹才遲疑地松開手,跪伏在地上,泣聲道:“這些事都是我教唆白霜做的,與其他任何人無關,太太罰我一人就好。”

席夫人看看地上的梅竹,再看一旁面如土色的方錦昕,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她冷哼道:“你是你們家奶奶的陪嫁,我不好罰你。錦昕,你說怎麽辦。”

方錦昕強顏歡笑:“自然是把她趕出府,媳婦兒怎麽會繼續用這樣的人呢。”

雯金倨傲地看着地下的梅竹:“趕出府?那還是住在後街了?後街那麽多年輕丫頭,誰知她下一個會去教唆誰?讓別家知道,指不定以為我們府家風成什麽樣。”

方錦昕只得狠下心,咬牙說道:“她男人現在采買上當差,那就卸了她男人的差事,把她和她男人都送到我陪嫁莊子上去,弟妹可滿意?”

“嫂嫂別問我滿不滿意,這事情事關阖府的清譽,可不能由我一個人說了算。”

“就這麽辦吧。”席夫人一錘定音。當即讓身邊一個老嬷嬷來将梅竹帶走,而不是交由方錦昕去辦。

方錦昕也沒臉再坐下去,起身匆匆告退。

雯金握着白霜的手,無不憐惜地說道:“我就說白霜是個好孩子,都是被那等小人挑唆壞了。”說這話時,眼神若有似無地瞥向席夫人。

席夫人明白雯金的意圖,可她就不接招:“的确是個好孩子,我看就按照涵巧的嫁妝置辦一份一模一樣的給她,給她說個好人家。”

“母親,兒媳開口求您件事兒,把白霜留在徽哥兒身邊吧,”雯金丢開白霜的手,拿起那塊繡得精美絕倫的汗巾,素指撫上細密的針腳,“我原也想放她出去嫁人,可我一看這針線活兒,就知她是個蕙質蘭心的,滿府也尋不出第二個。若是這樣的人母親都不滿意,其他人豈不更加要挨母親的巴掌了。”

“你…”席夫人語噎,這是雯金在用那天的事威脅她。無論雯金是否做了那些事,她都不該打雯金一巴掌,現如今已查明并非雯金所為,她更加理虧。

雯金趁機又玩笑道:“我倒要讓大家評評理,看看大家是不是都為白霜叫屈。”

白霜在一旁聽得一愣一愣的,眼底有一股熱流湧動。她沒想到奶奶對她這般好,居然要把她的事搬出去讓大家評理。

“行了,就讓她留在徽哥兒房裏吧。”席夫人煩躁地妥協道。

話音方落,白霜就大喜過望地跪下給席夫人磕頭:“謝謝太□□典,謝謝二奶奶的擡舉。”

雯金唇邊綻開笑意:“行了,你和你嫂子先出去等我,我還有幾句話和太太說。”

玉莺姑嫂兩個歡天喜地地出去了。

沒有外人在,昨日剛有過争執的雯金和席夫人連那一份客氣的疏離也沒有。

“難道太太不曾懷疑過,緣何我們一家都不曾得知的消息,濟寧伯府那裏會先知道?為何遠在江南的謠言又不偏不倚地傳到濟寧伯府耳朵裏?”雯金不客氣地戳破,“恐怕在太太眼裏,媳婦兒就是那等奸邪的小人,因此太太毫不懷疑外人的話。”

席夫人在這件事上已然理虧,也無臉再與雯金争執,只能紅着臉撇過頭,“這件事是我對不住你,但你今日開口求我,我也不曾駁你的面子,如此也算對得起你。”

雯金聽出,自家婆母口裏服氣,可語氣還別扭得很。更何況濟寧伯府那裏還沒有澄清:“改日婆母去往濟寧伯府退親,煩請婆母和濟寧伯府說明,白霜并不是我唆使的。”

丢下這些話後,雯金起身揚長而去。

走出悶沉沉的屋子,院中正是春光明媚的好景象,院裏的桃樹、杏樹上密密匝匝地堆疊着盛開的花朵,粉彩如霞。玉莺、春朝、秋分并幾個小丫鬟圍在白霜身邊恭喜她,一個小丫鬟還折了兩朵桃花簪在白霜鬓邊。

幾人見到雯金,都圍攏過來請安。雯金正好借此機會在衆人面前說道:“玉莺,你把白霜親自送到三爺那裏去,就說是太太的恩典,讓白霜留在他房裏。我也已經給白霜放籍,從此白霜就是良籍。”

能留在餘澤徽房裏已經是潑天富貴,沒想到還有放籍這個意外之喜,白霜又是一陣熱淚盈眶,謝過雯金恩典,随玉莺離去。

解決這些事,雯金覺得整個人都輕松了,腳步輕快地回自家院子。走到半路時,看見餘澤徇自遠而來,雯金一路小跑過去,似一只小鳥般飛進他懷裏。

餘澤徇今天在衙門裏心神不寧,生怕雯金受了什麽委屈,現觀雯金榮光滿面,笑意粲然,才放下心。他摟住雯金,掐了一把她水嫩的臉蛋:“怎麽樣?二奶奶可得勝歸來?”

雯金兩手抱拳,頗為自豪地說道:“得勝!”

“好!那咱們,鳴金收兵。”

·

晚上,雯金先去東廂房把婵姐兒哄睡着,才回到正房。餘澤徇已經洗漱完,靠在床上看書。雯金拿起一根銀簪,把床頭的燭火撥亮:“仔細傷了眼睛,我可不想年紀輕輕地,伺候一個瞎子。”

餘澤徇放下書,腆着臉把雯金從床邊摟到自己懷裏:“那我就不看書,看你。”

雯金笑着推搡他:“人家心裏有事,才不跟你鬧。”

餘澤徇箍住雯金的腰:“和我說說,什麽事兒?”

“先前我托付魏夫人幫雯怡相看了幾戶人家,如今魏夫人和我生疏。我雖然囑咐婆母在魏夫人跟前為我說明,可不知道,魏夫人是否會消氣,雯怡的親事又該怎麽辦。”

餘澤徇擡手整理雯金額前的碎發:“你本也沒做錯什麽。而且,沒了這幾家,就幫三妹妹再看看別的人家。”

雯金搖頭:“不,沒有事先告訴濟寧伯府涵巧的事,的确是我的錯。”

可其中也有她的無奈,雯金換了姿勢鑽進餘澤徇懷裏,悶聲悶氣地說:“改天,我還是登門去向魏夫人說清楚。”

餘澤徇手上将雯金抱得更緊,心疼地說道:“你啊——就是一天到晚操心太多,操心這府,又操心那府,有時候連你姐姐那兒的事都要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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