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章
第 71 章
方鵬日老老實實地交代,餘澤徇和餘澤徽遇害一事是方致之和餘澤衍勾結所為。他提前知道此事後,不僅沒有制止兒子、女婿,反而許諾只要事成,就給那私鹽販子一批鹽引,讓此人從此翻身。
至于這些年從預提綱引中貪墨的銀錢,約有千兩之多。而這些銀子,都被送給祁王,以供祁王拉攏朝臣。
方鵬日交代完這些,長跪不起。涕泗橫流地說家中還有一個小孫子,不求皇上寬恕他和兒子,只求皇上不要遷怒幼子,留小孫子一條性命。
萬歲聽荊王回禀後,不置可否,只冷笑道:“他現在倒知顧念自己的孫子,宋國公膝下尚有剛滿周歲的幼女,他當初不照樣是毫不留情地下手。當初,他有想到今日嗎?”
接着,萬歲吩咐将方致之和餘澤衍送至有司問罪。而對于自己的兒子祁王,他則要親自和他談一談。
祁王兩股戰戰地走進殿中。這個宮殿他從小到大來過無數次,殿中有八根兩人合抱粗的黑柱,上面纏有金龍裝飾,殿中的地下鋪滿如明鑒一般的黑色大理石。他蒙着眼都能準确走到每一塊地磚的位置。
然而這一次來,這個宮殿卻滲出一股他從未體驗過的涼意,密密麻麻地纏住他全身,冷得他透不過氣。他從黑色的地磚裏能看見天花板的藻井,藻井中的金龍瞪大雙眼看着他,張開的巨口有如巍巍深淵,像是要把他吞噬進去。
這駭人的一切看得他兩腳發軟,還沒走到父親面前,就癱坐在地上,不停地磕着頭,痛哭流涕:“爹——兒子一時糊塗,兒子不應該指使方鵬日去做這些事。”
皇帝輕輕地一揚手,方鵬日的供詞和一筆筆賬目如雪花簌簌而下,落在祁王面前,皇帝怒不可遏,聲如炸雷:“你看看這一筆筆銀子,哪一筆不是應該收歸國庫的?你這是竊國!你還肖想皇位,我如何敢把皇位交予一個竊國之人?”
祁王渾身一震,知道自己和皇位是徹底無緣了。他呆呆地愣了一會兒,而後反笑起來,嗚咽道:“我兢兢業業,謀劃數載,究竟是為了什麽,為了什麽啊?”
他一時以拳捶地,一時仰天長嘆。
皇帝看着這個兒子,只覺可憐又可嘆,他偏寵此子生母,平日和此子相處時間更長,是眼看着他長起來的。誰承想,如今竟長成這幅模樣。皇帝的心不自覺地又軟了下來,不如将他送去封地,命他永不回京就是。
下一瞬,宋國公府的事如一道閃電閃過他的腦海,他一個激靈,細細地深想下去,為一個爵位,都能殘害兄弟,為了皇位,又有什麽做不出來的。留下此子,必埋後患。
皇帝趕緊斬斷剛才的恻隐之心,慢慢踱到兒子面前。
“我不容許我和我的兒子們在史書上留不光彩的一筆,徒留後人恥笑。我也狠不下心,做不出弑子的事。所以,我将你拘執看守在你的府邸,你照樣是王爺,該有的東西不會少你一分,但非死不得出。你就在裏面,好好地思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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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威嚴的聲音籠在祁王的頭頂,不過輕飄飄的幾句話,卻猶如泰山壓頂,把他的背壓得再也挺不起來:“我不甘心,不甘心啊…要不是那兩個蠢貨這次出手害宋國公,爹您不會發現這些事,我又怎會落到這般地步?”
皇帝定定地看着兒子,面無表情地開口道:“事到如今,你還在想這些,可見你的賊心不死,我更不能給你自由!”
·
家中管家來到景雲院,告知雯金和餘澤徇,餘澤衍被衙門的人帶走了。
夫妻二人對此都十分平淡,他們倆從前就有猜測,而今也只不過是應證了二人的猜測。
雯金又多問一句,“大夫人是什麽反應?”
自餘澤徇承繼爵位以來,他們這一輩的稱呼都從“少爺”、“奶奶”變成了“老爺”、“夫人”,此時雯金指的當然是方錦昕。
管家回答道:“大夫人雖淌了幾滴眼淚,但不曾大聲哭鬧,只說會照顧好大姑娘。”
管家下去後,雯金将屋內的丫鬟都遣走,屋內只剩下他們夫妻二人。
餘澤徇從書中擡起頭,與雯金對望一眼。然後他朝雯金伸出手,雯金湊過,他攬住她,擁她入懷。靜悄悄的房屋中,只能聽見次間鐘擺“嘀嗒”聲,能聽見彼此的心跳聲。他的下巴抵住雯金的發頂,雯金發絲中散出的清幽的馨香氣鑽進他鼻中,他的心愈發安定。
經歷這許多事,二人覺得能靜靜相擁在一起都是一種恬淡的幸福。兩顆心早被這些事打磨得圓滑又堅韌,學會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如今諸事初定,也并沒有欣喜若狂,而是泰然處之。
良久之後,雯金仰頭看着餘澤徇,兩只臂膀勾住他的脖子。時入暮春,雯金只穿了一件淡黃的交領紗衫,天藍色裙。袖子褪下,露出她一雙肌骨晶瑩的臂膀。
餘澤徇看着,摟住雯金的手不自覺就移到她玲珑生輝的手臂上,輕輕地攥住,問道:“怎麽?”
“咱們回頭得空去母親哪裏看看,雖說母親的精神比父親剛出事那會兒好很多,但現如今家裏陡然又發生這麽一樁事,只怕她一時也難接受。”
“好。”
·
第二天,涵巧來向雯金辭行:“還是去年來的,不知不覺就在京裏過了年。雖然蘇州鋪子那邊,夫人您說不打緊,但老不回去,只怕掌櫃心裏也不舒服。”
她吐吐舌頭:“不瞞您說,之前我還有些害怕,擔心回江南之後招人報複。既然現在真正的歹人已經拿到,我和魏秋實也能放心回去。”
雯金讓人在面前擺上一張繡墩,讓她坐在近前:“你那日能出手救他倆,已是了不得的。這份恩情,我記一輩子。”
涵巧忙道:“您折煞我。那日只不過恰巧是我,就算沒有我,說不定也會有旁人。”
雯金對身側的銀雀說道:“去準備一些京中的吃食、衣料之類的,明天他們夫妻走的時候,都給他們帶走。”
涵巧站起身,又行禮謝過雯金:“等下回得空時,再進京來拜望國公爺和夫人。”
說完,便跟随銀雀退下。
銀雀要送她出國公府,涵巧笑着婉拒了。她從六七歲時被賣進國公府,于這府中一草一木都熟悉非常,自然無需她人帶路。
然而待她走到府內一間穿堂時,餘澤徽突然從插屏後繞出,擋在她面前。
涵巧擡頭,看見眼前這位故主,心中一驚,後又極快地鎮定下來,後退兩步,恭恭敬敬地行禮:“三老爺好。”
餘澤徽不曾想到她如此淡然,或慌張或厭惡,他都有辦法對付,偏偏她如此生疏,倒讓他手足無措。他不自然地咳嗽兩聲,“你是來見二嫂的?”
“是,”涵巧擡頭,微笑地看着他,“我明天就要啓程回江南,來向二夫人辭行。”
餘澤徽漫無目的地繞行幾步,走到穿堂門口,他背對涵巧,微微擡頭看着澄澈的天空,半晌之後,才舒出一口氣,聲細如蚊:“對不起,從前的事都是我對不住你。我當初應該去向母親說,讓你留下。”
涵巧慢慢勾起唇角,露出紅唇下兩排整齊的貝齒:“那我才應該謝謝三老爺當初沒有向老夫人開口。我從小被賣進這府裏,這十年沒出去過幾次。等出去之後,我才發現外頭這麽有意思。況且,我丈夫對我很不錯,老爺您沒有必要覺得抱歉。”
餘澤徽緩緩轉身看向涵巧,她纖細的身體浴在一片陽光之中,笑意恬淡滿足,不再是他印象裏的模樣。他點點頭,自言自語道:“出去好,果然是出去好啊。”
餘澤徽揮揮手:“你去吧。望你和你丈夫和和滿滿。”
涵巧又施一禮告退,向外小跑幾步。回頭一看,餘澤徽依然站在原地,不知在沉思什麽。她停駐腳步,忍不住出聲道:“如今先國公爺去了,三老爺您也要少讓老夫人、國公爺和二夫人操心。不說成家立業,最起碼不能再像從前一樣,孩子似的。”
言盡于此。
·
方家父子和餘澤衍的裁處很快下來。方鵬日問斬,方致之和餘澤衍杖一百,流三千裏。
與此同時,荊王妃邀雯金過府敘話。
兩人見面時,也不曾有過于激動的情緒,像往常每一次見面一樣平平淡淡。荊王妃邀雯金品今年的新茶,雯金拿出這些時日在家畫的花樣請王妃過目。
約一炷香過後,荊王從外面回來,雯金趕忙起身行禮。
荊王擡手示意免禮:“都是一家人,別再講究,否則她又要說我拿架子。”
荊王指指王妃,王妃和雯金相視一笑。
荊王姿勢随意輕松地在椅子上坐下,四面窗牖緊閉,屋內沒有旁人,他依舊警惕地說道:“我剛從宮中回來,父親說,他老了,許多事要我擔起來。”
這話中的意思,已經呼之欲出。荊王也覺得不可思議,去年他還是不受父親重視的皇子,現在這太子之位竟已被他握在手中,這一切都來得太快太突然。
但從這次祁王的事中,他亦明白許多,不等妻子和雯金的回答,荊王繼續說道:“這恩寵來得快,可若觸了父親的黴頭,也會立刻消散。終究是不能恃寵而驕,掉以輕心。”
雯金贊同道:“天下沒有一心和兒子作對的父母,只要不似祁王那樣胡作非為,小心恭謹,我想不會出什麽意外的。”
雯金幾句話讓王妃從緊繃的情緒中解脫出來,便尋些輕松的話緩解氣氛,她看向雯金:“這一次能拔出蘿蔔帶出泥,多虧他們夫婦和雯金弟弟,你可要好好嘉獎。”
王妃移目望着荊王。
荊王道:“這是當然。但正如剛才說的,若我現在嘉獎,只怕父親以為我迫不及待要培養自己的勢力,且待來日。”
荊王最後四個字,一字一句,說得極認真。
雯金站起身,肅然行禮:“為王爺王妃分憂,是分內事,何談嘉獎。”
王妃沖荊王打了個眼色兒,荊王想起昨晚妻子和他說的事,主動離開這屋:“你們再多說會兒話,我不打攪你們。”
荊王走之後,王妃緊挨着雯金坐下,她下意識地看了眼雯金身後的銀雀:“我還有件事求你。”
王妃這煞有介事的口吻将雯金吓了一跳。雯金趕緊說道:“王妃怎麽用得上‘求’這個字,有什麽事吩咐就好。”
王妃暧昧地笑笑,伸手點點雯金身後的銀雀:“我們府上的明簪看上你這個叫銀雀的丫鬟了。”
男女對食在本朝是十分稀松平常的事,但雯金還是震驚得好半天沒緩過神兒。
她腦中浮現出明簪的模樣,确實是個機靈俊秀的小太監,從前來府上也最愛和銀雀插科打诨。如今看來,竟是那時就留了心。不過讓銀雀嫁給一個太監,雯金一時無法接受。
她為難地看着王妃:“這,這…”
王妃看雯金躊躇的樣子,猜到她的顧慮,王妃看看雯金,又看看她身後臉紅的銀雀:“也不着急現在定下來,你回去也問問這丫頭本人是怎麽想的。”
“是。”
雯金帶銀雀、紅箋二人離開王府。在回府路上,雯金問銀雀的想法,這丫頭一改往日的潑辣爽利,羞赧地紅了臉。
雯金內心直呼“女大不中留”,看來自己又是被蒙在鼓裏的那一個。然而經歷上次玉莺的事,雯金已想通,現在并不生氣。她卻佯裝生氣地撇開銀雀的手:“你們一個兩個的都瞞着我。”
慌得銀雀急忙表忠心:“就算我嫁人成親,夫人您在我心裏都是第一位的。”
雯金展顏一樂:“別這樣,成了親,當然應該先顧好你們的小家。若是他真的值得,那他是陪你過一輩子的人,我可陪不了你一輩子。”
·
從荊王府回國公府後,雯金去嘉平院看望席夫人。席夫人從餘松庭逝世後便萎靡不振,後來餘澤徽回到家中,日日陪伴在她身邊,精神頭有所好轉。
前幾天席夫人得知餘澤衍對自己的兩個兒子下手後,她又傷感起來,流着淚問雯金:“為了一個爵位,他至于這樣嗎?他也是我從小看着長大的孩子啊。我對他,比不上對徽哥兒,但和徇哥兒比,差不多了多少。”
雯金嘴裏安慰婆母,心裏暗想,您對他可比對餘澤徇好多了,到頭來養出個白眼狼。
席夫人握住雯金的手,渾濁的雙眼竟帶有些許祈求的意味:“從前許多事是我錯怪你,我有眼如盲,至此才看出他們夫妻倆不安好心。從前我的錯處,只盼你們夫妻倆能原諒。”
雯金任由婆母握住手,不說原諒,也不說不原諒,故作不經意地別開臉,不與她對視。緘默多時,婆母流着眼淚,依舊握住她的手,雯金無奈地抿唇:“您是長輩,您做錯了事,我們這些做小輩的,除了原諒您,還能怎麽樣呢?”
席夫人沒想到雯金這麽不留情面,吃驚擡頭望她,嘴唇翕動:“你,你…”
自此之後,席夫人也不再提從前的事,一家人表面上總是過得去的。
今日雯金到嘉平院的時候,正碰上方錦昕站在游廊下。方家父子、餘澤衍有罪,但方錦昕對于暗害餘澤徇兄弟一事毫不知情,因而逃過一劫,依舊是國公府的大夫人。
雯金已經有十幾天沒見過她,今日陡然見她,頗覺意外,她挑眉問道:“嫂子怎麽站在這裏,不進屋?”
“母親不肯見我。”
雯金不再理會她,伸手挑開竹簾,揚長走進屋中。
席夫人正坐在羅漢床上抄經,看見雯金進屋,立刻擱下毫管,讓身邊的丫鬟去沏茶端點心。
待雯金用了幾口茶,席夫人急不可耐地出言道:“你公爹去了一年有餘,忌諱不再那麽多。前幾天,羅太太來看我,說有人在向她打聽徽哥兒…”
雯金口中的一口茶湯險些嗆在嗓子眼兒,心中感慨,婆母在偏心小叔這件事上,這輩子改不了。既如此,雯金也要好好地和婆母論一論:“眼看徽哥兒十七歲了,這科舉上自然是沒指望。他對以後的日子,究竟是個什麽想法?是給他捐個官兒,還是說就在家打理打理庶務?”
連續幾個問題,倒真把席夫人給問住。
雯金輕笑:“俗話是,成家立業。如今我們徽哥兒十七,還不曾有‘業’,恐怕人家女方家裏也不大願意把姑娘許給他。”
席夫人手中極快地撚過幾粒念珠:“我也正發愁這件事。你公爹去了,我一個婦道人家,現在對外頭這些事情一概不知,徽哥兒究竟謀個什麽差事,全靠你和徇哥兒做主。”
雯金啞然,這些事兜兜轉轉一圈,又被踢回他們夫妻這裏。
她起身行禮告退:“我回去之後再和老爺商量商量。您也少抄一會兒經,仔細傷眼。”
雯金打起正房的簾子準備離開,瞧見方錦昕還站在廊下,她随口一問:“嫂子不回去嗎?”
方錦昕緊跟住雯金的步子:“我想去弟妹那兒坐一坐。”
雯金扭頭瞧她一眼,猶豫一瞬後還是點頭同意。
無論是和盟友,還是和從前的敵人,雯金都沒有歇斯底裏的情緒。當下也能平和地與方錦昕對坐。
兩人才坐定,方錦昕迫不及待地說:“這次的事我真不知情,望你能信我。”
雯金譏諷地牽起唇角:“這回的事裏,或許沒有嫂子的參與,但以往的事情呢?嫂子暗中給我使了多少絆子,事到如今,多說也無意義。”
雯金仔細地打量着方錦昕,這才發現她十幾日內仿佛老了好幾歲,形容枯槁。憶及往昔,兩人待字閨中時,都是青春嬌嫩,也常對坐飲茶,那時無憂無慮,不思茶米油鹽,所談論的大多是衣食用度。今番對坐,已是物是人非,雯金心內又生感慨,目光緩緩從方錦昕臉上挪開。
方錦昕垂下頭,悶聲道:“是,我暗中做了許多對不起你的事情。可到頭來終究是一無所獲,說來真真兒可笑。”她說話語氣也十分平淡,聽不出什麽情緒。
“若你今天是來給我道歉的,大可不必。從前的事,我不會原諒你,但只要你在這府裏一日,我也不會短你的吃穿用度,你依舊是這府裏的大夫人。”
“不——我是有另一件事同你說,”她急切地扶住手邊的茶幾,轉身對雯金道:“我今早去看了哥哥,他說,希望能見你一面。”
雯金伸向茶盞的手停在半空中,她的手攥成拳,慢吞吞地收回,尖利的指甲掐進掌心:“那年我二人已經恩斷義絕。還是那句話,事到如今,多說也無意義。”
方錦昕眉間擰成一個深深的“川”字:“當初是我們一家對不起你,可正如你所說,已到這般地步,執着于當年的情仇,也沒有意義。”
雯金反唇相譏:“你倒是會慨他人之慷。”
方錦昕沒有一絲愠色,坦然受之:“我也不想再在這府裏待下去,等夫君和哥哥走後,我自請去家廟修行,用不回府。只是妍姐兒,她,她還小…”
雯金沒想到方錦昕有這個打算,驚訝地瞧向她。
點點淚珠從她眼眶中滑落,她哽咽道:“她還小,什麽都不懂呢。我把她托付給你,我相信,你能把她撫育成人,将來為她尋一戶人家。”
雯金不想稱她的心,可妍姐兒确實沒有做錯什麽,平日見到她就抱着她的脖子叫二嬸。雯金想起婵姐兒,同為母親,她的心倏爾軟下來,點頭應下:“好。但你不能留任何人在妍姐兒身邊,否則這孩子,我沒法教。”
方錦昕當即起身下拜:“多謝。”
雯金沒有扶起她,而是起身從她身邊走開,悠悠地行往內室:“我已答應你,你可以放心回去。”
身後又傳來小心翼翼的試探:“我哥哥那裏,希望你再好好想一想。”
·
晚上待餘澤徇回來後,雯金和他說了餘澤徽和妍姐兒的事。
雯金疲憊地偎進餘澤徇懷裏,阖上眼睛:“這世上怎麽有這麽多不得已?其實有些事我不願去做的,卻又不得不做。”
餘澤徇也閉上了眼,仰靠在一個軟枕上,他摟着雯金,另一只手撫摩着雯金打散的頭發,輕笑從唇邊溢出:“我從前和你說的,從此之後我二人就是這府裏的主人,有些事,就是主人應該承擔的。”
雯金只覺憋悶,手下不輕不重地捶了一下餘澤徇:“真是有得必有失啊,從前何曾這般憋屈。”
“從前有從前的憋屈,”餘澤徇在她肩上拍了兩下,“方致之是不是讓你去看他了。”
雯金猛地睜開眼盯着他:“你怎麽知道?”
餘澤徇得意一笑:“我聽說今早嫂子去看他倆。憑我對方致之的了解,我就猜到。”
雯金“哼”一聲,躺下不理他。
“去看看,兩輩子了,總要有個了結。”
雯金依舊不說話。
“我陪你一起去。”
屋內寂靜無聲,窗外的蟬鳴漸漸歇下,偶爾傳來一兩聲雀鳴。
雯金突然“嗯”一聲:“好,你陪我。”
·
夏日裏牢房的氣味煞是難聞,陰暗的屋子悶得人透不過氣,每個隔間內只開一扇小窗,透進縷縷的光亮。
餘澤徇陪雯金快走到隔間時,停住腳步,“你進去吧,我在這兒聽着,若有不對,我立刻沖過去。”
衙役“嘩啦啦”地将隔間的鎖打開,蜷曲在角落裏的方致之遲鈍地轉過身,眯眼向門口看去。借着昏暗的光辨認許久,他才看出門口那個纖細的人影是雯金,呼吸頓時為之一滞。
雯金踏進牢房,擡頭環顧四周後,目光投到角落裏的方致之身上,他蓬頭垢面,身上的衣裳也沾染了污漬,袖子、衣擺處處破損。
方致之慌忙起身,跌跌撞撞地邁出幾步又停下,尴尬地低頭看看自己身上,苦笑道:“算了,別沖撞了你。”
他頹唐地退回到牆邊,背靠着牆壁,滑坐到地上,仰望着雯金:“我原以為你不會來的,謝謝你。”
“我的确不想來,是我丈夫勸我來的。”
“他倒是大度,我自認我做不到這樣,”方致之臉上泛出玩味的笑,“所以當初你選了他?”
雯金看他到這時候還在想着這事,只覺荒唐,她半蹲下身,與方致之對視,斥道:“你還是好好想想,有沒有命走完這三千裏。”
“三千裏,”方致之玩味的笑意轉而又變得諷刺,“我如今流三千裏,不都是為你?你以為我會為了幫餘澤衍奪位,而對餘澤徇下手?”
雯金由此想到那日在亭中兩人的對話:“那日在亭子中,你明明說這些事和你無關。我當時太天真,居然輕信你。”
方致之手裏拈起一根草屑,輕輕一折:“我棋差一招而已。若他這次回不來,我不信你不從我。”
他言語輕蔑,眉眼狠戾,全無當年兩小無猜時春風和煦的模樣,雯金覺得有幾分可悲:“這麽些年,你從沒尊重過我。當初想讓我做小,如今又害我丈夫,逼我與你茍且。”
“你還敢提當初?如若當初你答應我進府,何至于有現在這些事?”方致之聲音陡然拔高。
雯金聽來實覺可笑,給他做妾,不就是上輩子的結局,落得遍體鱗傷。她也不再克制脾氣,毫不留情地撕破他的幻想:“如若,如若…你說了這麽多如若,可現在現實擺在這裏,你已是階下囚。”
方致之如夢初醒般呆愣住,片刻之後,自己似乎也覺荒唐,“咯咯”直笑,笑得前仰後合。
雯金看他這副模樣,搖搖頭,站起身撣撣裙上灰塵,轉身欲走。
“等等!”方致之也跟着站起身,從懷中掏出一個金锞子,伸手遞去,“勞你把這個收好。”
雯金目光觸及金锞子的那一瞬,就反應過來這是何物。
當年青梅竹馬時,她贈方致之這個“筆錠如意”的金锞子,方致之又在上面刻上暗含兩人姓名的一句詩“宮柳黃金枝”。方致之曾說,提親時以此物為聘。
不曾想,他留到如今。
方致之遞來許久,雯金不去接,只是靜靜地凝視這粒金锞子,心下五味雜成。
最後,她還是伸手拿過:“我不留身邊,我會讓人熔了,重新打一個東西,送到你妻兒那裏。”
皇帝憐幼子無辜,只将溫斯柳貶為庶人,讓她能照顧孩子。
說完這些,雯金一刻都不再停留,快步離去。
·
從牢房出來,坐上馬車,雯金挑開窗簾,展目而望。街邊小攤上煙火袅袅,車馬穿梭不歇,人流如潮,她悵然若失的心又被填滿。
一雙溫暖的手包裹住她的手,她回頭看看,但見餘澤徇笑得滿懷柔情,不說話,只是看她。
雯金靠在他身邊:“回去之後幫我找個太醫診診脈。”
剛才還淡定的餘澤徇立刻坐不住,緊張地扶住雯金:“怎麽了,你哪裏不舒服?”
雯金“撲哧”一樂:“根據我上次的感覺看…我覺得上蒼恐怕要送個人來給婵兒作伴了。”
餘澤徇的表情由懵懂轉為興奮,下意識站起身,又一下碰到車壁,“哎呦”一聲捂着頭坐下,喜得無可不可,喋喋不休地問:“你…你什麽時候有的感覺,怎麽不早告訴我…”
一邊耳裏是絮絮叨叨的瑣碎話語,一邊耳裏是熱氣騰騰的人間煙火氣,車轍“嘎吱嘎吱”不急不緩地碾過馳道。
笑意一點點攀上雯金的眼角眉梢,她嬌嗔道:“行了,別問了,你真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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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王嗤笑道:“你別以為懷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會認你這個王妃,喝下這碗藥,本王與你一刀兩斷,別妨礙本王娶褚家二小 姐。”
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