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熱木星·無盡

熱木星·無盡

《夏時捎來告白信》

文/六斤厘

2024.0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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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的天氣很好，剛下過一場雨，雨水的清香雜糅了泥土的芳香，撲面而來。

林恙然從小到大一直很喜歡這種味道。

她轉着手裏那朵郁金香的花柄，踱步于無名湖畔。

時間太久，林恙然都快不記得是怎樣發現這片小湖泊的。如果不是小時候在這裏溺過水，這片湖泊估計挑不出什麽毛病來了。

“你看你看，咱們潼遠市又上熱搜了！”

兩個大學生模樣的女孩拽着手機從身旁路過。

林恙然耐不住好奇，回頭駐足。

“有啥驚奇的？那樁懸案不是年年都上熱搜嗎？”

“都快十一年了吧，這連環殺人兇手還沒被抓到……想想都可怕。”

倏然一陣寒風直達心底，林恙然莫名打了個顫。

手裏的郁金香不小心從手中滑落，她收起好奇的耳朵，彎下身子撿起吹了吹塵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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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朵粉色的郁金香，是林恙然打算送給網戀，第一次見面奔現的禮物。

今天是2022年2月22日。

是二十的生日，也是林恙然和他碰面的日子。

他們很早以前就該見面了，但二十在六年前就應召出國深造了，奔現的日子也一拖再拖。

二十是林恙然八年前在一個不知名的物理論壇上，結識的網友。

後來發展成了戀人。

不過不知道本名，也不知道長什麽樣子。林恙然這樣一個做什麽事都三分鐘熱度的人，居然靠着電話和書信，維系了三年有餘。

林恙然走至湖邊的木椅，将背包和郁金香都放在椅子上，瞄了眼表。

離約定的九點還差十分鐘。

她靠在木椅上，阖眼感受湖邊的靜谧，手捏着電話：“你到哪兒了？”

一段溫和的聲線從電話那頭傳來，男人的嗓音低沉，頗像是夏日的晚風，不急不躁，“我到了，但魚竿不知道丢哪去了，我得找找。”

“不着急，還早呢。”

林恙然挂斷電話，睜眼間無名湖的風景盡收眼底。

湖邊一位釣魚的大叔，吸引着林恙然的注意，他與周圍釣魚的人，格格不入。

神情憂悶，心事重重。

看起來根本就不像來釣魚，倒像是來散心的。

大叔似乎感受到她的目光，回過頭，禮貌彎彎嘴角。

林恙然點頭也回了他一個微笑。

等人等得有點悠閑，她從背包裏拿出一個鐵盒。這是林恙然應高中時代一位很特別的人的心願，特地拿過來的。

這位很特別的人，還有着很特別的名字。

夏蟬。

不過林恙然更喜歡稱呼他為知了。

夏蟬是林恙然高一結識的朋友，夏蟬有種特別的吸引力，她很喜歡跟他講廢話，打發“無聊”的高中生活。因為實在是高中學習太緊張，除了朋友外，她不願跟班上的學霸多聊天，怕影響他們學習。

她揭開蓋子，裏面的葉子整整齊齊，泛綠也有些泛黃，年代看起來似乎很久了。

但每一張都很完整，林恙然把它們保護得很好。

她從中拿出一張，擡手将它置于光下，和煦的暖陽從綠葉的紋理縫隙中漏下來，安靜地落在林恙然白皙的臉龐上，她琥珀色的眸子在陽光的暈染下晶瑩剔透。

林恙然看着手中的這片綠葉，轉轉葉柄。葉子的正面很特別，不用仔細看都能見到上面印着幾行潇灑的筆鋒。

「真希望那年盛夏，我許的願是擁有穿梭時光這個魔法，這樣是不是你就不會離開了。」

這葉子也是夏蟬交由她保管的，上面的內容是他獨有的秘密。林恙然只知道這是他寫給暗戀的情書。

還沒來得及深度回憶青春，湖邊就起了冷風，手中的綠葉順着風卷進面前說大不大的湖裏。

她幾乎是從椅子上彈射起來的，站在湖邊焦急地錘手。

而那片葉子越飄越遠。

身旁垂釣的大爺注意到她，關切搭話，“小姑娘，你找啥呢？”

“爺爺，我的葉子飄進湖裏了，”林恙然晃眼一瞥瞧上大爺手中的釣魚竿，近乎哀求道：“它對我很重要！我能借一下你的魚竿嗎？”

大爺望向湖面大概掃視了一圈，“小姑娘，我看這湖面上沒啥樹葉子啊，你是不是看錯了？”

“我不可能看錯的爺爺，你看就在那裏！”

林恙然指着湖心的那片葉子，如果不是理智，她或許這時就會搶過大爺手中的魚竿了。

“是真沒有啊。”

“有的！”林恙然立馬反駁。

但随之而來的一切讓她質疑自己是不是出現了幻覺——湖心中間的那片綠葉正在一點一點模糊。

如同快消失了般！

她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也顧不得和大爺理論那片樹葉到底存不存在了。

林恙然扔掉自己的外套，縱身躍進湖泊。

這一跳，把大爺驚得講不出整話來，聞聲而來的人圍住他，八卦個不停，人群開始七嘴八舌地議論，都一致認為林恙然想不開，要跳湖自殺。

打救護車和呼救的聲音絡繹不絕，亂作了一團。

這時，一個身穿駝色衛衣，外搭一件黑色風衣的男人走到人群邊。他喘着粗氣，額前的碎發被風拂得雜亂，恍然一瞥時，看到湖邊無人坐的木椅上，安靜地躺着一支粉色郁金香。

男人似是聽見熟悉的聲音，擔憂間扒開人群，抓住大爺左看右看，“爺爺，你怎麽了？”

大爺着急地跺腳，語無倫次地，“我沒事！你別管我！你會游泳快下去救那個姑娘！”

男人眉頭微蹙，“你說什麽？”

大爺急得如鲠在喉，圍觀的人急忙解釋，“剛有個姑娘跳湖了！”

聽到跳湖這個詞時，男人身子明顯一怔。

他緊了緊眉頭，脫下風衣也跳進了無名湖。

湖中。

林恙然一點點游近湖心，但她在水下環看四周，也沒見到綠葉。它就好像人間蒸發了一樣，無論林恙然怎樣找，怎樣看，始終尋不到它的蹤影。

她有些絕望，剛想要探出湖面緩口氣，卻不知為何水面離自己越來越遠了。

林恙然很确信自己正在往下沉，她努力憋着一口氣往上游，她還不想死！

可是2月底的湖水刺骨的涼，絕望和不甘裹挾着她，漸漸地力氣耗盡了，她緩緩閉上眼，想着自己這一生的經歷。

原來在生命的終點，她還是能想起夏蟬，想起這個葬在盛夏的少年。

忽然耳邊傳來一陣水泡破裂的聲音，林恙然艱難地睜開眼，想着再看這世界最後一眼。

意識模糊的最後一個畫面，她竟然看見了水裏一個輪廓清秀的男孩，向她伸出手。

他仿佛帶着昏暗的光，向自己下沉的方向一點點游來。

林恙然本能地拉住他的手，就像拉住最後的希望。

再次醒來時，她已經在病床上了。

印入眼中的第一個人，是自己的媽媽。

還沒等林恙然徹底睜開眼，丁淑意就抱住她，哭喊着：“恙恙，你要吓死我啊！不過就是和我們吵個架，你至于半夜跑去跳湖嗎？你要是真死了，你讓媽媽怎麽活啊……”

斷斷續續的抽泣聲響徹整個病房，林恙然還不太清醒，也沒聽得多真切，只是拍拍丁淑意的背，安慰解釋道：“媽，我沒跳湖，我是因為……”

她還沒說完，林恙然便被腳邊一股重量的沖擊驚醒。

她猛地睜開眼，撞見妹妹林悠然正死死抱住自己雙腿，嚎叫般的哭泣聲像是在跟丁淑意比誰嗓門大一樣。

林恙然這下子徹底清醒了，看着趴在床尾的小人兒，目瞪口呆。

脫口而出：“小悠，你怎麽變矮了？！”

話罷，時間像是暫停了半秒，在場的三人面面相觑，林業最先反應過來，“我去喊醫生。”

丁淑意手顫抖着摸上林恙然的額頭，得出一個結論：她沒發燒。

“如果有一天，我老無所依，請把——”

震破耳膜的鈴聲響起，林恙然捂住胸口吓了一跳，只見丁淑意掏出她的手機。

滑，滑蓋的？！！

丁淑意挂斷電話，催促道：“小悠，你快去學校報名，老師在催了。”

話罷，丁淑意被醫生叫到外面交代病情。

小悠懂事地抹幹眼淚，“姐姐，我以後不會惹你不開心了，你不要再想不開好不好？”

林恙然還愣在翻江倒海的思緒裏，無意識地點頭回應。

眼前這真真切切的一切，仿佛都在提醒——她貌似，好像，應該穿越了。

為了證實這個猜想，林恙然坐直身子，叫住走到門邊的小悠，鼓起勇氣問：“小悠，你今年該上幾年級？”

“六年級。姐，我會努力和你考到一個中學的！”

六年級？那她不就該讀高二？林恙然猛然想起她好像就是在這一年溺水的。

林恙然崩潰地望向窗外樹枝的新芽，窗臺旁的白牆上有個挂歷，仔細一瞧，2010年2月22日。

她真的穿越到了12年前！！

明明馬上就要見到二十了，她連見面的第一句話要說什麽都想好了。就不該跳湖撿那片夏蟬的葉子，林恙然腦子有些發麻。

她想回去。

等等！林恙然拍拍腦門，喃喃自語：“來都來了，幹嘛要現在回去？沒記錯的話，夏蟬車禍好像就是在今年暑假，救他一命再想辦法回去也不是不可以。”

她滿懷鬥志點頭。

林業和丁淑意走進病房，本就因她的病情喪氣，現又見到林恙然好似發神經，他們嘆了口氣，互相使起眼色來。

丁淑意：“咋辦？恙恙又失憶了，她這次不會連加減乘除都不記得了吧……”

林業：“應該不會吧，你看她還有精力胡言亂語，腦子應該沒出啥大事，吧。”

咚咚——

一陣敲門聲打破病房內的怪異氣氛。

林恙然循聲看去，竟見着兩個警察走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