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一片葉07

第一片葉07

她毫不猶豫地劃掉這兩行，重新寫道：

人生目标：做一名合格的人民教師

大學目标：北西工業大學（和他一樣）

每年過年回鄉時，家裏的親戚都曾拿林恙然高中物理當過笑話談資。她沒法辯白，畢竟這是事實。

她想好了，重來的這一次，她要努力學習改寫高中物理個位數的成績，還要參加高考彌補當年只能去二流大學的遺憾，做完這一切後再想辦法穿回去。

當晚，林恙然在書桌上用膠帶貼上一條便簽，上面工整地寫道：我曾經是第一名，以後也會是。

窗臺下的白牆上，貼上了林恙然給自己下次月考定的目标。

語：100＋，數：120＋，英：140＋，理綜：240＋（物：95＋）

望着這個幾乎不太可能實現的目标，林恙然攥緊拳頭，她大概想了一下，英語，物理和數學因為有研究生的基礎，很容易就能補起來。

她最薄弱的，應該是化生兩科，所以最緊要的是學習這些。

有了目标，林恙然幾乎每天都早早到學校，上課也不開小差。忘記和落下的知識點，她總是厚着臉皮，不厭其煩地去辦公室讨教，甚至老師都開始煩她了。

她偶爾也會倦怠，每次這個時候，她總會假裝路過高三三班的教室，不露痕跡地去看劉嶼辰學習。

少年埋頭苦讀的模樣，鞭策着她絕對不可以輕言說放棄。

她這幅廢寝忘食的學習狀态，丁淑意感覺就像回到了林恙然初升高那一年。

那時的她和現在一樣，當天的知識點沒弄懂絕不睡覺，叫醒她的從來都不是鬧鐘，而是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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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就這樣來到月考，4月26日。

坐在考場，林恙然打開筆帽，仿佛利劍出鞘。

語文—數學—理綜—英語。

奮戰兩天終于考完。

周圍的同學都在興奮地議論五一長假要去哪裏玩，只有林恙然垂着頭，兩只手挂在書包肩帶上。

“林恙然——”

屈南山從身後跑來，見她一臉喪氣樣，蹙眉，“你這什麽表情？都要放假了，還不開心？”

話罷，他又說：“诶對了，五一我要回江陽，跟我一起呗，俞嫂可想你了。”

林恙然耷拉着腦袋，“沒心情。”

“你怎麽了？”

“考砸了。”

屈南山摸不着頭腦，驚嘆道：“你最近不是很努力嗎？還能更砸？！”

林恙然扁嘴，瞪了眼屈南山。

賭氣說：“對！我還能更砸！”

話音都未結束，林恙然加快腳程，氣沖沖地回到家。

書包都沒扔，她便倒在床榻，不甘在喉嚨處沉浮，不争氣的眼淚奪眶而出。

那個賭約，她似乎真的輸了。

翌日，林恙然頂着黑眼圈，在陣陣哈欠聲中走進教室。

也許是屈南山真的以為她的成績很糟糕，所以坐下還沒多久，蒲迩跟方榆子都來暗戳戳安慰她。

林恙然并沒心情解釋，只好順着她們的話茬。

*

4月30日放榜。

林恙然還沒走進教室，便被張權叫去了辦公室。

“林恙然這次考得有多差啊，又被老張喊去喝茶了。”

“肯定比之前還差，你說她以前第一不會真的是抄的吧？”

背後的竊竊，她大致聽了一耳朵。

她不想理，因為這些話傷害不到她分毫。經歷過從神壇跌落，林恙然的抗壓能力一直都比別人強。

林恙然跟着張權走進辦公室，他靠在辦公椅上，兩根手指輕輕一壓就将桌面上的試卷推到她面前。

“看看23題。”

林恙然嘆了口氣，翻開試卷。

并不需要過多目光，她早就知道這道題一定是錯的。

即使寫得再滿，也一定是鴨蛋。

但——

林恙然不敢相信，眼睛靠近試卷。

為什麽會有……5分？

她分明記得在考場上是用高數解的題，即使正确也不會得分。

張權端着茶杯，晃着頭吹吹熱氣，砸吧嘴，“林恙然進步很大嘛，但這道題你不應該用大學數學的方法，高考是不會有分的。但我們數學教研組最後一致決定，還是給你一半的分，畢竟你做對了。”

林恙然拽着這張數學試卷，激動地湊不出一句整話。

慌亂中，她從試卷裏擡眼，“謝……謝謝張老師。”

張權蓋上茶杯，胡渣下的嘴咧到耳朵根，“謝我幹啥？這是你努力的回報。”

努力的……回報？

林恙然眉頭微顫，無論是當學霸還是當學渣，她都沒有從別人口中聽到過這樣的話。

以至于她自己都忘記了，她令人羨慕的成績是通過努力，一步一個腳印得來的。

中考是這樣，考研也如此，讀博時也這樣。

因為周邊的人，總是會說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嘛。

林恙然在走廊輕快蹦跶，剛到教室門前，便聽見有人談論她。

“林恙然怎麽一下考這麽高啊？”

“我看多半是記憶恢複了，你說葉欣第一的位子……”

還沒聽全，蒲迩便沖過來抱住她，眼角啜淚，含着笑意，“恙恙！你知道你考了多少分嗎？”

“應該……還行吧。”林恙然撒開她的懷抱，嗆了口氣。

“什麽叫應該還行！”話還沒說完，蒲迩臉色一下就沉了，“何暄？他怎麽來了？晦氣！”

林恙然在蒲迩嫌棄的目光中轉身，何暄慢慢悠悠步來。

“恙恙，聽說你們成績出來了。不用哭鼻子，”聲音從教室那頭傳到了這頭，何暄走到她跟前，雙手插進褲兜，“你只需要跟我道個歉，賭約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

蒲迩腳步朝前一邁，将林恙然護在身後，“為什麽要哭鼻子？恙恙這次可考了603分，全年級第99名，高興還來不及。”

何暄瞄上蒲迩，滿臉不信，“怎麽可能？”

“你什麽意思？！”蒲迩瞪圓雙眼，頭微仰，嗤笑一聲，“何暄，恙恙曾經可是我們年級斷層第一的存在，她只不過煤氣中毒後失憶了而已。你別拿你那高高在上的眼神看她！”

他凜冽的目光，像暴雪落進林恙然心尖。

她曾經以為何暄看她，不過參雜了點傲氣，畢竟天之驕子，看人多多少少有些意氣。

從沒想過在他眼裏，自己永遠都不可能和他站在一起。

原來當初考研，何暄對她說的那些考着玩玩的話，并不是安慰或玩笑，他是真的認為她考不上。

林恙然自嘲一笑，而後淡淡道：“我贏了，何暄。請你，兌現承諾。”

何暄表情一僵，臉色陰沉下來，“林恙然，你可別後悔！”

話罷，他轉身離開。

見何暄吃癟，蒲迩眼尾得意一笑，沖何暄背影喊：“恙恙才不會後悔呢！”

*

5月3日，林恙然坐在漆黑的客廳，只有眼前的燭火閃着亮。

雙手合十，林恙然恍惚了半晌。

明明應該過29歲生日的，望着蛋糕上的數字蠟燭17，她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小悠催促間，林恙然竟将蠟燭吹熄了。

随即而來的便是灼目的白熾燈光，和一堆生日禮物。

吃過蛋糕後，林恙然抱着禮物盒走進房間，腳一踢門便合上。

她從筆筒裏拿出一把剪刀，一個個拆。

“茶茶的——木制八音盒。”

“芋頭的——鬧鐘。”

“屈南山的——又是書。”

“老弟的——保溫杯。”

“屈爸屈媽的——牛角梳。”

“爸媽和小悠合送的——CCD。”

“小姨的……”林恙然從粉色禮品盒裏掏出一個嶄新的MP3。

她蹲下從床下掏出收納箱，将MP3小心翼翼地放了進去。

林恙然高中時迷上了聽歌，小姨送的這個MP3她天天戴着，沒多久便弄丢了。

小姨走後，林恙然按着年份整理過她的禮物，少了一歲的她總覺得是個缺憾。

合上收納箱的蓋子，林恙然忽地自顧自話：“十七歲的我，生日快樂啊！”

話罷，林恙然擡眼一望，床榻被禮物堆得滿滿當當。

這瞬間她想，要是劉嶼辰也能送她一份禮物該多好。

她搖搖頭嘆氣，“想什麽呢？又不是2022年。”

翌日收假上課，林恙然早早來到教室，往課桌裏一摸，竟掏出一張明信片。

上面寫着七個大字——願快樂，不止生日。沒署名，字跡也沒見過。

正當她還在疑惑是誰送的時候，林恙然翻到正面，是一團星雲。

她見過這個星雲，它是劉嶼辰的微信朋友圈背景。

那時，她還沒和劉嶼辰在一起，林恙然專門去剖析過他的朋友圈。

昵稱：Mercury。

頭像：一副手繪，是一只白貓抱着一顆發光的小星辰。

背景：一團不知道叫什麽的星雲，據說是劉嶼辰專門跑去澳洲拍的。

簽名：養一只貓，做一件事，愛一個人。

還有僅可見三天的朋友圈。

雖然劉嶼辰除了轉發學校的青年大學習外再沒有其他動态，但憑着背景和簽名，林恙然斷定他是一個極度長情且有責任感的人。

所以她才敢和素未謀面的他，聊人生，聊理想，聊愛情。

她拿着那張明信片，眉眼彎成月牙兒，搖頭晃腦地，就好像空氣都是甜的。從沒想到這個時候的劉嶼辰知道她的生日。

林恙然頓了一秒，他不應該知道啊。